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七年前我还在读高三，我奶奶那时候突然确诊了胰腺癌，胰十二指肠切除术难度太高，我们家找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有医生肯同意给我奶奶手术，最后还是刚刚回国的洪教授伸出了援手，给了我奶奶一个机会。”
“手术做的其实挺顺利，后面几天我奶奶状态也越来越好，我们家当时都以为奇迹发生了，可现在想想，那时候奶奶可能只是回光返照了。”
“术后第四天，胰瘘了，我奶奶突然说肚子特别疼，没一会儿人就没意识了，当天晚上就走了，吸溜吸溜……”
董雪峰看着狼吞虎咽吃面的李萌萌，犹豫了片刻，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面也推了过去。
“李医生看样子你挺饿的，这碗面也给你吃吧。”
“谢，吸溜吸溜，谢谢。”李萌萌一边低着头吃，一边把面揽到自己面前，就像一个护食的小仓鼠一样。
楚良拿着湿纸巾一点点擦拭着西服上面的眼泪和粉底，看着李萌萌似乎已经从刚刚的悲伤情绪里走了出来，他想了想说道：“事情都过去七年了，你还来找洪教授干嘛？”
李萌萌吃面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她就吞下了嘴巴里的面条，抬头看向楚良说道：“我当年高三，距离高考就剩下几個月的时间，本来我家里人都希望我去读律师，可是目睹了我奶奶在病床上过世之后，我想都没想到就在高考志愿上填了医学院。”
“我当时很幼稚，觉得只要我学医，就算花上一辈子，我也要把胰十二指肠切除术这个难题攻克，我不希望再有像我奶奶那样的病人被整个城市的医院抛弃。”
“可事实上，进入临床我才明白这到底有多难，真的……太难了。”
李萌萌慢慢低下了头，七年的时间磨灭了很多当初的豪言壮志，但李萌萌还是想替已经离世的奶奶做点什么，比如来京都见一见偶像，从他这里得到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攻克的希望。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李萌萌很久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但李萌萌还是想把心里的遗憾弥补掉，就像她之前一直问洪斌一个问题，如果奶奶现在还活着，洪斌是不是能把她救下来。
奶奶已经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但还有很多和奶奶一样得病的病人，李萌萌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有人和奶奶当年一样，在绝望和痛苦中离开。
楚良揉了揉李萌萌的小脑袋，把面碗往李萌萌的面前推了推：“快吃吧，面要凉了。”
“哦，吸溜吸溜吸溜。”
董雪峰看到一脸沉思状的楚良，眼睛骤然一亮，压低声音问道：“楚老师，你找到目标了？”
楚良轻轻磨蹭了一下下巴，没有像之前那样敷衍，而是反问道：“过几天的手术直播具体怎么安排的，你可清楚？”
董雪峰立刻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般：“清楚，清楚，我刚刚和我导师聊了一会儿，把后天的手术直播都弄清楚了！”
说话间董雪峰扭头看向餐厅中央的一张大长桌，一名大光头正在饭桌上谈笑风生，洪斌则在一旁笑着附和着。
“他们都是这次峰会要手术直播的大牛们？”楚良问道。
“嗯，这些都是各大医疗中心的主任，也只有他们这个级别有资格能在京都外科峰会这样的舞台上直播手术，我导师其实也只是二流，后天安排在了一个分会场上，分量不是很足。”
董雪峰指了指洪斌，还有他旁边另外两名医生道：“这三位才是这次外科峰会真正的大牛，后天三个主会场就由他们主刀手术，每台都是国际公认的超复杂手术。”
楚良的目光先是扫视了一下这三名医生，最后则集中在了洪斌的身上，思考了片刻后轻声说道：“能不能让你导师牵个线，我想和洪斌教授私下谈谈。”
“这……”
董雪峰顿时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说道：“楚老师，不是莪不帮你，你之前也说了，这次外科峰会每个医疗中心都为此准备了三年，为了让你能参与到我导师的手术上，我都费了不少口舌，洪教授的手术你就别指望了吧，我们不够格的。”
楚良却说道：“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重新站起来，三年前古教授因为一次胰瘘而丢了整个庐州医疗界的脸，我们想要把脸挣回来，最好的机会就是这一台胰十二指肠切除术了。”
董雪峰一愣，不由得下意识点了点头，眼睛里隐约有亮光闪烁。
楚良继续说道：“你只要帮我和你的导师说一下，帮我牵个线，其余的我自己来处理。”
董雪峰表情突然纠结起来，导师的威严和身为庐州医生的尊严不断拉扯着他，良久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了楚良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迈步向着中央的长桌走去。
楚良斜靠在椅背上，望向中央长桌。
董雪峰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大光头眉飞色舞的演讲，他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董雪峰，随即在听完董雪峰的请求后，目光疑惑的望向了不远处的楚良。
紧接着，长桌上其他的大牛们也纷纷望向楚良这边，眼神或有疑惑，或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屑一顾。
“老子发现你这个家伙越来越不得了了，上次死缠烂打想塞个人上我的手术我都忍了，你现在还得寸进尺，想塞人进洪教授的手术台，那可是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普外科最大的手术，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大光头有些恼怒的用手指戳了戳董雪峰的脑袋，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与此同时又转头看向洪斌，苦笑道：“洪教授你别在意，这孩子没坏心眼，就是情商太低，脑子里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洪斌笑着摇摇头，不过在看到侧身正看向自己这边的楚良，以及坐在楚良身边正埋头苦吃的李萌萌后，他却微微愣了愣神。
“行了行，别胡闹了，回去吃饭去，等会儿再收拾你！”大光头看着董雪峰骂道。
董雪峰整个人都有些打摆子了，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关注着自己的楚良，他心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导师，你就帮帮忙吧，我们庐州市的楚良医生在外科手术上的造诣很精湛，不会给洪教授拖后腿的。”
“楚良？”
大光头伸手磨蹭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脑门，紧皱眉头道：“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很快就有人说道：“是那个去梅奥主刀了一台超大手术的医生？”
又有人惊诧道：“上次在京都视频指导山本龙一郎主刀心脏不停跳手术的医生是不是也叫楚良。”
长桌上的大牛们纷纷重新看向不远处的楚良，而楚良一直没有动，依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目光平静的看向洪斌。
“不然，洪教授，我让这个楚良过来聊聊？也不一定非要让他上台，他这么有兴趣，你让他在手术室里面观摩就挺不错的了。”大光头一边陪着笑脸说道，一边狠踹了一下还准备要插嘴的董雪峰。
洪斌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起身说道：“不打扰各位用餐了，我去找这位楚良医生单独聊聊吧。”
说完，他便起身走向了楚良所在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