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已经不想多言，似乎在这精灵的口中，作为施暴者的一方，他们反而应该受到怜悯。
“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自己遭受了压力，倾泻到我们身上，反而说要我们理解你们的苦衷？”
安宁君不做回应，大臂一挥，房间的灯火顷刻间隐去，漆黑的空间内亮起点点星光，接着一幅画卷凭空展开。
画卷像是古老的地图，上面的轮廓如沙土堆积的一般，随着自身的浮动而缓慢流动着。
杨阳观察到，画卷一开始还只有一个模块，便是在正中心，一个体积最庞大的沙球。
原本一切平静，虽有一些沙子脱离沙球前往四处，但总体来看，还是汇聚到中心的多。
可到了某个时间节点后，大沙球突然开始颤抖起来，接着便有一小撮沙球离开中心，向着下侧流去。
没过多久，对于中心剩下的沙粒，又有小一半离开跑到上方，又过了一段时间，中心最后剩下的也都离开了。
至此，整幅画呈现着三足鼎立之势，而原本沙粒集中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平坦。
安宁君看着他们流动，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柔柔道：“你知道，这些沙子代表着什么吗？”
不等杨阳回答，他就继续道：“那天是精灵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接着，杨阳便听到一件他几辈子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那天，精灵的神火继承人，被杀害了。
“你胡说什么？！神火之力是史上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这种人为什么还会被杀掉！”
在杨阳心中，神火就象征着举世无双，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俯瞰一切在地上游荡的凡人。
并且据他的了解，人类方的神火传承者也从来没有战死的，都是年迈之后渐渐失去力量，抑或是像孟凡村长那样不慎丢失。
但即便如此，失去神火的人也不是常人能敌的。
这也是他如此追逐这种力量的根本原因，与绝大多数人一样。
安宁君笑了笑，像是看一名年幼无知的小孩子：“你也该知道吧，神火只是象征着你参透了某样规则，从而被这个世界选中，成为问鼎巅峰的人。”
“例如你们人类的规则，是绝境面前保持坚韧，一旦如此就能获得冲破一些阻挠的力量。”
“可相比之下，精灵的规则实在太脆弱了，脆弱到步子轻轻一迈就容易越界。”
杨阳思考一番说：“难道，当时的神火传承者，是因为丢失了力量而被杀的？！”
安宁君点点头，对面前这名反应很快的男人颇为赞赏：“所以，现在的我们，包括修罗道大人和我在内，都在尝试重新践行这种规则，尽可能让神火之力现世。”
“可事实证明，你们的路是歪的。”杨阳站起身，他预感到谈话要结束了，因为对手身上的灵力开始明显活跃起来。
“路之所以为路，正是因为你不知道它通往哪里，需要自己亲身走到它的尽头才能目睹。”
安宁君也站了起来，“而我们的这条路马上就要走完了，结果对与否也马上就要揭晓了。”
他的掌心涌现一朵朵荷花，湛蓝色的波纹如悬在半空中的池塘，隐约还能听到鱼儿的扑腾声。
“想象自己即将进入一个美好的梦境，沉睡吧。”安宁君柔柔地说着，像一名称职的奶爸耐心地哄着婴儿入睡。
不过杨阳可不像马上就要安稳睡去的宝宝，恰恰相反，他此刻感觉脖子被无形的力道封住，氧气根本送不进大脑，他双手本能地扒着脖子周围，却什么也没抓到。
安宁君还在劝解着：“没事的，这只是入梦前的一段小插曲，相信我，马上一切就会舒坦下来的。”
“来，跟着我，慢慢放松。”
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像一块浸满了沐浴露的海绵，压在杨阳的耳边。
催眠式的声音剥夺了杨阳身体的控制权，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
杨阳拼了命地抵抗，却始终是徒劳，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被送回那片土地了。
黑暗的尽头是极速扩张的光明，可在杨阳看来，一旦被它笼罩，自己将再无胜算。
千钧一发之际，一记突兀的声音自四周传来。
宽广的世界里，那声音像一抹微弱的烛光，填不满整个空间，却也能让人辨别正确的方向。
光芒的迫近离奇般地停滞，杨阳顺着烛火的方向走去，靠近之后，才发现旁边居然还有个人影。
只是这人影实在太黑了，几乎完全融入到环境里了，也不怪杨阳现在才发现。
细细打量一番，杨阳确认，她与刚才将自己拉出精神世界的那个影子是同一个。
甚至他还有个猜想，在对战阮绯时，救下他一命的女人身影，八成也是她。
“你…到底是谁…”杨阳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感觉自己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样。
“你不必在意的，杨阳，”影子轻柔地说，“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向你解释一切的。”
杨阳叹了口气，将手伸向蜡烛作烤火状，“可我要是走不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影子嘿嘿两声，神秘感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俏皮，“放心吧，我跟你可是最坚实的盟友呢。”
烛火的亮度与填充半个世界的光芒不值一提，但论温度，它可能是最适合人在旁边烤火的那种了。
杨阳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像是与某个认识许久的老友，在垂暮之年，在某个野外，燃起一堆篝火，在满是星辰的星空下，平静地聊着过去。
可到底是谁呢，他想不起来了。
抬起头，星垂平野，铺成一条镶满钻石的丝带，将世界的两端连在一起。
耳边，细微的海流声渐渐传来，杨阳知道，他已经回到虛境了。
但他还是不自觉说了一句：“让我继续做这场梦，该有多好啊。”
旁边，已经用上九分力气的安宁君终于露出不安的一面。
他最擅长地便是让对手深陷美妙的梦境，失去抵抗力后精神一点一点的垮掉，但眼前这男子真是奇怪，这次明明加大了力量的使用，为何作用时间反而缩短了那么多！
可还不等他抽丝剥茧找出答案，或者再次发力制住杨阳，一件令一向沉稳的他也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
杨阳转过身，面朝着他没有张嘴，却发出某个女人的声音。
“你又离目标更进一步了呢。”
这声音既像一条狭窄而又平稳的河流，又像一柄刺穿一切的利剑，瞬间将他布置的河流打散。
这声音，他曾无数次的憧憬过，无数次的追随过，可现在为什么在这个男人身上。
同样震惊的不止是他，就连遥远的神殿内，正在打坐修养的修罗道也猛然睁开眼，低沉道：“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