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皇帝封禅,长洛黑市

嵩山后山,残雪密布。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后山道观之侧,随即,一身绯袍的袁嘉祚从车上走下。

对面道门之内,一身黑衣的李绚,已经从迎了出来,率先拱手道:“袁翁。”

“王爷。”袁嘉祚拱手还礼,然后满是苦笑的问道:“王爷怎么躲到嵩山来了,洛阳正满是风雨之时,没有王爷坐镇,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哦!”李绚有些好笑的笑笑,问道:“怎么,如今在洛阳,求情的人很多吗?”

“多!”袁嘉祚跟着李绚进入了殿中,然后才无奈的说道:“萧家的事情还好,毕竟证据确凿,现在这时候,谁站出来为萧家求情,就等于有同情谋逆之嫌,所以都躲得远远的,但是其他牵涉进来的人,不少都有三亲六故,很麻烦。”

李绚微微点头,他明白这其中的麻烦。

萧家的事情,是萧灌和远在越州的萧德琮暗中谋划的,萧德昭完全不知情。

按道理来讲,萧德昭应该完全无罪才对,但问题是,一旦让他们走到最后一步,等到萧德昭知情的时候,他甚至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那么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猜度萧德昭的心思了。

李绚亲自为袁嘉祚倒上一杯热茶,同时笑着说道:“以袁翁的本事,就是再多的事情,都能平息下去的。”

“王爷说笑了。”袁嘉祚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绚,说道:“有些事情,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一般人家倒也罢了,便是世家豪族,老夫该挡的也能挡了,但有一些已经身故的宰相,尚书,乃至于友人子嗣,无意涉案,求告上门,反而不好处理。”

袁嘉祚不是什么迂腐的人,甚至有时候手段相当无情。

所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在这件案子当中,扮演一个铁面无私的角色,这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更好,

可即便是如此,也有一些人情是过不去的。

早年间曾经和袁嘉祚有旧,提携过他,帮助过他,甚至已经过世的亲朋的子弟,反而不好处理。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替袁嘉祚挡掉这些事情,反而要好办的多。

这个人,便是李绚。

虽然看清了袁嘉祚的想法,李绚还是不能帮忙,不过……

“如此吧,本王倒也不觉得袁翁网开一面有什么不对,如此,不如发配蕃州劳役一年半载,如何?”李绚提了一个建议。

袁嘉祚一愣,随即说道:“王爷这话怎么听起来有越判越重的味道?”

这回轮到李绚诧异了,身体前倾,诧异的问道:“何来越判越重,如此不是越判越轻吗?”

“下官和王爷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袁嘉祚小心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消息,朝中对此案要重处?”

李绚身体靠后,眼睛微眯瞪同时,也紧紧的闭上了嘴。

“难道真的是如此?”袁嘉祚顿时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说道:“若是如此,洛州府的判词,刑部那里……”

李绚轻轻低头,这才开口说道:“袁翁可能有所误会,本王还是曾经说过不止一次的那句话,这次的案子,本王只是杀人抓人,至于之后的审讯和判定,地方,刑部,御史台,各负一方。”

御史台负责官员的审定,雍州府负责洛阳户籍地百姓案子的审定,刑部负责非洛阳户籍,但却牵涉到这件谋逆的百姓和重犯的审定,其他人,包括李绚,都是没有任何定案的权限的。

雍州府方面,袁嘉祚已经开始对一些人进行审案定案。

但是在最终审案定案之后,却还是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审核,若是刑部和大理寺加罪一等,袁嘉祚就麻烦了。

“这么大的案子,总得有人负责吧?”袁嘉祚直直的盯着李绚,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其实最后还是李绚来负责。

现在他从洛阳避居嵩山,太像是在等朝廷圣旨的模样了。

这种手段,袁嘉祚并不陌生。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袁翁太急了,此案发生到今日,不过仅仅三日时间。”

从李绚突然杀入洛阳,擒杀叛逆,围困兵部侍郎府,最后又连夜杀往邙山,然后又在第三天清晨杀回。

交接了人犯之后,李绚就回到了邙山。

满打满算,甚至都还没有满三日时间。

“但此事至少涉及了一个兵部侍郎,另外还有越王,还有山中……”袁嘉祚一带而过,随即立刻说道:“此案若要主审,起码得有一位宰相出面,就比如裴相,他是刑部尚书出身,处理此事再正常不过。”

看到袁嘉祚一一算计的模样,李绚微微低头,等他停下来,李绚这才开口说道:“袁翁治政从宽,本王素来是知道的。”

袁嘉祚虽然铁面无私,但基本都是对待官员,还有官员家属,对于普通百姓,他是能宽就宽。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能够和袁嘉祚继续交往的原因。

“但如今,眼下这件案子,却是时机敏感,从宽而论,怕是有些不当,或许从严而治,对更多的人才是好事。”李绚谨慎的琢磨着自己的用词,当他抬头看向袁嘉祚的时候,袁嘉祚的脸色已经完全肃然了起来。

“多谢王爷提醒,老朽差点犯了大错。”袁嘉祚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的躬身。

“袁翁能够明白就好。”李绚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还礼。

“若是如此,那么此案,就断然不会有宰相涉及了。”袁嘉祚轻叹一声,没有宰相涉及,那么此案最终便只会在尚书省内部结案,不会被送到政事堂讨论。

不送到政事堂,那么涉及到的利益相关就会少上许多,喧嚣也就会少上许多。

“三日了,长安那边应该也已经完全掌握局面了,若不出意外,袁翁今日回去,便能够接到圣旨了。”李绚笑着微微拱手。

袁嘉祚却是苦笑,说道:“若真是如此,下手也必然会极严,怪不得王爷在处理完邙山之事,就躲到了嵩山。”

眼下这件案子,涉及到的各方,其实算不上很多,也不到让李绚完全避讳的情况。

但如果,这件事情对各方都大下杀手,那么靠的越近的人,就越倒霉。

“袁翁说笑了,绚本就奉旨监督嵩山道观,清剿逆匪是陛下临时下的旨意,事情了结,绚自然熬重归嵩山,来处理正事,何来躲字一说。”李绚神色认真的躬身。

袁嘉祚笑了,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这两个月躲在嵩山的事情,便是袁嘉祚这个洛州长史,也都一无所知。

甚至袁嘉祚和朝中绝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李绚是已经返回彭州。

谁能想到李绚竟然悄悄的潜入到了嵩山,然后又在突然间在洛阳做下那等大事。

或者更应该讲,李绚奉旨处理洛阳之事,才是他的正事。

其他监督嵩山道观,才是顺带的。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有了章程,老夫也就放心许多了。”袁嘉祚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指点,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还请王爷直言。”

李绚笑着回礼,说道:“若是日后有人在刑堂报上绚的名字,请袁翁重处便是,这已经是对绚最大的帮助。”

“王爷果然贤良,如此,老朽就告辞了。”袁嘉祚微微点头。

“绚送袁翁。”

……

李绚迈步而行,一直将袁嘉祚送到了殿外。

马车旁,刚刚要登上马上的袁嘉祚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绚,问道:“有件事情还要请教王爷,之前在邙山山谷,王爷曾经缴获一批工匠,不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李绚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袁嘉祚说道:“不知道袁翁有何打算,还请直说。”

袁嘉祚苦笑着拱手,目光则是落在远处山腰的嵩山道观:“王爷也当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定下日期何时封禅嵩山,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在明年八月……当年封禅泰山,前后耗时三年之久,如今嵩山才开工一年,而且多番战事,眼下才踏入正轨,想要明年八月完成,时间实在太紧了些。”

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嵩山道观,面色肃然起来:“按道理讲,袁翁开口,又是为了封禅之事,绚本当鼎力相助,但那些工匠之事,一来,并不归本王处置,二来,那些人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

“敏感。”袁嘉祚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那些人,他们本身就是因为牵涉到废太子贤谋逆案而被落罪,只不过被某些人用手段从刑部捞了出来,如今又牵涉到越王谋逆案。”李绚侧身看向袁嘉祚,摇摇头,说道:“袁翁,这些人,你真的敢用在陛下的封禅大典上吗?”

袁嘉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随即满脸苦笑,说道:“原来如此,是老夫冒昧了,多谢王爷提醒。”

“袁翁客气了。”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袁翁如今真的有所需求,为何不等一等扬州,常州和越州那边?”

袁嘉祚眼神一跳,他曾经就是杭州刺史和越州都督,那边的事情该怎么动,他最清楚了。

袁嘉祚随即拱手道:“多谢王爷,老夫这就回去。”

“袁翁慢走!”李绚站在山顶,目光袁嘉祚绕山而下。

直到袁嘉祚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才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都是为了邙山之事啊。”

此番前来,袁嘉祚虽然多番遮掩,小心探问,但他真正的用心,还是在于对邙山幕后的追查。

邙山的事情,看起来不过是因为有人卖给萧家战甲,违律当斩。

但实际上,在邙山的背后,却是牵扯到了整个长洛黑市。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牵涉其中。

已经冒头的武承嗣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其他的还有韦家也是少不了要被波及,另外还有杜家,同时免不了。

如果说越王谋逆案,是一只巨大的龙卷风,那么邙山之事就不过是被龙卷风扫中的边缘罢了。

可是如果深究邙山的背后,那么另外一只还要更大的黑暗漩涡就会出现。

不知道多少人瞬间就会被吸进去。

李绚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自语道:“苏宝同回去了,那么秦岭之事,能够查出多少,就看武承嗣有多倒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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