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你的故事

“不可能。”韩雨辰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医院里有这么多人盯着呢,就算他要作假,也不能做得这么假。”

“这倒也是。”实习医生轻轻的点点头,补充道,“我之前也不相信,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张溪晨这次看的病人,都是上次的病人介绍来的。”

“张溪晨,是个劲敌啊……”韩雨辰低声呢喃。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的传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护士,带着一个病人走了进来。

“嗯?”

韩雨辰抬头一看,跟在护士后面的,赫然是一个老熟人。

这人是个老病号,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看病,几乎每一次都会投票。

倒不是他没把对方病看好,只是对方生活习惯实在太差,导致各种小毛病不断。

没有多想,韩雨辰立刻看向手表。

还有最后一分钟。

虽然只是一分钟,但他却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次,他赢了!

只要看完这个病人,再得到这个病人手里最宝贵的一票,他就必然能把张溪晨压住。

韩雨辰立刻上前看病,态度好得离谱,导致病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完病,韩雨辰送病人出门的同时,给一旁的实习医生使了个眼色。

实习医生立刻就跟着病人走了出去。

虽然已经下班,但韩雨辰却没走,依旧留在诊室里。

两分钟后。

“韩医生。”实习医生跑来,一脸喜庆的对着韩雨辰说道,“那个病人投票了。”

“好!”韩雨辰笑开了花,问道:“现在多少票了?”

“五十一票。”实习医生回道。

“那张溪晨呢?”韩雨辰追问。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还是五十票。”实习医生答道。

闻言,韩雨辰不禁笑了。

一边笑着,还一边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我是用一周的时间,来对他半天,看起来的确有些胜之不武,但结果就是结果,我确实赢了!上周他压我,这周我压他了!”韩雨辰淡淡的笑着说道,脸上却丝毫没有觉得胜之不武的意思。

“那是!”实习医生立刻张口,说道,“你是咱们医院,公认的青年医生中的第一名,我就是冲着你的名气来的,这个张溪晨还是个学生,怎么能跟你比?”

“话不能这么说。”韩雨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张溪晨,能在一天之内给五十个病人看病,倒也是很了不起的。”

“是是是。”实习医生连忙点头,说道,“张溪晨医生很了不起,但韩医生更了不起。”

韩雨辰开怀大笑。

不得不说,这个实习医生拍马屁的本事,还是挺不错的。

有前途啊!

“走!”大笑过后,韩雨辰张口说道,“咱们去骨科,看看张溪晨医生。”

“好。”实习医生点头。

说罢,已经脱掉白大褂,换上正装的二人,齐齐走出诊室,朝着骨科走去。

来到骨科,俩人在楼道口,遇上了正好下班的周震。

“韩医生?”

见到韩雨辰,周震微微一愣。

旋即,立刻就想到了他今天跟张溪晨之间的较量,明白了韩雨辰的来意。

当然,在两人之间的较量这件事上,周震是持中立态度的,对他来说,无论谁赢都行,反正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身为骨科的一员,周震心里难免有些偏向于张溪晨这一边。

“是周震啊!”韩雨辰微笑着跟周震打招呼,说道,“跟着沈岩大夫学习,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入医院了吧?”

“还早呢,还得需要考核。”周震笑着回应。

“考核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韩雨辰笑着说道,然后转移话题问道,“你们骨科的小张医生呢?”

“还在坐诊呢。”周震如实回答道。

“还在坐诊?”韩雨辰一愣,疑声问道,“这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还在坐诊?”

问话的同时,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还在坐诊,第五十一个病人?

不会打平了吧?

“没办法啊!”周震轻轻摇头,说道,“他临下班还有半分钟时间的时候,突然接收到一个病人,虽然那个病人穿的破破烂烂,但是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小张医生也不好拒绝不是,只能继续坐诊了。”

“半分钟?”韩雨辰眉头一蹙。

“是啊。”周震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小张医生今天看病还挺快的,几乎三四分钟就能看好一个病人,可现在都十多分钟了,那个病人还没出来。”

其实,他也很好奇。

因为同在骨科,还相当靠近的缘故,从第一天坐诊开始,张溪晨的一切就全都暴露在周震的眼皮子底下。

他很清楚,张溪晨今天看了五十个病人,几乎都是两三分钟治一个,用时最长的也就是五分钟,像今天这样过了十分钟都没动静的,还真是头一次。

这边,韩雨辰也忍不住的有些担忧了起来。

看的时间越长,说明越仔细,而这更能引起病人的好感,有好感就会投票。

不会真这么凑巧五十一对五十一吧?

“韩医生,要不过去坐坐?”周震看出了韩雨辰的来意,于是邀请道。

韩雨辰点点头。

一行三人,立刻走到候诊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边,诊疗室内。

床上趴着一个身上有些脏乱,穿着有些破烂的中年人。

站在床前,张溪晨没在意对方衣服脏不脏,直接上手模着此人的脊柱,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摸得很是仔细。

原本,凭借绝对手感,他很容易就能摸出病人的身体情况和病因,但是眼前这个病人患的病,实在太严重了。

几乎每一个脊柱都有错位。

按照正常情况来判断,这种伤病是得高位截瘫的。

但是这个病人,却还能撑着这副身子骨,来到医院里求医,这要是落在其他医生的眼里,简直可以被称为奇迹。

张溪晨也很震惊。

因此,才会摸骨摸得如此的仔细,因为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

床上,中年人就这么趴着,一声不响,任由张溪晨摸骨。

仔细看去,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确有些残破,但也算不上脏,只是一蓬头发很久没洗,给人感觉有些邋遢而已。

除了一蓬油腻的头发之外,这人的脸上还留着络腮胡,不知道多久没搭理了,身体有些瘦弱。

“呼——”

张溪晨停手,深吸了一口气。

仔细的摸了几遍,他才终于掌握了病人的全部情况。

不禁皱眉起来,情况有些严重啊!

沉吟了一下,张溪晨决定把如何治疗的选择权交给病人。

“你这个病有些难办,现在有两种治疗方案,你是想一次治好,还是分开多次治疗?”

“如果要一次治好的话会非常的痛,因为你的脊柱有太多的错位了,这些错位的地方,都必须得全部矫正过来才行,要是分开多次的话,疼痛可以均摊。”

“就一次吧。”中年人没有任何迟疑,抬起头来,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没多少钱。”

闻言,张溪晨沉默了一下,最后说道:“好!你要忍住,实在疼的受不了告诉我。”

病人笑着点点头。

随后,张溪晨将手,放到病人的第一胸椎上。

但却久久没有下手。

胸椎正位本身其实并不疼,但是正位会牵连到肋骨,而肋骨一动这就会非常疼!

这种疼痛常人难以忍受,他真怕这位病人受不了。

“这样吧,给我讲一下你的故事吧,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太疼了。”张溪晨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我的故事不好听。”病人趴在床上,凄凄一笑。

“每个人都有故事,我相信你也有,能说一下吗?我很感兴趣。”张溪晨说道。

在摸骨的时候,他就觉得此人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而且他还在此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善的力量。

所以,心中很是好奇。

沉默了半晌,病人吸口气,点点头:“好吧。”

然后苦笑着问道,“你觉得,一个人能恶到什么程度?”

“不清楚。”张溪晨摇摇头,说道,“我还没见过特别恶的人。”

这些年他一直在上学,和社会接触不多,他见过最恶的人就是高中社会小痞子们欺负自己同学,然后这群人被自己揍回去了。

再算应该就能算上泰山之行,那几个收药的了。

“呵呵。”病人凄凉一笑,说道,“你眼前就有一个。”

话声刚落。

“咔嚓。”

张溪晨突然用力,瞬间将对方的第一个脊柱复位成功。

“呜——”

病人痛苦的闷哼一声,原本松弛的肌肉和身体,瞬间绷紧。

“这只是第一次,下面会更疼,你真的不要分开做吗?”张溪晨关切的问道。

良久之后,病人的身体,才逐渐的放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用。”

“您继续,我受得了。”

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人恶起来,真的可以恶到无恶不作,我曾经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有多恶?”

张溪晨好奇的问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依旧在仔细的摸骨,寻找复位的角度。

“我从小生在农村。”回忆间,中年人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那些年,我在村子里干的恶事,数不尽。”

“在我们村子里,家家农耕养畜,我家也一样,但是我却从未下过地,肚子饿了就在家里找,家里找不到就去偷,哪里有好吃的,我就去哪里,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偷吃,可来回几次以后,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明目张胆的闯进去,强抢。”

“我们村的李老头住在村东,他腿脚不好,老伴走的早,只有独自一人,逢年过节,他的两个儿子,都会带些好吃的好喝的给他,我寻思着他吃不了也喝不下,就趁着李老头不在,直接闯进了他家,把他的好肉好酒还有补品,全都给吃了个遍。”

“吃完以后,我把东西全给包了起来,准备偷回去自己享受,可没想到我正准备走的时候,李老头回来了。”

“你说怎么着?”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李老头腿脚不利索,只能靠着拐杖走动,所以在李老头回来的时候,我躲在门口,等他进门的时候,把他的拐杖抢来弄断,然后撒腿就跑,李老头被气得不轻,就拿断掉的拐杖扔我。”

“那时候我很愤怒,趁着没人的时候,拿火柴烧了他院子里的柴火垛,还差点烧了他的房子,那年我九岁。”

“九岁”这个词语,让张溪晨手上的动作一顿。

随即继续。

“不止是李老头,我自己家里养着鸡鸭,但是我从来不吃自己家养的牲口,想吃鸡了就到村子里去偷。”

“有一次,喝完从李老头哪里偷来的酒,我醉醺醺的跑到姜大婶家,把她养的十只鸡,三只鹅和七只鸭,全都打死了。”

“拿着姜大婶家的鸡,我一路跑到村支书家的地里,准备烤鸡吃,当时地里的粮食已经成熟了,正等着收割呢,结果却被我一把火烧了个光,那年我十一岁。”

“我还抢劫过杨老师家的孩子。”

“打过孙大娘。”

“收过小学生的保护费。”

“白天,我就四处找吃的,晚上没乐子,我就提着鞭炮,挨家挨户的去闹,谁招惹到我,我就去他们家的地里,把他们家的粮食全都糟蹋掉……”

“他们越生气,我就越开心。”

“没人管得了我,敢打我,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去祸害他们家!”

“父母也管不了我,管我我就威胁他们要自杀,我是他们独生子……”

中年人越讲越入神,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仿佛忘记了疼痛。

“咔。”

张溪晨动手。

这一次,中年人没有痛呼,只是身体微微一颤,身上肌肉一僵,然后放松了下来,继续讲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坏,就觉得别人痛苦我很开心,我每天都在做坏事。”

“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件坏事。”

“直到二十岁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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