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地点，在闻人家一处别院。
作为位列前三的中品世家，仅一处别院，就占地辽阔，一条河流蜿蜒而过。
荷塘幽幽，附近立着几处亭台水榭，四角有瑞兽香炉，焚香驱虫。
衣着华贵的世家嫡子，络绎进入别院，都很是斯文得体，彬彬有礼，仿佛只是正常的世家公子。
还穿插着数量稀少的世家嫡女，或端庄典雅，或娇艳妩媚，或英气勃勃，一现身就成为宴会中心。
州城世家，最喜举办宴会。
有的是为了笼络关系，也有的是为了庆祝喜事，但更多的，还是为了男女交友。
世家嫡系本就人丁稀少，繁衍困难，而有上升空间的纯血嫡系又常年闭关不出，不与异性接触，导致世家的传承成了一个大问题。
尤其是近三十年，世家新增的子弟数量，不足一手之数。
至于强行联姻，这些至少一纹的嫡系，都是族内的中流砥柱，若是真惹恼了将其逼走，对族内也是大损失。
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世家就互相约定，每月至少要有一家举办宴会，届时所有未婚配的嫡系，除了正在闭关的，余下必须到场。
让这些年轻嫡系多见面多交流，或许就能有对上眼的。
至于这场宴会的举办目的……
“你真能确定，南陇路修就是那位大人的后辈？”
“八九不离十，近期来州城的圣裔，就只有他一个，实力还恰好是二纹，与大都那来的情报对得上。”
“为了以防出错，还是谨慎些，先好酒好肉供着，有什么需求也尽量满足，但暂时不要更进一步接触，别急着将嫡女送上去，免得弄错了成为笑柄。”
“不错，再等个三四天，要是没有其他圣裔入城，多半就真是此人了，到时就可以让我们三家的嫡女现身，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那位大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别院深处，上官宗岳与另两个上品世家的家主私下聚在一起，谈论着路修的身份。
……
“南陇兄，这边请！”
长孙茂昌满脸粗豪，看起来就是个老实人，似乎没一丝城府。
路修微微点头，下了奢华的四轮马车，在长孙茂昌的引路下，向别院内走去。
此时尚是傍晚，天还未暗，一些侍者在忙碌着挂灯笼。
有长孙家的二公子在前引路，自然惹来不少关注。
“这人是谁，怎么和长孙茂昌一道来？”
“或许也是长孙家的。”
“似乎已经有二纹了，绝对是纯血嫡系。”
别院内的世家子弟轻声议论着，看路修很是眼生，不像是圈子里的。
但既然与长孙茂昌一同前来，身份自然不简单。
尤其是长孙复吉今早稀里糊涂送命后，长孙茂昌俨然就是长孙家的唯一继承者，板上钉钉的下任长孙家主。
长孙家虽比不上闻人家，但也是底蕴不弱的中品世家，更与上官家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不算上三家，论实力，长孙家至少能排进前五，论影响力，绝对能排进前三。
角落里，姜初曦与墨衣女子并肩站着，有些拘束。
她们一个是上官家的旁系，另一个是赫连家的旁系，论身份地位，也不亚于下品世家的普通嫡系。
但在这个场合，身侧几乎都是中品世家的嫡系，甚至不少还是核心继承者。
极少数来此地的旁系，也都是入纹高手。
在外也勉强算众星捧月的两女，此时很不起眼，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咦，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墨衣女子有些疑惑，一时没将路修与午后看到的凡人联系起来。
原本低着头发呆的姜初曦，下意识抬眼望去。
这一看，她顿时愣住了。
这是……
姜初曦使劲擦了擦眼睛，看了又看才终于确认，眼前走过的这人，就是她曾经的师弟。
“难道师弟他…也和我一样有部分圣族血脉？”
姜初曦初来乍到，并未认出旁边的长孙茂昌，只以为两个都是与她一样的旁系。
而墨衣女子虽是本土圣裔，但地位与长孙茂昌差了太多，以往有长孙茂昌出席的场合，她基本都去不了，自然也不认识。
姜初曦有些恍惚，待两人走远，才回过神来，问旁边的墨衣女子：
“赫连姐，你可知晓近期来州城的旁系？”
墨衣女子摇头，此时她也想起来，方才走过的就是曾惊鸿一瞥的姜初曦师弟。
“我对上三家的旁系很清楚，绝对没这个人，他大概是中小世家的旁系。”
墨衣女子又道：“初曦你不必在意，你身为上三家旁系，前途比他大多了，你们并不般配。”
姜初曦微微点头，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赫连姐，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
这里的环境令姜初曦颇为不适，她也不想再待下去。
墨衣女子迟疑了下，道：“我与你一起回去。”
显然，她也不习惯这种环境。
平日里也算众星捧月的她，在这里连当背景的资格都没有，也不愿再待下去。
两女低着头，轻手轻脚离开别院。
负责维持秩序的闻人家子弟，注意到有人提前退场，下意识走过来挽留。
但看到是两个没入纹的旁系，顿时没了兴趣，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般，转身走向别院深处，去招待贵客。
路修穿过清幽荷塘，径直走入一处亭台，在青岩石桌旁落座，四角立着瑞兽香炉，香气袅袅。
长孙茂昌也在石桌对面坐下。
两人嗑着瓜子，随意闲聊着。
聊了会，长孙茂昌渐渐皱起眉头。
“不对劲，闻人家负责接待的子弟怎么还未至？”
路修倒是没在意，道：“许是有事耽搁了，长孙兄还是继续讲讲上三家，我对他们的传奇很是感兴趣。”
艺高人胆大！
虽尚未完全掌握一九玄功，实力难以完美发挥，但毕竟底子在那。
况且这只是闻人家的别院，又不是上三家的府邸。
长孙茂昌也不觉得会出什么事，接着聊一些州城世家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的秘闻。
“上三家能连续三朝始终统治黑水州，一直没圣裔能撼动其位置，
其一，就是靠着互相姻亲共进共退，三家的上位圣将加起来多达两位数，才能半脱离朝廷掌控，仿佛王侯般始终执掌黑水州。”
“其二，就是大势，也叫民心，领地内百姓数量越多，且百姓越敬畏上三家的统治，上三家的实力就越强。
只要在州城附近，关键时刻就能临时借用一州数百万百姓的大势，每家都能爆发出超越九纹的力量，就连大都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因如此，一旦有妖人欲血祭一方炼人丹，最先要跳脚的就是上三家。
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姜旭海一个凭着大都的背景逃得性命，余者都被上三家第一时间亲自捉拿，千刀万剐以正民心。”
“至于领地内那些山匪马贼，没有他们祸害一方，又如何能彰显上三家的作用？
每次在山匪马匪惹得百姓叫苦不迭时，上三家就会如救世主般降临。”
说到这里，长孙茂昌呵呵一笑。
“为了营造出上三家治下安居乐业的假象，我们圣裔在外都只能像凡俗一样，就算收集血食也不能动太多城内百姓，免得引来恐慌。”
“既要收集到足够血食，又要不引起百姓怀疑恐慌，
不少地方世家就只能像你们南陇家那样，故意使一些乡下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变成流民到处流窜。
在流窜途中，人越来越少，但因为是流民，也没人觉得数量变少有问题，只以为要不走散了，要不饿死了，又有谁会为了流民失踪去衙门报案。”
“等收集到足够血食，再出面救济剩下的流民，彰显世家的仁义，这些吃过苦的百姓也会更加归心，更加珍惜城内的安定生活。”
路修微微沉默。
虽然这些日子，他如杀鸡屠狗般连着弄死了一群妖魔，好似妖魔算不得什么。
但他始终未忘记，这个世界其实是妖魔圈养下的虚假世界，无数不知活了多久的强大妖魔高高在上，当下的安定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碎。
对于无力反抗的凡俗来说，最大的仁慈莫过于让他们稀里糊涂活到二三十、四五十，传宗接代后再因各种“疾病”“意外”安详离世。
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能安然活到古稀之年，含饴弄孙后“老去”。
纵然整片天地都是昏暗绝望的，但至少能活在楚门中，活在虚假的安定中，他们还能平和过完一生。
若是有一日，妖魔连伪装都不屑于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超越九纹……”
路修目光微闪，他如今的一九玄功，同层次下绝不亚于妖魔功法。
而一九玄功就仿佛一个五边形，其中三个角，鲸吞明王功、七杀魔猿拳和缩地成寸都破限十次，相当于力量、防御、杀伤、速度四个方面都不亚于十纹，甚至还犹有过之。
剩下两个角，太上长生诀和南疆蛊经虽未达十层，但都偏向辅助，对攻伐战力影响不大。
所以，他如今的整体实力，应该不亚于十纹妖魔，还是那种各方面都走到极致、毫无短板的完美十纹，远胜只擅长一个方面的寻常十纹。
而上三家，相当于三个超越九纹，如果按三个十纹算……
以一敌三，还是有些棘手，若是能先引出来一两个，分而击破，剩下的就不成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