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段纤长的李慕容摊开一张泛黄宣纸，取来名贵砚台，噌噌噌不紧不慢磨着墨。
磨完墨，撸直狼毫轻轻润了润，开始书写请功帖。
“二十一日晨，于南市巡值，遇赤虎逆众，经浴血奋战斩杀贼帮逆众一百五十三人，卫我朝廷正道……”
写的正是路修砍翻一条街的事，只是无论作乱帮派还是人数，都与真实的大相径庭。
她再在后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战经过，最后在末尾写上几个醒目大字：
立功人——李慕容！
又欣赏了一遍秀气典雅的字迹，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黑水帮倒是有眼力见，孝敬了三千两，就拿不长眼的赤虎帮来背锅罢……”
“这一笔地级大功，足以我往上升一升，甚至有望直接入州城神捕营。”
李慕容自语道。
“呼！”
仿佛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钉在院门外。
李慕容豁然起身，抓住一旁长刀，刺啦一下抽出，反手持刀迈着长腿向院门走去。
“吱呀！”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个精致小巧的青鸾雕花木盒，拿起一看，上面纹饰典雅，显是出自名家之手，至少价值百金！
更重要的是，很适合女子出门携带，与闺蜜会友。
李慕容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令她瞳孔骤缩……
延寿丹！
一枚延寿丹，就能让一尊凡人宗师多保持巅峰战力五年。
只是这东西太过稀罕，黑市上炒到万金一枚，都依旧有价无市。
她转头看向院门，外侧钉着一只响箭，上穿一张纸条，书着一行红字：
【引路修去南陇山，事成后另一枚奉上】
李慕容微微沉默，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淡淡道：
“做得干净些！”
言罢，将响箭连纸条一起拔下，收起木盒关门回屋。
走进屋内，李慕容微微眯起眼睛。
“秋叶。”
“在。”角落阴影中，隐约有一道纤影躬身静立。
“把这个消息告诉南陇分舵新舵主，有人要对付路修，多半是冲他来的。”
“小姐，这……你收了东西就直接翻脸，恐怕会死死得罪了黑水帮总舵。”
“无妨，我只答应了把路修引去南陇山，可没答应不会把消息告知他人。
这新舵主几乎必定是姜老妖，无论黑水帮还是姜老妖，都是毒瘤，正好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一网打尽！”
“另外，告诉徐堂主，关键时刻率领帮众围杀姜老妖。”
在李慕容看来，新舵主“姜老妖”只是倚仗武力上位，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一旦陷入困境，再有根基深厚的徐堂主带头，必能引得不少帮众群起攻之。
而事成之后，徐堂主若是想坐上舵主位置，就必然要在衙门再找一个靠山，这就是她给徐堂主开出的条件。
“姜老妖的七杀拳，单打独斗几乎无敌，但论群战，甚至还不如最普通的宗师武学。
每出一拳都会负伤，他又能撑多久，迟早会被活活磨死。”
李慕容轻笑了声，脸上满是胜券在握。
虽然理论上，就算不用七杀拳，只凭蛮力也能轻易击杀寻常武夫。
但在真正的混战中，宗师的主要心神都用于防备灭神弩天罗地网的暗算，对敌几乎都是靠肌肉记忆，一出招就会自然而然使出最得心应手的招数——七杀拳。
所以，在李慕容的谋划中，“姜老妖”纵然能冲出重围，也免不了元气大伤，正好能让她坐收渔翁之利。
“有了这笔大功，我必然能入州城神捕营。”
李慕容自语道，白皙的脸庞一半笼罩在阴影中。
……
“黑水帮总舵要对姜老妖下手，他们是真有把握，还是根本不知修路兽是姜老妖？”
县令看着手中的情报，脸色有些古怪。
“李家丫头也胆子够肥，想连姜老妖一网打尽，她以为她是在世诸葛，没人能看出她的谋划？
单单总捕头就盯上她许久了，这次大好机会必然不会放过。”
县令嗤笑了声，对这种大族出身的温室子弟很是看不上。
叮铃……
县令拉了下铃，很快就有一人入内。
“告诉百户，该还人情了，立即带人去南陇山外潜伏，若是见到姜老妖重伤，就直接围杀之。”
“是。”
来人退下。
放下手中的情报，县令再次捧起案前的旧书，低低笑道：“姜老妖，黑水帮总舵，李家，总捕头，百户，至少五方捕猎，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黄雀……”
在各方眼中，路修只是个鱼饵，这只是姜老妖或者说修路兽与他们的博弈。
只是根本没人能想到，他们挑选的鱼饵，才是真正的深海巨鲨，史前暴龙。
……
路修走进院内，看着站得整整齐齐的三十七个捕快，目光闪烁不定。
不久前的交谈格外顺利，总捕头几乎瞬间就答应下来，只是要求路修带队先行一步，他需要一点时间召集更多人手。
必然有鬼……路修目光冰冷。
只是他也不在乎，只要拳头够硬，就能击溃一切阴谋诡计。
当黄雀的，从来不是最后动手的一方，而是拳头够硬的一方。
看着明显面带不安的数十捕快，路修缓缓上前几步，中气十足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院子。
“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与帮派勾结，甚至与山贼私通……”
看着下方明显骚动的捕快们，路修面色平静，陡然拔高了声音。
“但是！
我也明白，若不是生活所迫，若不是实在迫不得已，又有几人会愿意对那些杂碎混混点头哈腰？你们的孩子，也肯定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行的端做得正的衙门公差，而不是一个勾结混混欺压百姓的小人。”
“只是在这个世道，若是不交好地面势力，待年纪大了气血衰退，就必然会被欺辱，甚至有灭门之祸。”
不少人面色黯然，少数年轻气盛的更是死死攥紧拳头，指关节发白。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
“我的背后就是县太爷，他希望能借我之手，肃清南陇的魑魅魍魉，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黑水帮南陇分舵已经归顺，日后，你们再也不必担心老来会被地痞混混欺辱，也不必担心妻儿老小的安危。”
“待你们老了，可以昂首挺胸，与妻儿一道在夕阳下安然老去，看着满堂子孙在庭中嬉戏，不必再担忧晚年的体面。”
“对于这次剿匪，我没法保证无人伤亡，但我能保证的是，若是你们不幸出事，你们的妻儿老小会得到抚恤银二百两，并且会一辈子受到衙门的庇护，你们的后人也会得到最好的习武资源，最好的私塾先生教导，弱冠后就能子继父位，不必交哪怕一文补缺费。
这是县太爷的亲笔书，可以佐证我的承诺。”
路修掏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高高举起。
所谓亲笔书，自然是路修自己写的，但这些捕快又有几个能见过县令的字迹，哪能分辨的了真假。
不少人面色复杂，隐隐有些意动。
在这世道，没多少捕快愿意拼命，就是因为死了才十两抚恤金，还未必能足额发放，且衙门也不会庇护他们的妻儿老小。
若是抚恤金到位，身后待遇拉满，再有足够的利益功名晋升渠道，他们又何至于畏手畏脚。
但绝大部分摸打滚爬多年的老捕快，除了微微动容外，并没有怎么相信。
吃过太多亏的他们很清楚，这世道，除了真金白银，什么承诺都当不了真，就算衙门县太爷的承诺也不稳妥。
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路修拍了拍手，顿时有一力士推门而入，放下一个包裹后躬身离去。
路修扯开包裹，露出里面亮闪闪的银票。
“这里是三千七百两，每人取一百两，算是先发一半抚恤。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可转交家里，也可自行藏好。
半个时辰内，南城门见，未回返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