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意赶忙过去，简若恒和她一起搭着手，齐心协力帮夏自芬坐正了身体，并在她身体后面舒舒服服地枕了两个枕头。
夏自芬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瘦、脸色也苍白，但精神倒不错，并不疲累的样子。她先看到简若恒，一开始脸上有些有些迷惑，慢慢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惊喜，想要伸出手来，可是她的手脚并不能动，只有手指微微在地动弹着。
简若恒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芬姨，是我。”
夏自芬转头看夏知意，夏知意笑着点了点头。
“若……若恒，真的是你？”夏自芬说话很慢，很虚弱，但脸上露着明显的笑意，“你好吗？”
好，怎么能不好呢？
除开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和一切围绕着的光圈，只是因为要安慰夏自芬这样一个病人，他也必须说好。
可是莫名的，他在这张病弱的面孔面前，并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芬姨，我……”
“你还担心他不好么？”夏知意却抢着替他答了，“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美女如云……”
“哪来的美女？”简若恒抬起眼，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方才心口沉滞的感觉顿时消散了去。
夏知意没答话，只是笑盈盈的，和护士一起将水果和牛奶放在柜子上。
夏自芬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简若恒，缓缓地问：“很忙么？”
“不忙……”
他的话又被夏知意的娇嗔打断：“忙的忙的，昨天半夜才出差回来呢！”夏知意坐到另一边的床沿上：“可他今天就急着来看你了！”
夏自芬慢慢地咧开嘴，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说了一个字：“好。”
她难得笑得这么欢畅，连一旁的护士也看出来了，也笑着哄她：“夏妈妈，你真是好福气的，女儿又漂亮又孝顺，找的男朋友也是这么的一表人才。”
三个人都齐齐怔了一下，目光相对间，什么都没有去解释。
夏自芬仍是温和地笑着。
护士在这微妙的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你们先聊，有事情按铃叫我。”
夏知意则从床头柜子里找到水果刀，拿起一颗红苹果，熟练又仔细地削皮，削下的苹果皮又薄又长。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简若恒：“喏！”
“先给芬姨。”
简若恒语气有些责备，眼中却带着笑意。
夏知意立刻递到夏自芬面前，夏自芬笑着推却：“先给若恒。”
“真是母慈子孝啊！”夏知意的鼻子皱了起来，气鼓鼓地把苹果往简若恒手里一塞，“还不拿着？”
简若恒这才接了过来，坐到窗边的沙发上。
太阳西沉，天边的晚霞逐渐开始消散，显出几分黯淡的色彩，显得他窗边的身影也有些晦暗起来。
他手里拿着苹果，并没有咬，反而像是在沉思。
终于，他小小地地咬了一口。
“好吃么？”夏知意垂着头，正把另一个削好的苹果切成薄薄的片。
“好吃，”简若恒淡淡地道，“我很久不吃苹果了。”
夏自芬的目光滞了一下，然后眼眶开始有些泛红。夏知意用牙签插了一片苹果，递到夏自芬的嘴里。
她吃完一片，夏知意又喂了一片，慢慢地竟然吃掉了小半个苹果。
她眼角泛的红依然没有消退。
夏知意无奈，求助的目光看向简若恒。他笑了笑，起身将方才车上的纸袋子拿给夏知意。
“什么啊？”夏知意明知故问。
“给芬姨的礼物，打开看看。”
夏知意从纸袋里取出了一个相册，放在夏自芬面前，打开封页。
是个小男孩的照片，旁边的小字上写着“伯昭百日纪念。”
“是爸爸……”夏知意惊诧极了，回头看夏自芬，却瞧见她的眼眶早已经湿润了，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
夏知意连忙伸手抱住了夏自芬。相册一页页翻过，小男孩一点点成长，长成了清秀少年，又成了年。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穿着礼服站在在一架钢琴面前，气质清越、自信而成熟，右手就那么自然地握在健侧的木头上，微微欠身，像是正结束了一场钢琴演奏。
夏自芬的目光盯在演奏家的脸上，就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眼角慢慢地留下泪来。
简若恒递上来一片湿巾，夏知意接了过来，替她拭去泪水。
夏自芬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好久了，她低哑着声音说道：“若恒，真是难为你了！”
“不为难，”简若恒走到床边，扶着床沿蹲了下来，眉目间很柔和，“其他的东西，我以后再想办法。”
夏自芬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喉咙间仍是哽咽着。
夏知意一手贴在额头，口气很有些酸溜溜地：“简若恒，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温柔！”
简若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夏自芬却有些哭笑不得，轻声地责备她：“你这臭丫头，就知道欺负若恒。”
夏知意于是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荣光的事情。
“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夏自芬微微提高了声音，“若恒，以后你帮我管着她……”
“我管不了，”简若恒的报复来得简洁明了，“我给她找了一个住处，她就不肯搬。”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在告状了。
夏知意狠狠地龇了龇牙，朝他挥了一下拳头。简若恒一手插在兜上，就那么淡淡地瞥着她，根本不以为意。果然没等夏自芬开口，夏知意自己已经自己先认输了：“搬搬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两个人呲牙咧嘴的样子，落在夏自芬的眼里，她忍不住眼眶又有些红。
年轻真好。
再悲伤的过去，他们都会有大把的将来去好好修复。
只有她和伯昭不可以。
两个人又陪着夏自芬坐了好一会儿，离开养疗所前，夏知意还用手机给三个人拍了张照片。
等到从惠明山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夏知意解开头上的发带，让长发自在地披散下来，洒在她的肩上、椅背上。她将自己窝在副驾上，在看山路上路灯晦暗，又渐渐的明亮起来，甚至开始霓虹闪烁。
进入闹市区后两边都是商场。
她的视线落到一侧，商场上方挂着巨副海报。海报上是一位女明星，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是个实实在在的大美人。
大美人穿了一件低胸的长裙，纤纤五指张开压住胸襟，涂着鲜红指甲油的食指上一枚钻戒闪闪发亮。
并不比大美人的明眸更亮。
海报的下面还有两行英文：
L2,December
MyDebutasaStar
这么多年，夏知意虽然人不在西洲城，却早闻大明星清心的大名。
“真好看！”夏知意忍不住赞叹。简若恒闻声转过头，看到海报上的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仿佛很随意地换过了话题：“没谈男朋友？”
L2两个字在视线中划走，夏知意心头“砰”的似乎跳空了一拍，脑子突然有一道白色闪过。她将头靠在窗上，回望着他，一副累极的样子：“我忙成这样，没时间，你呢？”
“没有。”言简意赅，似乎在为他下午的那句“哪来的美女”做注脚。
夏知意笑着摇头，但心里其实是信的。
简若恒这样的脾气，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不必在这些事情上遮遮掩掩，装出一副清高而神秘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着夏知意：“我不忙？”
“哦！”夏知意懒懒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她现在这样……总让我觉得很没有意思，甚至于心生畏惧。”
她从没同任何人说过这样颓然之语，而他知道，她话里指的是夏自芬。
他没有接话，但将车子调了个头：“前面是西洲河，去看看？”
夏知意从车上下来时，才发觉许是在河边的缘故，今夜的秋风渗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