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储君当如傅景翊

清辞眼睫微重,“说正事,不提他。”

“我很好奇,”傅诗妍微笑着看她,“你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人,是你。”

清辞无语,“错了,他心里只有一物,是对权势的渴望。”

傅诗妍想了想,点头。

“你说的对。”

她又说:“秦承泽下狱换囚衣时,被毒打了一顿,因他不肯把随身香囊交出去,狱卒看了不是要紧之物,便随他去了。”

清辞笑了,“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不然为何会对这些细节了如指掌,显然,郡主特地打听了秦承泽的消息。

傅诗妍闭上了嘴。

清辞道:“或者说,你对他有恨,也有爱,否则你不必跟他鱼水之欢的,不是么?”

“……”

“你是愿意的,可你也恨他,恨他不过是利用一场,恨到你不肯承认自己爱他,你觉得这份情意可耻。”

“……”

“如今他死了,你又想我同你一样记住他。”

“……”

“拥有这样不可诉说的亡夫之痛,很痛苦是么,郡主想拉我共沉沦?”

清辞只信亲眼看到的,和切腹体会过的痛。

师父和秦承泽都教过她,这根刺痛了就拔出来,同一个地方绝不能栽两回。

死掉的人,更没必要去追究他是不是罪不至死。

因为没有用。

傅诗妍哼道:“你若对他没有半分情意,你护着我做什么呢,你不就是想护着我腹中孩子,那是他的骨肉。”

清辞道:“你这样想也行。”

她能怎么说呢,郡主肚子里的,是秦太师唯一的血脉。

这孩子是最有希望换来另一块锁魂木的筹码。

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果然是吧,你跟我一样,对他又爱又恨,觉得爱着他的自己太下贱,便不肯承认。”傅诗妍叹道:“我以为太师府覆灭,我能功成身退回南境去,可竟然皇上要纳我为妃。我到这几日才知道,皇上早就答应了父王这件事,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也许皇上心里有你。”

“不会。”

她这样笃定说不会,清辞也不意外。毕竟看到的那一出活春宫,是皇上安排的。

“我幼时住在宫中,那时皇上还是七皇子,他母妃早薨,在宫里他的地位实在不高,像他这样没有靠山的皇子,容易被人欺凌。”

傅诗妍娓娓道来,清辞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此时若有盆边果,再听她细说过往故事,应当不错。

“可他从来不吃亏,无论旁人如何刁难,他总能不卑不亢得应付了过去。他身上有种那个年岁不该有的沉稳,相貌又出尘,我便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记住了这位七皇子。”

“……”

“等到宸妃入宫,多位皇子公主想挤到她嗣下去,最终宸妃选了七皇子。”

说到此处,傅诗妍笑了笑,“回南境后父王问我太子如何,我说太子不成气候,储君当如傅景翊。”

储君当如傅景翊。

其实她当初也还小,一切单凭直觉,却不成想她的父王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说真的,先帝的皇子众多,傅景翊只需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众女子的目光能都被吸引了去,我也不例外,我对他有过幻想。”

郡主的坦白,倒让清辞有一点意外。

清辞暗暗的想,郡主不错,皇上也还行,两人挺般配。

傅诗妍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以至于后来他命我演一出活春宫,我心里头会有些不适。”

清辞心中那抹般配感也顿时破裂。

是啊,谁还会对这样的男子心动呢?

所以郡主宁愿把心留给秦承泽。

傅诗妍低头温柔看着自己尚扁平的肚子,手掌覆在小腹上。

“皇上封我为妃,是为了笼络南境。身为皇帝,对谁都不会有真心的。”

清辞“嗯”了一声,“是这样。”

帝王不会有真心。

换言之,圣心若被女色所惑,容易昏聩误国。

秦玉以死相逼,终于等来了秀月。

“皇上呢?”

秀月如今是御前女护卫,腰间配剑,飒姿凛凛,“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来见你。”

秦玉凄凄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太师犯的是谋逆大罪,未诛连你,已是皇上仁慈。”秀月眉眼趋冷。

“可是君无戏言啊!他说他会接纳我的!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啊!”秦玉疯溃大吼,“他怎么可以食言!”

发钗因狂躁的举止有一些松乱,几乎摇摇欲坠。

她顾不上收拾。

昔日端庄凛凛的秦二小姐,此刻就像个深宅疯妇。

秀月面无表情道:“皇上说,你打了个女魔头,就算他愿意迎你入宫,那女魔头也不会放过你。为了您的安危,皇上便送你远嫁。”

皇上原话中根本没有称清辞为“女魔头”。

可秀月固执的认为,皇上这样描述的女子,定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秦玉怔了一怔。

她兀然想起哥哥在自己对清辞动用鞭刑后找了她,厉声厉色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哥哥说,再有下次,别怪他不顾兄妹情谊。

“我兄长他……月护卫,皇上答应留我兄长一命的,他……”

“皇上赐了秦公子全尸。”秀月道。

秦玉目光呆滞,“我兄长……死了?”

“死了。”

秦玉双目往上一翻,直挺挺的晕过去,身子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

虽远在宫中,清辞与郡主彼此默契绝口不提,可今日的断头台上会是怎样血流成河的模样,她们心里无数次闪回画面。

清辞在太师府呆了那么多年,许多人不相熟,却也时常照面。

昔日活生生的人,从此就再也不会遇见了。

世道不容追忆。

“清辞,你会下棋吗?”

“不会。”

“那去逛御花园。”

傅诗妍自然而然的起身往外去。

清辞:“昨夜下过雨,御花园的青石路滑得很,你有身孕还是别去了吧。”

傅诗妍:“你扶着我。”

她现在还真是清辞的祖宗,清辞只能顺顺服服的,学着其他婢女的模样扶住郡主。

已入初春,微潮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硕大的御花园中,已有些枝头结着稀见的花苞。

傅诗妍突然道:“你说皇上会给我嫔位还是妃位?”

清辞总得往高的去猜,“没准封个贵妃。”

路过一处凉亭,傅诗妍走上台阶,邀清辞同坐。

“近来进出乾清宫的女子,唯邱茗一个。我并不在意位份,却不想屈居于人下。”

她幼时在皇宫中有太后姥姥骄纵着,回南境又是父王宠着的独女。

她到哪儿不是众星捧月,哪肯被人踩一头。

清辞想了想,“当是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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