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努力地压抑住自己悲愤的情绪,尽量使自己不哭出来,他扬起了脸,使劲地抽了一下鼻子。月光柔和地撒下来,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映射出两道浅浅的泪痕。徐徐的东南风将黄浦江上湿润的空气带过来,轻拂着他的脸庞。他的头脑被清凉的江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想起了此行的任务,想起了李参谋,李参谋现在不知咋样了,也许他已经安全到达了88师的防区,也许他还在找我们,也许……

接着他又想到了那个街垒,还有街垒后那幢顽强抵抗的四层水泥楼。

“不行,在这儿呆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得去那幢水泥楼看看,也许那儿还有活着的友军弟兄。”想到这儿,他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在确信四下里没有鬼子后,便向那幢水泥楼房摸了过去。

他刚接近水泥楼,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厉喝:“不许动,举起手来,动动就打死你!”声音虽小但充满了威严,接着他的腰眼上就被顶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于是他只好乖乖地举起了手。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身上粗略地摸了起来,并摘走了那枚香瓜手榴弹。

虎子在身后那个声音的命令下来到了水泥楼房的入口处,接着又被押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窗户已经被沙袋堆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屋子的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的一角亮着一盏马灯,马灯里的火苗被调到了最小。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虎子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张军用地图,地图上画着一些红色和蓝色的箭头。

“报告团座,抓到一个日军奸细,还穿着我们的军服,缴获一枚手榴弹。”身后的那个声音边说,边把那枚香瓜手榴弹放到了桌上。

“谁是奸细啦!我是国军!”虎子一听身后那声音说他是奸细,不禁急了起来。

“哦?你是国军?”一个穿着卡其色军装,戴着德式钢盔的军人将深埋在地图里的头抬了起来,锐利的目光立即扫到了虎子身上,他直起身,走了过来。虎子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领章,红色的底板上是两杠三星——上校。

上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严肃地质问道:“哪支部队的?什么番号?你们长官的姓名?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戴钢盔,不扎武装带,还有,你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最关键的是——”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香瓜手榴弹,“你怎么会有日本的手榴弹?”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敲打着虎子的耳膜,使他有些应接不暇。要是换了别人,即便真是国军,也会被这种阵势吓住,而虎子却十分镇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部队番号是十一师六十六团一营二连,我们团长叫胡琏,我们团原来驻防罗店……”

“少废话!你叫什么名字,到这儿来干什么!”上校容不得他半点喘息,继续盘问。

“我叫赵剑虎,宝剑的剑,老虎的虎,到这儿来……”虎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话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底气促使他反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忽然有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借着昏暗的灯光,虎子看见旁边凑过来一张军人的脸,这张脸的颧骨有点突出,可能是连续作战引起的疲劳所致,颧骨上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里面那双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但是却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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