第38除夕

姜斌赶到大王庄的时候,已是下午。

进了院子,正瞧见外公外婆在屋外忙活,大舅夫妇也在准备年货,连少见的表弟表妹也都放了假,这还是姜斌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齐整的一大家子。

王明昌不是正中公社的干部,因此还不知道姜斌被大学录取,瞧见姜斌过来,赶紧让儿子闺女来跟表哥打招呼。

简单的寒暄过后,姜斌拿出了通知书,自是让王家的大院热闹起来,连二舅和三舅一家都被招呼过来,围观新出炉的大学生。

几位表弟表妹也都读了中学,马上也要到参加高考的年纪,自是羡慕的很,围着姜斌问东问西。

大人们也是直夸,“有出息,不得了”,给后面的弟弟妹妹们做了个好的榜样。

分享了被录取的喜悦,眼看着天时不早,姜斌也不好意思多留,匆匆的往家赶,明天就是除夕了,可不能在外家过年。。

在农村,年是个漫长的过程。当皇历翻到腊月,年的序曲便已经开始。杀猪宰羊办年货,再穷的日子也要侍弄出点喜气来。

前几天,由于姜斌一直没拿到通知书,家里还有些压抑,现在可不同了,热闹的气氛又充斥了整个院子。

除夕这天,姜广明照例起了个大早,要用泡好的黄豆做两筐豆腐。可当下是没有机器磨豆浆的,姜斌姜满两兄自告奋勇上了磨坊推磨。几十年没干这活的姜斌还是有些新奇,推着一上午也没觉着累,看着磨口洁白的豆浆,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

年轻真好,姜斌一阵嘀咕,前世可推不了这么久。

1978年,不仅对于姜斌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对普通百姓来说更是如此。尽管改革的春雷要到年底才炸响,但从春节开始,已经感受到春潮涌动,万物复苏。

过年最快乐当属孩子,这是他们朝思暮想的诱惑,平日里粗茶淡饭难见荤腥,除夕夜有顿好吃的就显得分外香甜。

磨完豆浆,还没来及休息,瞅着王芳要去街上采购,姜静姜凡就像跟屁虫似的,死活要跟着凑热闹。

“娘,你就带上我们吧,”两个孩子一阵央求,旁边的姜满也是意动。

“听话,娘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王芳是不想带着孩子的,要知道她今天是有重要任务。如今的日子,可不像后世,物资充足,随到随挑。到了供销社,她还得排队“抢购”肉,蛋等凭票供应的副食品,根本没工夫照顾孩子。

姜斌是知道老娘的难处的,想到自己没啥事儿,带着弟弟妹妹们逛逛街也是不错的选择,“娘有事要忙,哥带你们去。”

得了大哥姜斌的承诺,包括姜满在内,三兄妹一阵开心。

到了镇上,平时空旷的两条短街,变得异常热闹。最大的变化是政府门口的高音喇叭传出的不再是样板戏,革命歌曲,而是《洪湖水,浪打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些解禁歌曲。

甚至在歌曲之后,《爱情的位置》这样的也得以播放。爱情这久违了的俗世情感终于不再被看作可耻的东西了。恋人们可以公开拉手逛公园、轧马路的日子,相信也不会太远。

供销社与往年相比,也有了很大的不同,第一次在门前的空地上设立了年货摊点,摆满了春联、福字、服装、鞋帽,这可是自“文*革”起第一次开展节日营销活动。

最让姜斌感兴趣的是摆在一角的半导体收音机,正播放着最时新的新闻,“华主席热情接待阿尔巴尼亚外长”。这可是个好东西,鼎鼎大名的“红灯”牌收音机,需要四节大电池才可以带的动,对于如今还是个土鳖的他来说,是有不小的诱惑的。

“这个多少钱?”牵着妹妹的姜斌,左右腾挪的挤进了人群。

负责售卖收音机的是个中年的大姐,一身体面的的确良,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掩饰不住有些高傲的架子,冷冷道,“一百二十元”。

彷佛是瞧出了姜斌买不起,因此她也不想多说一句多余的话,相信一句价格就能让他知难而退。

姜斌有些咋舌,他确实买不起,一个月18块钱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攒7个月,自己干了副业的余钱也是将将够而已,难怪乎是三转一响的四大件之一了。

抑制住心中的渴望,姜斌也只好带着弟弟妹妹们换个方向,继续逛着。路过糖果区,姜凡姜静看到了自己的最爱,愣是走不动了,直流口水,好在这是姜斌能承受的。

除了春节气氛变得活跃,彷佛打招呼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你高考了吗?”这是姜斌今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工人、知青、学生,见面的第一句就是这样的问候。一个多月前的高考依然牢牢地占据着人们地话题中心。

姜斌贪婪的感受这些变化,丰富多彩的生活似乎已经在向他招手。

除夕地饭食,也是一大改善,是姜家有史以来最丰盛地一顿,八菜一汤,令家里地几个孩子欣喜若狂,嘴里嚼着红烧肉,眼里还盯着肉丸子,生怕一不留神少吃一块。

而此时的老王头家是另一幅景象。今天,老王头不仅给孩子们买了炮仗,还给家里人每人填了双棉绒鞋。

这应该是老王头家最红火的一年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愣是织了一百二十一张席,不仅还完了村里的欠款,还有了不少富余。

一家子确实是辛苦了,几个丫头的手,多了不少冻疮,老王头也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不过还好,除夕的日子,总算还过得去,一顿富强粉包的饺子已经早早的摆在锅沿边,就等着他这个当家的了。

眼瞅着没有了负债,一家子人是松快异常,没了年终分红时的压抑。吃完饺子,孩子们还点起了灯笼庆祝,灯笼里提供照明的不是灯泡,而是红色的洋蜡,这在平常年份可是难得。

入夜后,人们开始互相串门。孩子们追逐打闹,年轻人打扑克,老人看小牌。在煤油灯朦胧的光晕里,每个人脸上的微笑都是那样的真实自然。

1978年的除夕,虽然物资不是很富余,娱乐不是很多,可是经过岁月层层磨砺后,相信终会让人愈加怀念的。

姜斌尽可能的享受这一刻,记住这一刻。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中,电视会取代串门,酒局和麻将又会取代电视,可能再也找不回此时此刻地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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