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初见爱丽丝

这位罗伯特·休谟先生目前是我们所在大学建筑学的教授。在这个时代,建筑学之类的工学是很受欢迎的,因为虽然国家处于战乱时期,但也是大发展的过程中。建筑类专业大有用武之地。

幸好我们所到达的这个时间点,这座古都尚处于政治格局相对稳定的局面,没有战乱,也还没到遭到外寇全面入侵的时代。我们并不是来推动历史改变,而是来抓捕逃犯的,所以也犯不上凭借着自己的历史知识,牵扯到历史变迁的大事件中。摩登伽老师说过,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注定无法被改变,所以,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马克·吉布森身上比较好。

马克·吉布森最后露面的场景,就是在休谟大宅的门口,敲开大宅的大门。这就说明,马克·吉布森一定与罗伯特·休谟之间有一些联系。到底是怎样的联系,我们并不清楚。只不过直觉告诉我,罗伯特·休谟可能不见得会是很坏的人,毕竟我曾经在大宅中神游的时候,遭遇过历史的片段场景,都是很和睦温馨的。

“休谟先生,我们想去您家拜访一下,不知道是否唐突冒昧。听说您家的房子建筑和装潢得非常出众,我们非常想学习一下。”大萌居然又抢为先生。

美女的单刀直入,往往是十分有效的。休谟先生哈哈大笑,抚着自己的胡子说:“好呀,好呀。爱丽丝身体不好,出不了门,一个人在家寂寞,正好能有同龄人来访,可以陪她说说话,玩一会儿。我还欢迎你们多来咧。”

“太好了,那您看什么时候我们来访合适?”大萌追问到。

“你们几个都是出色的学生,我随时欢迎你们来访。这样吧,今晚放学,到我家来吃饭,好不好?我提前回去安排一下,等待你们的光临。”休谟先生大方地说。

居然这么简单就成了。我兴奋地和王巨君、霍鹰对了一下眼神,他俩也非常开心,更不用提已经笑开花的乔安娜了。

休谟先生的课程很轻松,他介绍了建筑布局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特别谈到东方的风水与西洋的城市规划、房屋布局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真的希望能经常听到他充满智慧的讲解。

下课之后,我们又聚在一起,商量出三个结论:第一,到了休谟大宅,首先观察有多少人住在这里,到底马克·吉布森躲藏在什么地方。第二,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没有装备,大萌也没办法变身,没有战斗的能力。我们也不清楚马克·吉布森能不能认出我们来。第三,即是发现了马克·吉布森,我们该怎么办?直接拿把刀捅了他?那么然后呢?不能不考虑周到。

想要回去,有两个办法,一是死在这里,肯定神识就回归了。但这个风险也是有的,毕竟谁也没死过,不知道靠谱不靠谱。二是比较稳妥的,再次进入联网睡眠。回去比来容易,就好像返回地球比登月容易,因为原本世界对当下我们的神识的吸引力,远远比这个世界对我们的神识的吸引力大得多。

所以,结论是,先调查,再商量。切勿轻举妄动,横生事端的话,很难收场。毕竟这是个军阀混战、社会崩坏的时代,千万别发生什么意外就好。

商量已毕,依计而行。傍晚,我们五个人整理好衣着,一齐来到休谟大宅。

到了这里,见到这座大宅恢宏的气魄和华丽的装潢,联想到百年后那种破旧和沧桑,我们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唏嘘。不管怎样,当下还是应该大胆迈进这座大门的。

我率先走到大门口,按住门廊上的电铃。门铃发出单调的叮咚声,从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打开门的,是一位卷卷的头发灰白,身材高大强壮的老黑人,穿着一身管家的白领长下摆制服。

“欢迎你们,学生们。休谟老爷书房等着你们,请先随我到书房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谢谢您。请问,怎么称呼您?”我客气地问。

“我是管家,请称呼我弗里曼。”他摆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但非常礼貌的态度。

我对他点头致意,示意大家跟上,一同进入那个我们无比熟悉,又颇感陌生的休谟大宅。

进门的一瞬间,那种温馨和熟悉的感觉就又从心底升起了,好像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一样。

我看了看大萌,她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感觉。

她穿着百年前的长裙,居然也这么好看。

我记得书房是走廊左边第二间,果然是。屋里慢慢都是书架,堆砌的书籍已经超过书架的顶端。罗伯特·休谟先生就埋身在书堆中。听到老管家弗里曼的声音,他抬起头,摘下眼镜,热情地向我们几个人伸出手臂。

“休谟先生,感谢您允许我们来访。”我试图表现出得体的礼貌。

“非常欢迎你们,年轻人。”休谟先生半开玩笑地说,“晚餐前,考察你们一道题,看您们听课是否认真,是不是配得上一顿像样的晚餐。提问:水库大坝的建设,一般要考虑什么样的环境因素?”

我们几个人中,我和王巨君都是文科生,霍鹰、大萌和乔安娜主修的是数学和计算机之类的,我们之中其实没有人是学建筑学的。但万幸的是,之前我曾经陪吴若峰在市郊大坝做过一次调研,工程师介绍的内容我还记得:“休谟先生,水库水坝的选址,要考虑五个方面的因素:有利的地形、良好的地质条件、便利的交通条件、较低的移民成本和稳定的生态环境。”

休谟先生眼镜一亮:“课本上只讲过前四条,第五条中,关于生态环境的问题,确实是我一直很关注的,但从来也没有在课上讲过,学界普遍也不认可。小安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详细给我说说。”

我有点冒冷汗,心里想:“坏了,不小心讲冒了。一百年前哪儿有人讲环保呀,话说过头了,只好拽一些我依稀记得的文史哲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一下吧……”

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说:“这是我自己推想出来的。我国的传统文化倡导“天人合一”的观念,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密联系。水坝的建设更是与“天人合一”的理念密不可分。我们可以将地球比作人体,江河犹如人体内的血管。在江河上修建水坝,就好比在血管上加上一个夹子,使血压升高——堤坝会导致水压显著增加,这会压迫周边的山体结构,对原有的水流和生态环境造成破坏。例如,对当地的地气产生重大影响。正如中医所讲,气流推动血液循环,血液受阻会导致气滞,水坝也是类似……”

我仗着胆子胡诌了一通,听得乔安娜直捂脸,她差点插话进来,帮我从科学的角度做出更精美的补充。但还没我说完,休谟先生就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双手握住我的双臂,兴奋地说:“小安啊,你说得太好了!你与我想得完全是一样的。看来,东方的智慧与西方的思想,是完全相通的。你知道地球盖亚假说么?”

我谨慎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的事情不敢贸然认领。

乔安娜终于得到插话的机会了,她抢答到:“我知道呀,就是假设地球是个有生命的有机整体的学说,最早是197几……啊,不是,是187几年的,嗯,忘记哪位学者提出的。”她也习惯性地说冒了。我都能看出,一瞬间她的冷汗就从脸颊上渗出来。

“不是19世纪,早在古希腊时期,就有哲学家提出过类似的说法,与你们的天人和一思想非常相似。事实上,天人合一的思想比地球盖亚说更加先进,因为‘天人合一’四个字之中不仅涵盖了环境,更是以人为核心,是更加科学和宏大的宇宙观。”很明显,我们成功触动了休谟老先生的敏感点,他兴奋地看看而谈,说个不停。

老管家弗里曼敲了敲门,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到:“老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休谟先生摆了摆手,弗里曼转身离去。休谟先生又讲了一阵,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说到:“哎呀,非常抱歉,我的毛病就是这样,一遇到感兴趣的话题就停不住。咱们快去吃饭,来吧。”他拉着我们,一边还在不停地讲述着关于环境、地理、位置以及风水与建筑格局之间的关系,一边领着我们走向宴会厅。

我知道,宴会厅就在进门大厅的里面。一百年后我们的身体还躺在那里。

进入宴会厅,看到中间摆设的,是一张又大又奢华的英式长桌。琳琅美味的中西菜品罗列在上面。弗里曼指挥着两位年纪很大的女仆,往返端菜。

“我猜想你们会更喜欢吃中餐,我专门请学校的厨师来,炒了几个好菜,希望你们品尝一下。”

我连忙鞠躬致谢,大伙儿也都频频致意。

“今天和你们几个年轻人一聊,才觉得相识甚晚啊。你们不仅仅学习成绩非常好,而且见识出众,眼光独到,不像是在这个封闭的国家里长大的孩子,反而像是游历过很多国家,博闻多识的博物学家。东方的智慧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出众的学识。”

“您过奖了。引发我们去钻研的,首先还是您的课程。在您的启发下,我们才会有更多的思考。”我连忙把马屁拍到位。毕竟吃人家一顿,说点好听的不亏的。

“除了和你们聊天很开心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我所说的,其实我希望你们多来拜访的原因,就是我的女儿爱丽丝。”休谟先生顿了顿,又说到,“爱丽丝的身体不太好……她没办法出门,所以我只好常常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和你们的年龄差不多大,如果能常常和你们聊天,她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大萌点了点头,说:“我们非常愿意和爱丽丝见一见,她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弗里曼回答到:“已经去请小姐了。”

他的话音未落,听到餐厅的门打开,一位年长的女仆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位清秀美丽却消瘦的金发少女。她的眼眶有些黑,脸色不太好,但表情随和淡雅,衣着得体,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

“你们好。我叫爱丽丝·休谟。”她用非常温柔的口吻说到。

我们都站起身,向她致意。

弗里曼又说:“那位客人马上就到。”

听到那位客人,我们几个人的神经都提到嗓子眼了。说不定一分钟之后就会打起来。我偷瞄了一眼大萌,不知道她能不能把身体机能调整到位。在当下,战斗力最高的恐怕就是她了。

“哦,对了,忘了和你们介绍,我家最近来了一位客人,是有名的博物学家,环球旅行家和科幻作家……”休谟先生还没有说完,餐厅的大门就被推开,一个身着精致四件套西装的短发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马克·吉布森!

我偷偷看了一眼同行的几人,霍鹰向我使眼色,示意先不要冲动。

马克·吉布森看到我们,就好像完全认不出来我们一样,大模大样地走进来。

“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们提到的,马克·吉布森先生。”休谟先生热情地介绍着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出色的年轻人。”马克·吉布森绝对是没有认出我们来。他大方地走上前,用他一贯的打鸡血一般的热情地与我们每个人一次握手。

我能看到,大萌用力压制住自己的冲动,没有冲上前去动手。她用尽全力挤出一点点非常假的微笑,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了一下马克·吉布森的手,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马克·吉布森毫不在意,他大方地坐回到客座上。

“这几位学生,都是我班里最出色的。他们不但把我教授过的知识融会贯通,更能积极创新,真的是非常有前途。我现在考虑在毕业后送他们去留学,未来他们一定会成为非常杰出的建筑师。”休谟先生说到。

马克·吉布森也大方地说:“年轻人就有无限可能。既然是您看上的年轻人,一定错不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弗里曼递上的毛巾擦手。我坐在他对面,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双手显然遭遇了严重的烧伤,只不过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在原来的世界中,我并没有发现他有烧伤的痕迹。显然这伤是在他穿越的一瞬间,被我击中手持的那个用于穿越的安装了绿色贤者之石的设备导致的。

这么看,这个马克·吉布森可就是如假包换的了。

席如流水,我们五个人品尝着百年前的美食。坦率讲,味道比今天的味道差得远,很多看似精美的摆盘,尝了一下,还不如食堂大妈的手艺。看来,过去的调味品还真是匮乏,没有味精的时代,真是寡淡无趣。

马克·吉布森侃侃而谈,他没完没了地吹嘘他的各种畅享。休谟老先生听得如痴如醉,但我们几个人心里清楚,他说的不过就是百年之后世界的情况。不过,想来如果有谁在百年之前就肯定地谈到,未来有一天,人类会建设出一百层的高楼,50万吨级的轮船,或者6倍音速的飞机,那还真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家伙。

所以,我也微微感慨,人类世界发展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仅仅一百年的时间,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也难怪亚当和伊芙感到惊讶吧。

虽然菜品味道很平淡,但氛围非常好,我们聊得很开心。特别是乔安娜的见识并不比马克·吉布森差,她也不停地炫耀自己的广博多闻,引得休谟先生频频点头,马克·吉布森也不停称赞。

聊到最后,马克·吉布森甚至说:“小乔,你们几个同学干脆来加入我的实验室吧,我们一起来研究,怎么样?”

这句话一说出口,休谟脸上露出一丝不愉快的表情。但很快,这层表情就消失不见了。

爱丽丝小姐原本很开心地听我们说话。她很少说话,总是温柔地听着。听到马克·吉布森的这句话,似乎也闪过一丝不愉快。她向大家致意,说到,由于自己有些疲倦了,想回去休息了。于是不容分说地转过身,招呼女仆过来,推着她的轮椅,就离开了。

马克·吉布森根本不管这些。他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说到:“期待你们常来啊,很喜欢你们,优秀的年轻人。”

见到女儿离开,休谟先生也站起身。我们几个人也识趣地连忙站起,表达谢意,并提出已经叨扰很久,该回去了。

“欢迎你们常来。我女儿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开自己的房间那么久、像今天那么开心了。”休谟先生胖胖的白胡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感。他突然很唐突地问出让我们摸不到头脑的话,“在你们的眼里,我的女儿爱丽丝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几个人很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我首先回答到:“她是文静秀丽,儒雅精致,受过很好教育的样子。”

王巨君抢答了一句:“我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比……总之,在我眼里,如同仙女一般美丽。”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把那句“比谁谁”给吞下去了。这点也蛮好笑的,大萌和乔安娜虽然各有千秋,但都不是过分在意颜值的女孩子呀。

霍鹰也说:“她在我眼里,是温文尔雅,颇有智慧的女孩子。”

大萌和乔安娜也点了点头,同意类似的看法。

我居然看到,休谟老先生的眼里,似乎闪过一滴泪光。

他用充满感动地声音颤抖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太好了,你们真的是好孩子,最好的好孩子!”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肯撒开,热切地说,“你们一定要再来呀,一定要多来!”

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当然会常来的,一定会的。”

我抬起头,看到站在二楼阳台上的马克·吉布森向我们热情地挥手。

我心里想,为了你这家伙,我们也会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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