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能舔一下么

我能舔一下么

斯格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倒霉的人,也不认为倒霉是某种疾病,难以治愈,会赖在人身上直到死去。没错。他揉了揉膝盖。

世间万物总是难以预料,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好坏。“好与坏”只是基于个人意识,从个人的主观意识来判定。就像是天气,若是雨天,对于焦急赶路的行人就很“坏”,而对于干涸的小溪和枯萎的农作物就很“好”。

若是暴雨呢?斯格自忖。发生涝灾、冲毁桥梁、谷物发霉…“坏”的地方有许多,而“好”的部分体现在那里?湖泊满溢出来,从这条河游弋到另一条河的鱼儿么?他困惑起来。

总之,“好”与“坏”,就像摇摆的天平,要么左高右低,要么左低右高,有人遇到好事,有人就遇到坏事。

斯格起身,想继续赶路,脚踝和膝盖的剧烈疼痛强迫他坐了回去。该死的!他咒骂起来,没一会儿,他开始埋怨自己竟然会忘带药箱。

究竟多久没有出远门了?斯格继续按摩膝盖。三年还是四年?惬意的生活却是过的太久了,而且也习惯了被奉为上宾,由仆人打理出行事务的日子。

竟然还未上阵就伤了腿。斯格怪罪自己的腿竟然这么不争气。自责了半天。这要传出去可丢死人了。他羞愧的摇摇头。

斯格抬头看着天色。他退役许久了。或许不该接这份委托。太冒失了,准备不足。他活动手指,挥手一拳。拳头划破空气,发出低沉的吼声,远处的树梢死命摇晃。他注视双手,不可否认,身体虽不比年轻时期,但仍处于巅峰状态,但意识却开始退化了。

这次的经历或许是某种启示吧。他想。

那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没有外交事务,没有客人拜访,没有好友相邀、甚至连邮差都没有来。总之是一个难得很闲的一天,似乎一分钟被抻长了两倍,空闲到连斯格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最后,他决定收拾下书房。

书房不能交由仆人打扫。这里放着各种珍贵的文献、书籍、资料等等,最重要的,还有从各地收集来情报,半点也不能少。这些上次整理应该是在十几年前。

中午,他在一个红木书柜里,意外的找到了爱徒藏起来的笔记。枯黄的页面破损,散发着霉味,但字迹依然秀美,文字一行行,力透纸背…

或许,霉运就是这么开始的。斯格叹气。他花了些时间做准备,联系过委托人,启程出发。

应该再确认下位置的。斯格抱怨。或许是因为职业素养,他太信任委托书了。

浪费的几天时间里,痛苦又无奈。他抱怨自己的愚蠢,就这么简单地被老天耍了。他问到正确的地址,急忙往这边赶。结果,一场山火,害的他扭伤了腿。

这就是命运的启示吧。斯格,没人需要你了,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等着完成你的职责,老老实实地去抓小蝙蝠混日子吧。

去你的!

斯格啐了一口。他恨这个堕落的想法。“老子的生活还会更精彩的,激情四射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他骂出声。

斯格不由得怀念过去的时光。他们接到委托,四处征战,荣耀、鲜血、伤痕…那是刀口舔血、命悬一线的生活,刺激到肾上腺素爆炸的日子。

当然,他现在不用冒生命危险,但也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斯格望着天空自忖起来。二者选其轻。“伟业”还好,他的财富足够可以雇几只船出海,说不定能找到库庐七世沉船的位置;“探索”的话,他可以天明镇为活动点,周围有许多情报贩子,星空城玛伦萨的情报应该花不了太多钱。

“谜题”?还是算了。斯格自知不是学究型的教授,对那些符号、公式和文字没辙。“任务”很麻烦,完全没必要花时间深挖,而“悬赏”则完全跳过。

没必要找死。他还有任务未完成。想到这,斯格又觉得没必要这番激进。

生活其实可以简单些…

他可以去科伦山的北坡爬山(世界最高山),去墨桑海沟潜水(最深海沟);四处旅行,不用走太远,用不着风餐露宿,像老饕那样,寻遍村镇的街道、小巷,逛遍集市和路边摊,吃遍天下美食,写一本美食书以作纪念。

没错!

我可以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幸福的、朴素的、糜烂的…不管怎么样,我的生活必须精彩,快乐无比,要好好的活、幸福的活,必须…

咕噜噜的声音从路那边传来,空气中点缀着诱人的香气。斯格嗡的一下,脑袋一片空白。他完全忘记了,天平是左右摇摆的。当然,他在心里深处笃定,这份委托绝不是天平。而且就算是天平,他的一端坠下来,而另一端绝不会翘起来,而是更惨。

除了他以外,不轮是谁,在夜魇的面前都难逃一死…直到,海德推着满满一车火腿,进了驿站。

突然间,斯格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彻底打碎了,所有的常识、认知、经验、真理…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从桌面推了下去,碎了一地。恍然之间,世间万物竟然变得陌生模糊。

一只猫!

这他娘的究竟怎么会事?斯格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

对于一只猫来说,最不想打交道的就犬类。

海德也是一样。在走进驿站,看到灰狼在那里休息时,意识果断地下达命令,取消了休息的想法,命令他马上离开。

海德知道这很怪异,但现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里,大家都有了理智,但是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那似乎是肉体上、灵魂中,生命里那份纯粹的本质,完完全全固定死的、无法有一丝动摇的法则。

海德很早就体会到了。他跟犬类共处会异常警觉,浑身不自在,就算无事,也会莫名其妙地弓起背,不自然地裂开嘴。

“嘿,老兄,你得适应这个世界。”一次委托的同伴告诉他。

他试着去克服,特意去人多的酒吧,可只要有犬类走进来,他就会哆嗦,浑身发毛,时刻提防着。一次,一只黑狼坐在他吧台斜对面的位置上,只是张口点了杯酒,他就逃出了酒吧。

马上离开。意识下令,肉体却抗令不从。山路蜿蜒,一整车的火腿。海德累坏了,胳膊抬不起来,双腿重的像灌了水泥。他瞄了眼路牌,决定还是选择休息。

进了驿站。海德立刻明白了,灰狼就是接受牛村委托的人。接着,他猛地意识到:

就是这个人把他的赏金换成可火腿!

就是这个人害得他推着棺材车走这么远的路!

就是这个人让他遇到夜魇,几乎害死他!

海德异常愤怒。

给我等着!我要报复!

一定要他好看!他心中发誓。没错!他都要坐在他旁边,扁他、挠他、嘲笑他,不管用什么方式,如何卑劣的手段。

是的。我要炫耀。

是我打败了夜魇,是我完成了委托,立碑传颂的那个人——是我!

是我!我把你的火腿据为己有!

快看!瞧瞧棺材里的,这些火腿都是是我的!

我的火腿!是我的!我的火腿!

海德心中高声呐喊。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直到来到斯格跟前。

他把手推车放在旁边,抽出一根火腿。火腿很沉,油汪汪的,一股油腻的味道和淡淡的木头味。他一屁股坐在斯格旁边,捧着火腿,刚要开口,意识瞬间冷静下来。

一个必须面对问题在海德脑中回响:

这家伙是真正接受委托的人,自认可以打败夜魇的人。

他呢?碰巧,幸运,还是祖先典当了所有,才得以庇佑他活命?

此时,他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喉咙里的咕噜声,胸膛起伏不停,身上的汗味和古龙水混杂在一起。毫无疑问,坐在他左边,距离只有几公分的家伙——是真正的强者。

愚蠢、冒失的悔恨掺杂着廉价的骄傲,混搅成一锅浆糊。海德不知如何是好,他提醒自己,他刚刚才发过誓,而且不管怎么样,他才是那个打败夜魇,获得报酬的人。但即使这样,身体还是胆怯的哆嗦起来。

海德颤抖地捧着火腿,低着头,眼睛偷瞄斯格,用磕磕巴巴的声音宣布他的所有权:

“这、这、这、是,是我的、我的火腿,腿。”

斯格点头同意,他张嘴道:“那,那我能舔一下么?”

这一张嘴,满嘴的唾液遏制不住,径直喷了出来。海德被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他未见过像瀑布一样的口水。

“口水!口水!”他尖叫着跳起来。

“抱歉,没忍住。”斯格尴尬地擦去嘴上的唾液。

“衣服!衣服!”海德指着从胸膛躺下来的口水,惊慌失措的大叫,“裤裆!裤裆上面!落在裤裆上了!”

斯格慌忙抽出毛巾擦拭。

这次轮到海德瞪大眼睛了。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口水?

海德抱着火腿,顾不得衣服的油腻,心蹦蹦跳的犹如战鼓。

他、他、他....他不会吃我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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