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他不行

乐溪郡主回朝五日后,太后便在宫中为其举办了宴饮,洗尘压惊,庆祝她和慕容樾顺利归朝。

她如今也跟随太后居住在长乐宫,沈琬时常见到她。

林宝瓶长了一张小圆脸,长相玲珑娇俏,许是因为进来坎坷又一路担惊受怕,圆脸都显得清瘦,整个人恹恹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也不大说话。

她的祖母是昌顺大长公主,幼时经常跟随大长公主入宫,所以太后一向也很喜爱她,看见她眼下这般,心里也到底不好受,只盼着她回来之后,能渐渐忘记在戎国那些不高兴的事。

宫宴当天,因春风料峭,慕容胤的身子受不住,只略坐了坐,便由孙荷儿陪着回去了。

太后便留了沈琬在身边,让沈琬和林宝瓶一左一右陪同。

沈琬还未给太后斟满酒,太后便看着慕容胤和孙荷儿离去的方向叹气。

沈琬心下了然,只能出言安慰道:“近来陛下的身子倒是好些了,前些日子可是吓坏臣妾了。”

“难为你了,”太后收回目光,“不过陛下能三番两次化险为夷,哀家看那些太医都不中用,还是得靠你。”

沈琬浅笑:“陛下自有老天庇佑,何曾是臣妾的功劳?”

太后点点头,将沈琬倒的酒喝下,却又道:“入了春,大皇子的身体也不好,哀家实在是担心。”

因为大皇子早产,即便是太后一直精心养鱼,也比寻常的婴孩要孱弱许多,眼下已有半岁多,却连翻身坐起都要人帮助。

而太后想来也明白慕容胤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怕日后皇位旁落。

但沈琬却知道,就算没有早产,上辈子的大皇子也一直病怏怏的,可能是遗传了父亲慕容胤。

“大皇子定然会好起来的,臣妾瞧着他已比前几日更活泼康健了,今日去抱他,他还冲着臣妾挥手呢,真是说不出的可爱。”沈琬一边笑着,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上回她给大皇子乳母们用的头油中下毒,虽然未果被慕容樾发现,并且制止,但她要弄死这母子俩的心思未有一日停歇。

太后却道:“说来你入宫也半年有余,可也要想个法子,尽早诞下皇子才好。”

沈琬挑眉,但立刻便低下头不说话。

自从上次夜里被慕容樾闯了寝殿,慕容胤与她之间便更是泾渭分明,虽经常睡在一处,但却怕她似的,一点都不近身,后来又得了病,哪里还有心思。

至于慕容胤和孙荷儿有没有,她也没那个兴趣去知道,反正她虽然拿到了孙荷儿用的香,但却从没想过要用,香只要一燃起,不仅是慕容胤,便是她也闻进去了,焉知对她的身体没有损害。

沈琬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便对着太后悄悄指了指林宝瓶,太后觉出沈琬的意思,这才想起了林宝瓶失子,眼下听见她们提起孩子的事,未免会心里难过。

沈琬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到太后碗碟中,轻声道:“太后娘娘尝尝这个,臣妾很喜欢。”

一旁的林宝瓶,虽一直不大言语,但实则耳朵里却是听进去的,她似是看出沈琬是有意岔开话题,便朝着沈琬笑了笑。

很快便酒过三巡,太后多喝了几杯,略有些醉意,便让沈琬留下再乐一会儿,自己先回去了。

太后一走,沈琬便转过目光,看向那里的慕容樾。

今日慕容樾也在,但主角却是林宝瓶。

不过只一眼,就在慕容樾感受到沈琬的目光,也要转过眼看她时,沈琬便收回目光,对着林宝瓶敬了一杯酒。

林宝瓶喝了酒,便对沈琬道:“沈昭仪若觉得累了,便回去罢,不必再在这里陪我,我许久未归家,今日难得高兴,我要再多坐一会儿,散了再回去。”

沈琬也不装模作样地推辞,起身便离开了。

路过慕容樾的时候,沈琬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这回慕容樾早有预料,两人目光所触,沈琬笑着,再度转开眼,径直朝殿外走去。

慕容樾将壶中的酒饮尽,也起身走了。

沈琬一路往摘星台而去,这里因还在修建,所以僻静无人,又打发走了身边跟着的宫人,不多时,慕容樾也如约而至。

她今日着了一袭淡蓝色织金刺绣缠枝牡丹齐胸襦裙,只有一条姜黄色披帛略显眼些,一点都没有抢了主角林宝瓶的风头,也显得整个人分外温柔。

慕容樾走近时,步子略略顿住,一时竟没有上前。

但沈琬已经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问道:“为什么把章如寄送进宫?”

眉眼带嗔,却是一点都不温柔,慕容樾不禁失笑。

见他面上还带了笑,沈琬皱眉,后退一步。

慕容樾低头咳了一声,正色道:“本王不喜欢她。”

“那你为何先前还要娶她?”沈琬道,“不喜欢打发了便是,为何要她入宫?”

面对沈琬的咄咄逼人,慕容樾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陛下后宫空虚,本王不过是尽了长辈之责,也让她替沈昭仪分担一些压力罢了。”

“你……”沈琬一时语塞。

她的耳尖红起来,想起那夜她躲在慕容胤身后,身上却衣衫凌乱,被慕容樾看了个正着。

她咬了咬嘴里的嫩肉,稍稍压低了声音:“你到底什么意思?”

“有些事若是不喜欢,就不要逼着自己去做。”慕容樾淡淡道。

沈琬抬眼斜睨他,出了这趟远门,慕容樾似乎比她印象中要瘦一些了,秾丽的脸庞上也隐约有些疲态,只是背脊仍然挺得笔直。

沈琬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难道你是真心和慕容胤在一起的?”

沈琬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沈琬鬼使神差一般地对着慕容樾道:“他不行。”

慕容樾挑眉,看着沈琬的脸渐渐染上了一层粉红色。

沈琬又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容樾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找本王,就是为了告诉本王,他不行?”

“不是,”沈琬连连摇头,但是她又思忖片刻,才说,“你……前世的时候,过得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直接问出想问问题,他是怎么死的。

她也死过一次,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也明白若是再忆起,又是怎样的残忍。

谁料慕容樾却道:“过得不错,本王重新娶妻生子了。”

沈琬扭头就走。

慕容樾连忙拉住她,沈琬重重一甩,他却好像吃痛一般没有再来拉扯,只是叫住她:“开玩笑的,我也死了。”

他本来只是忽然想逗逗她,毕竟她那日差点和慕容胤做了那样的事,今日说话又像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猫,很难不让人想逗一下。

沈琬到底停住脚步,又问:“怎么死的?”

慕容樾一愣。

从始至终,沈琬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也对,他的结局对她来说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

同样,慕容樾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他杀了慕容胤和太后,后面却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便先亲自将沈琬扶灵至义恩侯府,打算让她的棺椁灵柩暂作停留。

义恩侯府知他前来,怕他大开杀戒,皆都作鸟兽散,只有沈夔一人相迎。

侯府老太太早前听说慕容樾起兵谋反,知道自己以崔若仙性命相胁逼死沈琬,最后怕是也逃不脱,于是早在惊惧之下一命呜呼。

既是章氏已死,沈夔便求慕容樾看在死去的沈琬的份上,饶过义恩侯府,慕容樾也答应了。

等停灵完毕,沈夔亲自奉上美酒,但慕容樾喝了那杯酒之后,便没了知觉,直到再度醒来,已是回到了过去。

慕容樾重生之后去查过沈夔,却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沈夔日常交际虽多,但其实并不复杂,最感兴趣的也只是在道观论道喝酒。

他有什么动机要杀他?

即便是杀了慕容樾,沈夔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慕容樾隐去这其中种种,只对沈琬道:“我杀了慕容胤他们之后,还是没有躲过倾轧。”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你?”

慕容樾摇了摇头。

好在沈琬没有刨根问底,慕容樾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琬继续道:“我觉得宫里有点不对劲。上辈子我入宫之后,慕容胤一直身体康健,没再有过病痛,但这辈子却不一样了,前些日子他又病了一场,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干的。”

慕容樾眉心微微蹙起,思忖片刻后才道:“我也发现了,一开始戎国生变,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巧合,但我前脚刚走,后脚慕容胤就出事,不得不让人多心。”

“会不会......戎国那里也是?”沈琬问道。

“难说,赫连琊休并非如此冲动的人,他应该知道若是侵犯我大齐,最坏的后果是什么,”慕容樾沉声道,“仅仅只为了乐溪郡主,虽也说得通,但理由却并不充分。”

沈琬心里一惊,慕容樾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大齐怕是有人和戎国勾结,这事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

夜风吹来,沈琬拢了拢身上的披帛,丹桂被她打发去拿披风了,其他人想来也很快就会找来,慕容樾如今是不怕的,但被人看见了终归还是不太好。

她想了想,轻声又问:“是上辈子害了你的人吗?”

“暂时还不知道,”慕容樾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如果有什么发现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本王处理。”

他说完,又轻声咳了两声,沈琬倒是多看了他两眼,慕容樾何时也和慕容胤学得,吹了会儿风就受不得了。

只是沈琬也并未深究,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更不道别,转身施施然而去。

等转身走了几步之后,见李屈等已经从不远处迎过来,沈琬下意识回头望去,却见原处已经没了慕容樾的身影。

慕容樾隐在暗处,抱臂看着沈琬回头,左边肋下在戎国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唇角却已不自觉向上勾起。

既然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人是谁,那么引蛇出洞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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