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此传销

第24章 如此传销

刘滨不在寝室多日,覃操和朱鹏隐隐有些担心。

“刘滨不知和哪个女孩厮混去了,多半又去开房了。”朱鹏说。

覃操点头赞成。

他上次亲眼看见刘滨带着一个女孩去学校东南门的招待所开房。那女孩穿着乳白色的薄衫,牛仔短裤,夜色中,雪白的大腿照亮一街人的眼。刘滨拉着他到一个狭窄的巷道口,灰暗的巷道里打满招待所的牌子。守在巷道口的中年女人朝他俩一笑,女孩有些羞涩,把头扭在一边,他回头望了望她,暗暗的灯光将他俩的影子重叠在凹凸不平的潮湿路面上,影子渐渐剥离,他终于在黑暗中甩掉了自己的影子,而她的影子却一个劲的向后拖拉,斜斜的灯光,影子也拉得老长老长。

影子最终没能拉住她。

一个星期过去了,刘滨还没有回来,他俩慌了。

“看情形是得给辅导员说说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俩甭想脱得了干系。”朱鹏说。

“等一下,今天过了再说。”

覃操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处分和安全之间他为刘滨仔细掂量着。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覃操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的手机号码又中奖了啊!”覃操说。

手机铃声不像惯常那样很快停止,而是没命地呜呜响。估计是谁打错了,这个地摊号,不排除是打给以前那个人的——这不算打错。接也没关系,反正不花钱。覃操按了接听。

“覃操,是我。”

“听出来了,这几天你死哪儿去了,我们四处找你。”

其实也就在寝室找找罢了。

“你还信得过我吗?”

“怎么说这话,我几时怀疑过你?”

“哪好,我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啊!啊!等一下这儿信号不好,我到外面跟你说。”

朱鹏坐在床沿上刮指甲里的污垢,用的是覃操的笔。他的嘴巴敞得像个体育场,不能让他听到。

他走到寝室外,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不会是犯什么事儿了吧?干那事被逮着了还是......”

“瞎猜什么呀你,把我想哪儿去了。我在汉口找到一个工作,现在还差一个人手,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俩一起干。”

“课咋办?”

“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工作时间可以定在周末,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做做调查,做成一份一百块。你快过来熟悉一下流程。”

“你没骗我吧?”

“咋俩谁跟谁啊?我骗你干嘛?废话少说,公司的电话。来还是不来?”

“我来,马上来。”

“等等,你先到中山公园门口,到了给我打电话,会有人来接你。还有,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好,搞得像做贼似的。”

上了公交,他坐在靠车头处,旁边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双灰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使他想起刘滨曾说过的“公交法则”——不是我不想当雷锋,是社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坐前面等会儿少不了做雷锋的机会,让让座常有的事。他谨记刘滨的教诲,这样的机会不要也罢。他起身直往后奔,公交猛地往前奔,他险些摔掉大牙,还好车内人并不多,脸丢得不够疼。他一走,倒让旁边的老太太很不好意思,若是身子骨硬朗些,估计她会跑过去对他说:“小伙子,这么宽的位置,你没挤着我,何必让座呢!”

老太太的双眼仍盯着他不放。

他如狼假寐,不小心注意到了。

到了中山公园门口,他拨通了那个号码,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嘎”的一声停在他的旁边。司机摇下车窗,正要问他什么,车内有人大喊:“覃操,快跑。”覃操来不及反应,车内跳下两人扭住他,直往车里拽。挣扎也是徒然,喊也没用。覃操心想:这下彻底完了。

车内,刘滨神情黯然,鼻子正淌着血。覃操想去揍他一顿,可恨被两个男人夹着,有心无力,只能大骂:“狗日的刘滨,你骗老子。”

车在巷道扭来扭去,漆黑的玻璃把阳光过滤得一丝不剩,覃操心情低到谷底。

他想:千万不要是什么绑架,家里人是拿不出钱的,若真是,趁早撕票,少许多折磨。不过转念一想大凡是这道上的人,不会这么糊涂,没弄清楚人家的情况就下手也不合情理,若是清楚了还下手就更不合情理。看来绑票是不可能。仇人报复,就自己那点恩恩怨怨,动动口就解决了。拐卖人口已经过了年龄,不过拉去干苦力的可能性很大。想到这,覃操暗暗叫苦。

从方向盘的转动弧度,覃操很明白:不求简单,但求复杂。

车在一个小区前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对覃操说:“老实点,小心打扁你的鼻子。”他晃了晃拳头。“喏,不要学他。”又指了指刘滨,刘滨被整得鼻青脸肿的,满脸血污,覃操心想真他妈活该。另一个男人向覃操摊着手,覃操很无奈地交出了手机。

覃操和刘滨被他们带进一栋居民楼。从下面新铺的草地和培植不久的花坛可以看出,楼刚建不久。进了楼道,竟然没有电梯,几个人攀着楼道向上爬。

覃操感觉楼道像猪的大肠,自己就是滞留肠内的大便,随时都有可能排泄掉。

一般说来,楼超过八层就有电梯,他们爬到了十楼。

进了屋,两个男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其中一个恭恭敬敬地给覃操倒了一杯水。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男人,年纪尚轻,一身西装笔挺,脚上尖头的皮鞋锃亮。落落大方的发型,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脸和善的笑容。如果说他长得凶神恶煞,面带杀气有故意抄袭反面人物形象的可能,那么去掉这些,大部分就是他所具有的了。其他几个见他出来,就闪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

“妈的,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老祖宗哪一点骗过我们啦!傻瓜,睁眼瞎。”覃操暗暗诅咒。

“请坐,在这儿不要有任何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朝覃操一笑,然后又瞟了刘滨一眼。覃操有些紧张地坐了下来,刘滨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看那神情,估计有几天没睡了。

“我是张逸夫。”男子松了松领带,自我介绍道。

还真当自己是名人了,谁知道你是张逸夫中的哪个。覃操很不屑,没做出任何反应。

“刘先生与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给他上过几天课,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的觉悟还有待提高啊!”刘滨把头埋在两膝间,竟然打起了盹儿。覃操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上课?上什么课?”

“哦!这个嘛,我想等会儿给您说,能否让我们先谈谈其他的?”

他说话彬彬有礼的模样,典型的有才缺德类型,属于“三品”中的毒品。

“谈什么?”

“譬如人生理想。”

“这我倒没想过,以前想当个老师,现在我想当个作家。”

心里一紧张,说话也前后矛盾。

“当作家为了什么?”

“给别人带来快乐。”

“恕我直言,其实现在的作家跟****没什么两样,除了玩弄文字,四处传播梅毒,还能干什么?文学这东西越是被玷污,越受人追捧。你那所谓的快乐,也不过是走媚俗这条路,娱乐大众,消费激情。你知道梅毒的可怕之处是什么吗?”

“闻所未闻。”

“发病较慢,并且出其不意,还破坏患者的名誉。”

“第一次听说。”

“不是我说的。”

“谁?”

“www.youxs.org。”

“看过《情爱笔记》吗?”

“没有。”

“难怪。”

“看来你懂得还真多啊!”

“人生本就是个问号,答案多半需要自己去找。所以我喜欢弄懂我那些有关人生的难题。我以前是学文学的,是个穷学生,大学那会儿喜欢写诗,满怀信心憧憬自己的未来。曾经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有一套自己的西装,穿上它,体体面面做人。还要穿上一双皮鞋,最好是让别人为我擦。现在这些我都做到了,而且远远超过了这些。现实就是这样,只有当你灿烂了,才能照亮别人,更主要的是别人也看到了你。我是山里人,不跟那些平原人比眼力,我只与他们比耐力。于是我狠心弄死自己身上的另一半,我与自己只谈现实,不现实的交给故去的诗人。知道吗?生活在这个时代,欲受尊重,就要让别人感受到你与他们的距离;一个人要得到外部世界的肯定并不难,但要得到别人内心世界的肯定却没那么容易。你4000,他3000,会招来他的嫉妒;你40000,他3000,会让他感到羡慕。”

“我不喜欢眼高手低,一切还得一步一个脚印为好。少说漂亮话,多做平凡事——列宁教导过的。”

“说得没错,不过说得不好听一点,你走着像蜗牛那样的路,走得不仅慢,背上还背个空壳,最后可怜得只能用自己去塞满空虚。”

“你能不能说得......嗯!比如更实际一点。”

覃操有些招架不住了,敢情他是个诗人。

“对什么样身份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我们不是乞食狗,对什么人都摇尾巴,如果你实在不习惯,那也只能怪你是个大学生,当然这不能怪你,这是我们的基本职业道德。”

“哪怎样才能走得快?”

他忙着搭上话题。

“你有兴趣?”

“当然。”

“既然这样我乐意给你上课。”

“什么课?”

“关于直销的。”

“需要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吧!”

“啊!”

“怎么,嫌短啊?”

“不,我是担心学校的课。”

“学校的课有什么好上的,就那些个教授,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破旧什物收购站,平时将各种垃圾简单分类整理,然后冠冕堂皇地卖给学生,我甚至认为他们和那些破旧玩意儿没什么区别。他们,疯狂的梦想者,编造一个又一个的美妙的神话故事。他们的心和沉埋许久的棺木一样衰老,心渐渐风化,脸上还带着畸形的笑,那笑容一如****贞洁的撕裂,沉溺、****,终于不甘寂寞,纷纷走出尘封的锁孔,晃成一串金光闪闪的钥匙,挂在昂贵西裤的裤眼上,蹭得发亮。他们的课不上也罢,讲的那些内容也无非是想防止将来那些所谓的作家不要重蹈《金瓶梅》作者的覆辙,写一些很黄很暴力的东西而忘了留个真实姓名,免得多年以后给八卦考证带来莫名的遗憾......”

“你甭说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覃操表面这么说,心里却暗骂道:他妈的,说教授是收购站,那我们学生成什么了。明摆着指桑骂槐。

“明白什么?”

“那些教授的水平估计还不如你,我又何必再去浪费青春呢。”

“学校是个长青春痘的地方,不回去也罢。”

“这儿上课不收费吧?”

“我们正在组建一个创业团队,正在积极吸纳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欢迎还来不及,说什么收费。”

“那再好不过了,我早就想创业了,只是苦于没机会。”

“你这个傻瓜,你被骗了。”刘滨睁着血丝满布的双眼大喊道。

“我想你的同学和我们有些误会,这样对他并不是我们的初衷,只是团队里的人不希望有人把我们当传销看待,所以一时气愤就......在这里我替他们赔不是了。”

“呸,少假惺惺,演戏骗傻子,我可不上当。”

“我同学他以前进过传销,吃过不少苦头,所以他会是这个态度。不过请你放心,我会劝劝他的,请给我点时间。”覃操说。

“你——”刘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好,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俩聊聊。”说着就出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带上了。

“你这个傻瓜,他们在给你洗脑,你看不出吗?”刘滨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覃操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双眼睛随意的在屋子里扫来扫去。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其实另有目的。

“你听到没有,快点想办法出去,不然就死定了。”

刘滨就快哭了。

“要走你走,我可不想回去。这么好的机会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这次再不能听你的了,我要自己做主。”覃操说。

“你疯了吧,他们是干传销的你看不出来,我是被大街上发的传单骗进来的,说什么兼职,都他妈的糊弄人。”

“既然你知道是骗局为什么还拉我?”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说着他撩起衣袖,手臂上满是血泡。

“用烟烫的。”他说。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不信拉倒,就当我没说。出什么事不要再怨我。”

“哼!传销!是也罢,不是也罢,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干。”他扯着嗓子说,整个屋子在回荡。

一小时后,张逸夫把他俩带到了另一件屋子。

屋子里挂了几幅画,有一幅应该是骏马图,覃操一看到马就想到徐悲鸿。

“你懂画吗?”张逸夫问。

“不懂!”

“既然这样就不要在不懂画的人面前装成很懂的样子,我最恨那些什么都不懂还要装懂的人,这个时代有很多所谓的艺术家为那些不懂的艺术的人活着,有很多艺术馆为那些不懂艺术的人开着,这你是知道的。”

他这么说,覃操也不觉得很难堪,没必要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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