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死(二合一)

只是,盛坤刚发出这样的求救声——

楚琰便极快从袖间滑出一柄匕首,对准他尸身的喉咙,狠狠甩了过去!

“叮……”

匕首刺穿尸身的喉咙,钉死在棺椁后壁上。

“嗬……嗬……”

尸鬼自然是不会死的,可他被匕首钉在棺材板上的喉咙,若不拔出匕首,很难再发出声音。

烈火在他尸身上熊熊燃烧着。

他拼力挣扎,可当初他为了用这棺椁引楚琰亲自动手,在棺椁里设下了极复杂的机关。

那玉环锁着金笼,金笼又连着纵横交错的丝线,把他的尸身缠的密密麻麻。

凭他一己之力,别说是逃,哪怕是伸手拔下喉间的匕首,都做不到。

棺材的内壁因为他的挣扎,而发出咚咚的响声。

楚琰蹙眉后退几步。

如此一来,棺材内壁发出的声音,就更显得可怖。

距离棺材最近的耆老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得乱做一团。

“鬼……有鬼……”他们惊叫着,朝远处跑去。

这场变故又急又快,没人听见沈灵犀方才对着尸身低语些什么,也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只看见太子妃从棺中取出玉玺,递给太子以后,紧接着棺材就忽然起了火,还传出一个恐怖又沙哑的嘶吼声。

那些耆老又忽然惊叫着跑开,远处不明真相的众人,总算隐隐猜到是发生了极恐怖的变故。

与此同时,沈灵犀故作惊吓地踉跄后退两部,也“趁乱”仓皇朝金辂跑去。

“萧将军,快救人!”她惊声叫道。

一直在金辂旁暗自戒备的大将军萧锐,方才自然听见了棺材里那声呼救。

此刻,当他见到沈灵犀忽然朝自己跑来,便知事情出了变故。

他松开了按在腰间剑柄的手,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纵是对大司命的能力再信服尊崇,他也不会轻易拿萧家上下的性命冒险。

明哲保身,方为上选。

他又不是那等愚忠的蠢货。

沈灵犀飞快跑到萧锐跟前,无视他松开按在剑柄的手,满脸焦急,气喘吁吁地催促:“萧将军,快!如今阵法只差最后一步,你快驾车把棺材撞开,只要在一刻钟之内,救出国师,让国师的尸身不毁,阵法便可大成。”

“只差一步!”

“就只差一步啊,萧将军!”

今日之局,既是大司命指使萧锐布下的,他自然也告诉了萧锐,金辂里的女子是“云曦尸身,太子妃的芯子”。

而朝他跑来这位“太子妃”,虽是沈灵犀的身躯和样貌,却是他们的“自己人”。

一刻钟,对于萧锐来说,十分短暂。驾车撞棺救人,以他的武力值,也不在话下。

有她这句话,萧锐前一刻还打算放弃的心思,重又坚定下来。

“请太子妃上车。”他揖手道。

虽是允诺,更是一种试探。

沈灵犀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飞快登上了金辂,“萧将军,机不可失,请务必救出国师。”

如此果断的反应,令萧锐更加确信她所说的话,忙朝身后的亲卫高声命令道:“救驾!”

说罢,亲自上了金辂,将车夫一脚踹开,驾起金辂便朝棺材的方向冲去!

人群中瞬间发出惊叫声,众人皆看见,萧大将军亲自驾着太子的座驾,朝太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萧锐谋反!护驾!快护驾!”

云疆王云妄拔剑挡在太子楚琰身前,高呼出声。

纯钧带着黑甲卫,忙将他们二人护住,往一旁撤退。

萧锐见状,脸色一沉。

而与此同时,金辂厚重的垂纱帘里,传来女子间挣扎打骂的撕扯声:

“你这贱人,敢冒充我欺骗太子殿下,放开我,我要向殿下揭穿你。”一个嘶哑的女声道。

另一个温婉的嗓音,气喘吁吁地嘲弄:“呵……想告老娘的状,没门!好教你知道,你那个殿下马上就换芯子了,以后就是老娘的男人,你们二人,将来一个做尸,一个做鬼,般配的很!”

“我要杀了你!”

“呸!你个尸鬼,还想杀老娘我?你也配!”

温婉的嗓音朝外喊:“萧将军,你专心把棺材冲开,救下国师,这贱人交给我就是!”

萧锐一听这话,心下大定,狠狠甩着马鞭,驾着马车朝那棺材冲去!

马车里,太叔媚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灵犀一人分饰两角,在那自说自话,还不断抓着她肩膀和头发乱晃,把她快晃吐了!

她从没想过,这小丫头,竟会这么疯!

太叔媚此刻简直是苦不堪言——

一大早她便被人下了迷药,昏睡到人事不知,再醒来已经被绑在这座车驾上。

她被点了穴,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曦那死丫头,易容扮作她,代替她与楚琰一起,去坑盛坤。

这会儿,还被她颠来倒去的折腾。

头上的簪钗散了,连外衣都被她剥了下来。

太叔媚想要朝近在咫尺的萧锐呼救,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连动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含泪饱受着小丫头的摧残。

沈灵犀折腾得差不多了,眼见马车即将撞上着火的棺材——

她朝太叔媚弯唇一笑,凑近她耳畔,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娘娘,借我的东西,该还了。”

太叔媚睁大双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沈灵犀抓住她颈间的玉坠,狠狠扯下,紧攥在手中。

就在马车撞上着火棺材的瞬间,沈灵犀抱着太叔媚的躯体,直接朝马车外跳了下去!

“嘭!”

宽大的金辂撞在棺材上,发出巨响,棺材被撞得四分五裂,萧锐也适时抽出长剑,将棺材里那些束缚着尸身的丝线飞快斩断。

与此同时,滚落在地上的太叔媚,只觉得无形之中,有股大力狠狠将她弹出沈灵犀的躯体。

就在她魂魄离体的瞬间,又有一道吸力,将她的魂魄扯了回去。

太叔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云曦的尸身体内。

掌心传来沁凉的温度,是她熟悉的冥阳玉的感觉。

是冥阳玉,在魂魄被弹飞的瞬间,将她吸回了云曦的尸身体内。

太叔媚眼见楚琰附身,把陷入昏迷的沈灵犀抱在怀里,恨得咬碎了银牙。

她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冲上去,再夺回她的身体。

却不知在她身后,破棺而出、烈火焚身的盛坤,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她飞奔而来。

“嗬……贱人,要死就一起死吧!”一个嘶哑到极点的声音,从太叔媚背后传来。

她来不及回头,便看见一条燃着熊熊烈火的胳膊,从身后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火苗烧上她的衣衫和脸上的皮肉,发出“嗞、嗞”烧焦的声响。

明明,尸鬼应该是没有痛觉的。

可不知为何,太叔媚却感觉到了一股灵魂被焚烧的剧痛。

“啊……”太叔媚被扼紧的喉咙,艰难地发出痛苦的尖叫。

她拼尽全力掰开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在烈火的剧烈灼烧下转过身。

触目所及,盛坤的尸身,已经完全烧成了黑炭,只剩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恨意十足、不甘心地瞪视着她。

“盛坤……是我……”太叔媚痛苦又委屈地朝他道,“是我啊……”

嘶哑的嗓音,犹带着她独有的、幽怨又娇媚的语气。

这才是真正的太叔媚。

盛坤睁大双眼,前一刻还恨意十足的眼眸,在发现眼前被烈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人,竟是太叔媚以后,顷刻间化作了心疼。

“阿媚……”

他费尽心思筹谋三十多年,只为了能复活她,可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我对不起你。”他踉跄着上前,事到如今,一切已无法挽回,只能紧紧抱住太叔媚,“阿媚……我对不起……对不起你……”

“我好痛,盛坤,你不该复活我的……”太叔媚的灵魂被烈火炙烤着,痛得死去活来。

身躯在剧烈地颤抖,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咯直响。

皮肉被灼烧得滋滋声,和骨头颤抖的声音,就好似催命的符咒,折磨着她的灵魂,也让盛坤痛彻心扉。

“阿媚……阿媚……都是我的错……”盛坤紧抱着她,无助地喃喃道。

可是,有什么用呢?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深爱的人,魂魄一点点被焚烧殆尽。

太叔媚悔不当初。

这一次竟比她当年死的时候,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在最后的最后,她怨恨地对盛坤道:“当初让我去投胎该有多好,盛坤,我恨你……恨你……”

沈灵犀在楚琰怀里睁开双眼,就看见盛坤和太叔媚的尸身,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太叔媚手中紧握的那枚冥阳玉,从她炭黑的掌心中碎裂成粉末,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没有亡魂从那两具烧成黑炭一样的躯壳中,再升腾出来。

这让沈灵犀松了口气。

她虽不懂盛坤的秘法,却凭借直觉,将那日与太叔媚换魂的过程,逆向操作一遍。

没想到,果然将太叔媚换回到那具尸身中。

太叔媚的亡魂,既然是盛坤用秘法,借冥阳玉之力替她聚成。

依照苏显所述那些太乙山的玄门法则,冥阳玉定然就是太叔媚的命门。

玉,遇火则裂。

冥阳玉即便再神奇,它也是一块玉。

盛坤死不死,沈灵犀尚还不敢断言。

不过冥阳玉碎,太叔媚定然是魂魄尽散了。

太叔媚死,盛坤筹谋成空,他魂飞魄散了自然最好。

若是未死,那亲手杀死挚爱的滋味,会比死更让他刻骨铭心。

在沈灵犀目光灼灼望着那两具烧得焦黑的尸身之时——

她对面的萧锐,正阴沉地望着她的脸。

萧锐眼睁睁看着他冒死破棺的尸身,很快烧成了灰。

却迟迟没等到大司命的亡魂,附身在太子身上。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

此刻,萧锐再看向楚琰怀里的太子妃——

那女人虽然发簪凌乱,外衣也被扯落,只剩下一件脏兮兮的素白衣裙。

与方才同他在马车前说话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一刻,他从她大仇得报的眼神中,看出了分别。

她才是真正的沈灵犀。

是那个敢在进城第一天,就当众羞辱他、算计他的沈灵犀。

萧锐没想到,他竟被这奸猾的女人,一手偷龙转凤耍得团团转。

若没有她跑到马车前,对他说那句话。

他又怎会当众做出这等事!

被戏耍、被愚弄的怒火瞬间烧上他的心头。

“殿下,此人是妖女,她……”

萧锐言之凿凿的诋毁,尚还未说完——

忽然,他只听见“嘚嘚”的马蹄声,夹裹着浓重的杀气,从左侧传来。

萧锐转头,就看见一道锋利的箭矢,闪着寒光,破空而至。

他根本来不及躲——

“卟”的一下,箭矢直直刺穿了他的喉咙。

剧痛在喉间炸开,鲜血飞溅出去。

在生命的最后,他只来得及看见身穿玄甲的年轻将军,骑马飞驰而至。

那双冰冷的桃花目,居高临下,冷冷睇着他。

那人高举手里的箭矢,杀气凛凛地朝众人宣布,“云疆大将军萧锐,用邪术操控尸鬼,意图谋害太子殿下,已被本将军亲手诛杀,日后若有替他申冤者,皆如此箭!”

“啪”的一下,他狠狠折断了手里的羽箭。

萧锐万分不甘地,永远闭上了双眼……

众目睽睽之下,云疆最大世家的家主,亦是在云疆地位仅次于云疆王、备受云疆百姓爱戴的大英雄、大将军萧锐——

在眨眼之间,被大周贬斥到云疆的年轻将军,当场射杀。

原本,这该是令云疆人群情激愤之事。

更甚至,说成是“云疆之耻”也不为过。

可方才,所有人都瞧见了,萧锐是如何驾着金辂发疯撞向太子,又是如何持剑破开棺椁,放出里面那具尸鬼的。

这是罪无可恕的当众谋逆之罪,任谁也不敢替他辩白。

可那位太子妃……

所有人都瞧见了,那尸鬼抱着焚烧的女子,长着一张,和太子妃一模一样的脸。

萧锐生前最后那句“妖女”,也似平地惊雷般,深深炸进了众人的心里。

城门内外,围观的官员和百姓,足有万数之众。

此刻,这万人全都沉默无声,有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太子,和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

方才那女子在棺椁和金辂前的一举一动,在他们脑中不断重复。

他们不敢去替心中的大英雄、大将军萧锐辩白。

可眼前这行止诡异的太子妃,这个最终促使萧锐驾着金辂冲向太子的女子——

在他们眼中,洗不白,根本就洗不白。

这太子妃,一定有问题。

更甚至,有人在脑中回想起,那日在圣山之上,太子妃祝祷之舞的举止,都好似有不少问题……

沈灵犀自然知道,将太叔媚困在那具尸身里,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去死,定会引来众人的怀疑。

她扶着楚琰的手,缓缓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的纯钧道:“把你的剑,借我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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