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但实际上，魔狼吃的很多，多到即使是二十五头牛的肉，都不会让幼狼一样的魔狼吃饱。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年幼的小小的幼崽从来不缺乏肉食——她甚至可以挑食的只吃自己最喜欢的部位，剩下的东西全部都给她的氏族。
她的氏族是深渊序列——这大概有点奇怪，但是并不冲突。
那群人们虽然属于深渊，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去护佑他们的守护者——即使那位守护者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足够幸运。毕竟不是所有的神明都对人类如此的友善，仅仅只是向他们需求牧畜——没有被那些神明当成牧畜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他们的守护者一年只会来一次，索取她觉得可以的分量，即使那点祭品有时候都可能因为天灾的问题不能供应上，但是宽宏大量的神明总是会原谅他们，并且允许他们将这次祭品赊欠下来。
神明教授他们如何增加他们的家畜，教导他们如此耕种，如何教导他们怎么去预防野兽并狩猎他们……
他们将神明视为光明，视为一切，视为这个氏族唯一的支柱，即使她任性幼稚，有时候又十分的娇蛮。
但是那是他们的神明，他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保护伞。
“赞颂至高无上的魔狼之王的幼女霜狼冕下，愿吾等永远与您维系那祖辈维系的约。您教授吾等知识，吾等将献上吾等的忠诚直到氏族灭亡。”
他们是冷血的猎杀者，但是他们却是最为诚信的守护者。即使在氏族即将消亡的第四纪元，他们中的最后一人任坚守着这份誓约直到他变成非凡特性的那刻。
“不必害怕死亡，总有一天，我们的冕下会从死亡那里将我们带回这个世界。”
11.
维尔本来以为只要解决了克莱恩引来的麻烦，她就能安安稳稳的在这座让她觉得安详的小城里面安安心心的过个十年半载，看着被自己选中的亲人们结婚生子。
班森会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梅丽莎会有一个温柔的丈夫，虽然不知道克莱恩会不会结婚，但是即使不结婚的话，他们带着班科和梅丽莎的孩子一块带着他们上学看着他们长大那样子或许也不错。
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她就用无面人的能力让自己变成一个老奶奶慢悠悠的在自己的房子里面给小辈们织毛衣直到自己必须“死去”。
但是她忘了一个定理：非凡特性聚合定理。
作为天生就是半神的她和带着源堡的克莱恩是不可能会有那样子的生活的。
城市里面出现了不安的气氛。
而将那些不安且污秽的东西带到这座平静的小城的是一个带着恶意的、想要将这座城市一块为他陪葬的欺诈犯。
起初的值夜者只是以为那是邪教徒的图谋，然后那的确是图谋：让一个小城作为邪神子裔诞生的祭品。
克莱恩死于那场阴谋。
小白狼听到那个噩耗的时候，差点被吓出自己的尾巴。
那个有源堡的克莱恩怎么会死呢？
他是无所不能的哥哥，他是死而复生的奇迹，他是黑夜女神的保护对象。
他为什么会……死呢？
女孩傻傻的停下了脚步，一脚踏空，从楼梯上面摔下来。身体被磕的青青紫紫的一大块，额头上面磕出了一道流血的口子，整个人蠢的连上下楼梯都不会。
两个被噩耗吓到的家属才因为那声巨大的撞击迅速的醒过来，去看看那个最为依赖那位没能回来已亡人的最小妹妹。
那个原本最娇气的小家伙并没有哭，她只是看着像是被亡者一块带走了而已。
12.
年幼的魔狼从来不知道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她从来都是快快乐乐的，悲伤不属于她，绝望也与她无缘。
她能赤诚之心的对待任何一个能够沟通的生物，即使那是她的仇敌。
她无忧无虑，她的父亲有那个能力让她无忧无虑的当一辈子的幼崽。
“父亲，死亡是什么？”年幼的魔狼问自己趴伏在山丘上面的父亲。
“死亡？恩，那个是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
“它会让你没有知觉的睡下去。”
“那样子不是很好吗？可以一直睡下去。”小魔狼似乎对能一直睡下去羡慕极了。
“可是那个样子的话，你就不能陪爸爸和哥哥玩了。”
“唔……我，我会努力不睡懒觉的。”
然后，她的爸爸进入了一场漫长无法醒来的梦境，在那无光的梦境里面，没有她也没有哥哥。
疯狂的狼眼永远闭合，狼爸爸再也没法给小魔狼讲故事了。
小魔狼的姐姐和哥哥们被阿曼妮西斯杀死了。
沾了血的阿曼妮西斯对已经被吓傻的小狼崽微微一笑，让吓的小狼崽本来为她所复原的往日景象一瞬间崩溃。
被吓的仓皇逃窜的小狼一脚踩空掉入看不见崖底的黑色深渊，与她一块掉进去的还有一份序列一的魔药与唯一性。
13.
维尔拒绝参加克莱恩的葬礼。
她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哥哥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出一个十分长期的差，伦纳德的传讯只是一个过时了的愚人节礼物——即使她自己本人都知道自己的坚持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班森和梅丽莎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表态，在听到克莱恩的死讯本身就是对这个原本特别粘人的孩子的一个十分重大的打击。
有谁会忍心去再给一个九岁的孩子又一次伤害。
“不，他绝对不会死。”维尔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徘徊着：“那个源堡能保护他的灵魂，他既然能死而复生，那么就一定会死而复生第二次。我必须……”
作为半个愚者，维尔自然有着自己的把握。
可是真的要去帮助自己的竞争者吗？
年幼的魔狼陷入了她不经常陷入的迷惘。
克莱恩与她都属于占卜家的序列，即使克莱恩能让自己在序列四的时候换个序列也不能免去他们之前的竞争。
如果克莱恩没有源堡，她能保护克莱恩一生。可是他有源堡，那个必然会让她和他大打出手的东西。
她能保证自己不对克莱恩出手，但是克莱恩可以吗？
最后，她咬了咬牙，决定冒一次险，去黑夜教会的墓地里面去当一次盗墓贼。
14.
当幼狼从崖底爬出来的时候，失去了父亲的幼狼只剩下她的氏族能保护她。
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她的氏族对他们的神明依旧十分的恭敬，可是他们的神明却开始害怕起他们会丢下她。
年幼的幼狼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她开始变得像只蜗牛，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把自己隐匿起来，不去碰原本应该属于她的食物。
这样做的结果，反而是让她的氏族恐慌起来。
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还是他们的祭礼已经让神明厌烦，让神明决定放弃他们的约。
于是在经过恐慌之后，他们将他们之间自愿作为祭品的族人作为进献给神明的贡品。
神明没有收下……
但是没有关系，神明回到了他们身边。
那些作为祭品的人从圣地里面带回了一个女孩，那是他们的神明。她让那些人作为她的神使，传达她的神谕：她的国与他们同在。
成为半个愚者的她站在狂热的人们中间，被隔了两个世界。
15.
挖坟很简单。
但是躲过一堆人挖坟就显得尤为艰难，尤其是一位还十分的了解你，并且在你路过的地方蹲点蹲守。
见到阿曼妮西斯的时候，出人意料之内的心脏狂跳，然后半个愚者把自己躁动的心给摁了回去，在摁回去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的心里面扎一刀，让它更加安分的待在它该待的地方。
淡漠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自己的秘偶挖新埋下的土地。
躺在棺材里面的克莱恩面容安详，索性他没有“值得”被人火化，所以维尔也不用费力气用自己的权柄让一堆灰尘变回尸体的模样。
目无表情的男人盯着睁开眼睛的克莱恩，克莱恩一脸傻愣的与那个长着犄角的男人对视。
“路易斯。”面色苍白的男人张口说，并且从怀里面拿出一张面具给自己带上，带上之后伸出手把他从棺木里面拉出来。
“呃，克莱恩……”克莱恩从棺木里面出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尴尬的道谢：“谢谢。”
“走吧，她在等你。”男人走在前面默不作声，像是一个不怎么和人交谈的面瘫。
克莱恩被男人牵着手带着走出黑夜的墓园，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抬起自己无神的眼睛回望了一眼黑色的墓园。
克莱恩困惑的沿着这个男人的视线一块回望，在视野里面只有密密麻麻的墓碑和夜鸦站在树枝上面的黑色剪影。
“走吧。”男人回望了一眼就把自己的视线收回，毫无留恋的向着前路走着。
克莱恩跟着他的步伐走入小巷，他最后一次回望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建筑阴影里面注视着他前面的人。
又或者是透过他前面的人注视着隐藏在男人背后的人。
而男人从一出现便是强撑着挺直自己的背，正式的像是去赴一场永远无法回去的宴会。
16.
死亡是一件非常让生物感到恐惧的事物。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是低入尘埃的凡人。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让自己活到最后，努力的生存在这个世间，让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面的时间更加长。
可是在这些疯狂追求生存的生命之间，因为失去一切而变得不想要挣扎着活下去的小狼看起来像是一个异类。
她隐藏在自己的族裔后面注视着他们疯狂喧嚣直到变成再也没法动弹的冰冷事物，最后连带着生活在世界上面的痕迹也被磨去。
最后反而只剩下了第一个与她接触被她变成秘偶的族裔。
最初的变成最后的，只是却没有了能给安慰她的哥哥和阿曼妮西斯。
她其实对自己的族裔撒了谎：她没法将死去的族裔从死亡里面夺回，她只能让变成秘偶的人不被时间腐蚀掉□□。
他们的神明没有那么厉害到可以战胜死亡和时间，就像是他们的神明永远没法在鼓起勇气去为自己父亲报仇。
阿曼妮西斯……
小狼撕碎了自己从前眷恋的东西，狼狈的在那堆黑夜女士为她做的东西里面嚎啕大哭。
男人站在她的身边，木木的，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形玩具。
小狼其实并没有像是她父亲那样想的一样天真无邪，她只是害怕死亡，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天真。
可是即使如此，最后散场的时候，还是落得只剩下一个人的狼狈下场。
17.
在小狼离开之后，有关人员的命运里面少了一个喜欢粘着人的小姑娘。
而褪下自己的马甲的小狼离开了贝城，离开了正在成长的愚者，接着开始自己的流浪。
或是游着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的深洋，或是被隐藏在书籍里面的神秘世界，又或是漫步于星球之外的星空。
噩梦跟随着她，畸形的生物对着她嘶吼，红色的月亮上面有着怪异的史莱姆。
在史莱姆里面还有一个疯狂的喊着不，不的贵族。
看起来是第三纪元的人，只是她不认识，第三纪元里面她不怎么活跃，也不怎么活动。
生活在神弃之地的她也不知道他是谁，就像是她只知道厄运的名字叫做阿曼妮西斯，她是一只魔狼，之后便是什么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祂的灵魂来自那片曾经被她复原的废墟里面。
祂与她不是同一个世界里面的人。
一个想要活下去，而一个只想着活过一天就活一天，如果能永远闭上眼睛那样自然是最好的。
“你与我不同。”
她还记得在幼时的时候，那个叫做阿曼妮西斯的魔狼抱着对祂说喜欢的她，那双本应该注视她的视线却像是飘渺的不知道是在回溯着她们触及不到的时代。
可是有什么不同啊？
阿曼妮西斯会说的英语，她也会。阿曼妮西斯知道的时代，她也曾经生活在那里面，也曾经是那里面的一员。
有什么不同呢？
只不过是一个记着，一个装作自己忘了。
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啊，阿曼妮西斯。
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再记起那个生活在那个平和世界染上一层污泥的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