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奥中心外科楼走廊内。
身材高大的张鸣主任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高级西装，油头梳着一丝不苟，坐在轮椅上。
楚良在后面推着轮椅，卡特琳在前方带路。
张鸣主任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过马凡综合征患者确实就是这样，主动脉撕裂不像是慢性病，平时不会有任何症状，但只要一旦开始撕裂，病人顷刻之间就会死亡，没有任何抢救的机会……楚良默默打量着张鸣主任，目光仿佛要穿透躯体，看到胸腔内的心脏和主动脉。
“楚良医生，你在华夏有见过我这样的病人吗？”
突然，坐在轮椅上的张鸣主任转头看向楚良，面带微笑的问道。
“没有。”楚良摇摇头道。
“我这种病症确实很罕见，在梅奥工作了十几年，我也只见过十例不到。”
张鸣主任的语调一开始还比较轻松，但说到后来却渐渐沉重了起来。
楚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梅奥中心代表着国际一流的医疗水平，在这里的马凡综合征患者，手术治愈率有多少？”
张鸣主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了一个残忍的数字：“零。”
“零？”楚良一愣。
“全主动脉置换手术风险实在太高了，主刀需要在病人身上切开一条将近一米的切口，然后将人体最粗大的血管全部置换，很多病人连手术台都下不来，下了手术台也不一定安全，术后感染、出血等等问题也需要一步步过，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病人真正的活下去。”张鸣主任沉重的说道。
两人的交谈就此结束。
楚良和张鸣主任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安慰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张鸣主任比任何人都清楚全主动脉置换手术的风险和必要性，既然他选择了躺在这台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的手术台上，他肯定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不需要外人的任何开导了。
三個人于是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一路来到了心外科的大会议室内。
推门进入，会议室里面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心外科团队、麻醉科团队、重症团队……梅奥最尖端的团队此时悉数到场。
看到房门打开，张鸣主任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进来，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转了过来。
但其中有不少目光很快就被其他的目标给吸引走了。
坐在主座的道格教授有些困惑的看向了楚良，他认识这名亚裔医生，当初在手术室里，所有年轻医生都用崇拜的目光望向自己，只有他的眼神很冰冷，甚至带有一种审判的意味，让道格教授印象深刻。
不过这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道格教授本来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可没想到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又见到了，而且看起来这名亚裔医生似乎还和张鸣主任很亲密？
而在场很多的年轻医生也很快发现了站在张鸣主任身后的楚良。
“这不是楚良医生吗？我看过他不少的论文！”
“这段时间他经常在模拟手术室练习操作，他好像对心外科很感兴趣，我看了他的缝合，含金量很高！”
“他怎么和张鸣主任一起来了，等等，练习心外科缝合技巧，现在又和张鸣主任一起出现……他不会是想要参与进这台手术里面吧！”
这时，道格教授轻声说道：“安静下来，张鸣主任身体欠佳，这次会议速战速决，让张鸣主任早一点回病房休息。”
道格教授的声音并不大，但会议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地位很高啊，全院多学科会议上话语权还这么大，张鸣主任虽然是病人，但他真的能影响到道格教授的决策吗……楚良不由得有些担忧。
这种场景楚良并不陌生。
事实上，在庐州省二院里，楚良的身份只比道格教授高，不会比他低，因此他很清楚，如果道格教授真的坚持要用本科室的团队，自己绝对没有机会能够上台，参与到这台高难度的手术当中去。
会议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各科室也都到位了，道格教授开口说道：“那么会议就开始吧，今天主要的会议内容就是接下来的全主动脉置换手术，这台手术的意义不必我多说，手术对象就是大家都熟悉的普外科主任张鸣，因此希望大家都能尽自己所能，通力配合。”
按照会议的流程，第一个发言的应该是心外科手术团队的医生，毕竟虽说是多学科协同手术，但主导却毫无疑问是心外科，率先发言，奠定手术基调的机会，当然也应该归属心外科。
但就在这时，一名戴着花帽子的白人医生突然打断了道格教授的发言，有些情绪激动的说道：“道格教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
道格教授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但还是淡淡的说道：“麻醉科的发言应该在后面，不过如果有重要的内容，你就提前说来听听吧。”
戴着花帽子的麻醉科医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道格教授的不满，有些毛躁的转头看向张鸣主任，问道：“张鸣主任，你前几年是不是接受过一次心外科手术，主动脉夹层手术，体外循环手术？”
张鸣主任点点头：“没错。”
马凡综合征患者心血管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问题，尤其随着年岁增高，这些问题会慢慢凸显，开始侵害患者的生命。
张鸣比较倒霉，属于马凡综合征中症状比较明显凸出的一类患者，前几年就出现了主动脉夹层这种凶险的急症，好在他当时就在医院，抢救及时，才捡回来一条命。
“怎么了？那台手术就是道格教授手下的心外科团队操刀的，手术效果很好，术后我的恢复也很顺利，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张鸣教授有些不解，反问道。
麻醉医生却没有理会这些，继续问道：“我看到术后的病程记录里面，你出现了连续好几天皮肤瘙痒的情况，还有大面积的皮肤红疹，是不是有这回事？”
张鸣回忆了一下，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对他来说还是很刻骨铭心的，因此很快他便点点头，略显困惑道：“没错，其实那时候我也很奇怪，术后麻醉复苏之后我身上就很痒，过了几天后又出现了大面积的皮疹，用了很多药都没有缓解，但最后也没有继续加重，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麻醉医生听完后突然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似乎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后，他反而解脱了。
不过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面色凝重。
“张鸣主任，我们麻醉科现在怀疑你有鱼精蛋白过敏的情况。”
“很抱歉，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台手术恐怕就只能提前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