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啊！”
“该死的老张头，都怪他，不是他房子也不会着火！”
“老张头呢？老张头怎么不在这里？他躲到哪里去了！”
火光把人脸照红，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咬牙切齿的望向人群，想要找到罪魁祸首的老张头。
可惜那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人并不在外面。
众人的目光渐渐变得错愕起来，转而看向了正在燃烧的房子里。
“咳咳咳咳。”
李亚楠这时候也从浓烟滚滚中脱身出来，穿着黑色消防服的寸头青年一把抓住了她。
“你后面还有没有人？”消防员问道。
“有，有！楚良还在三楼！”李亚楠慌乱的回答道。
“还有人在三楼？！”年轻消防员顿时表情一紧，伸出手掌挡在眉骨上，眯着眼睛望向火势最为凶猛的三楼。
火借风势越演越烈，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天色黯淡，却更显得火光烈烈，几乎要把半边天空都烧红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房子彻底燃烧前逃离了，除了老张头和楚良。
而此时两人的处境实在是有些不妙。
老张头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易燃物，他临时搭建的防火带作用微乎其微，火势很快就突破了阳台，蔓延到了整个房子里。
整個房子都在燃烧，眼看着就要把两个人吞没了。
“楚医生，对不起，我把你给害了。”老张头这时候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惜为时已晚，他已经没办法逃出去了。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楚良摇摇头，起身把房间里所有的易燃物全部丢到了窗外。
有几个塑料瓶里面还剩了一些水，楚良也没有浪费，全部浇到了自己和老张头的身上。
两个人就这么靠着窗户，眼看着四周变成一遍火海。
“圣母不能当啊，害人害己。”
楚良现在真有点后悔，李亚楠说的没错，自己的主战场是在手术室，火场这种地方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消防员。
现在火都快要烧到屁股了，自己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等别人来救，这种把命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还真是不太美妙。
“但话又说过来了，我又不是算命的，谁能想到火势突然变成这样，刚刚看到老张头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后悔也没有意义，楚良转身打开卧室窗户，打量着高度和下方的地势。
巧得很，卧室窗户的下方刚好是水果店，门前撑着高高的塑料棚，直接跳下去的话，塑料棚应该能缓冲不少。
“等会儿火太大了我两就跳下去，一定要记得半屈着身体，一落地就立刻向前滚，这样才能尽量避免受伤。”楚良对着还在懊悔的老张头说道。
“啊？跳，跳楼？”
老张头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窗户外面，然后赶紧又缩了回来：“能不能不跳，我恐高。”
楚良看着他问道：“那你怕不怕火？”
老张头又看了一眼快要烧到眉毛的大火，艰难的咽了咽唾沫：“我，我也怕火。”
楚良苦笑着点点头：“这也怕，那也怕，除非你不怕死，不然等会乖乖和我一起跳吧。”
老张头垂头丧气靠着墙角慢慢滑下，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有一个机灵顺着墙根爬了起来：“我的盒子呢？楚医生你帮我把盒子取回来了吧。”
楚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塑料盒子，交到了老张头手里。
“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张头如获至宝，赶紧检查了一下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塞进了内衣口袋里。
“就为了这么一个盒子，把自己困在火场里，那照片是你什么人？老婆？”楚良眼睛盯着慢慢靠近的火舌，随口问道。
“我哪有那么好的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朋友，特别好的朋友。”老张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抹布一样皱巴巴的脸上突然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火光映的。
“你这个朋友现在在哪儿？”楚良顺着老张头的话继续问下去。
“死了，这张照片拍完一年不到就死了，胃癌，死的时候瘦的就像白骨精一样，听说大半年没吃过饭了。”老张头低着头说道。
“……胃癌是挺折磨人的。”楚良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所以她拍的这些照片我都保存着，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喜欢到处跑，总想着年龄大了再安定下来，可没想到真的年龄大了，却发现很多人都不在了，很多事情也都变了。”
老张头小心翼翼又把塑料盒子拿了出来，从里面抽出了一小沓照片，直到这时楚良才发现，原来那张合影的下面还压着不少其他照片。
房间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吞吐的火苗甚至已经烧到了两人的脚旁，可老张头此时却已经陷入了回忆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了。
压在最上面的照片是老张头年轻时和那个得胃癌的女人合影，看起来还是挺温馨的，楚良知道老张头肯定没有说实话，两个人的关系显然不像是朋友那么简单。
可很快，第二张照片就成了女孩的独影。
背景是医院，她穿着病员服，笑眯眯的看着镜头。
“她那时候住院了，以为是胃炎，她从小到大胃都有毛病，我那时候还经常给她煮粥喝，也许就是因为我走了，没人给她煮粥了，她才又生病了。”
老张头用粗粝的指头磨蹭着老旧的照片，这个动作他应该重复了无数遍，照片都被他磨蹭的发白了。
“其实是胃癌？”楚良问道。
“嗯，没过多久就确诊胃癌了。”老张头点点头，又往后抽了一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女孩子消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不过她还是在笑，眼睛里有光。
很快，老张头沉默着又抽了一张照片。
照片一张一张往后，似乎是按照了一定的时间顺序，女孩清秀的脸蛋越来越消瘦，头发渐渐掉光，眼睛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直到最后一张照片，女孩变成了老张头口中的白骨精，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肉，眼窝深陷，牙齿的轮廓直接印在嘴唇上。
而这一张照片也不再是独影，年轻的老张头出现在了照片里。
他回来了。
同样肩并肩的姿势，只不过女孩子已经站不起来了，两人只能靠在床头拍下这张照片。
十几张照片，时间跨度不过一年，第一张照片里的老张头和最后一张照片里的老张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那个女孩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把东西收拾好，该跳楼了。”楚良警惕的看着四周渐渐围拢上来的火苗，拍了拍老张头的肩膀说道。
“好，好嘞楚医生，人老了就喜欢瞎回忆，毕竟不像是你们年轻人还有未来，我们都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老东西……”
老张头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可话还没有完，头上的屋顶突然开始坍塌，轰然一声将他压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楚良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背后被人猛地一推，整个人重重撞在了窗户旁。
等到他回过神来看向老张头的时候，却只看到一团火焰里伸出一只手，手里面攥着已经融化一小半的塑料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