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知泽喝酒还是我教的

回了珍静居,桂嬷嬷已经让人挂上了白幡。

入狱三天,出了诏狱,恍若隔梦。

朝廷之上笔墨喉舌,沈知蕴做惯了黑手,谏笔之下,灭门抄家者不在少数。

当死者至于亲人,才堪知悲痛欲绝。

远山薄雾,音容仿犹在。

生而为子女,无法尽终颜。

“这些日子母亲可还欢乐?”沈知蕴问兰玉。

桂嬷嬷哭了一天,年纪上去了,有些受不住,现在回屋躺床上了。

“回公子,夫人生前几日,一切平静。”兰玉说。

“从前,我母亲想要一个安稳的沈家,所以对沈平山、对姜氏,我都无所谓他们做何事,维持着表面的样子,装出家宅和谐的戏码……”沈知蕴顿了顿,又说,“但如今,没什么必要了。”

“奴婢倒不觉得夫人只是想保持一份家的体面,她这样做,多半都是为了您,若是家宅不宁,您在朝堂上恐怕也举步维艰。眼下虽是公子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但还是不要激进行事,一切都要慢慢来,慢慢看,才稳妥些。夫人在天有灵,才好放心。”兰玉说。

想起母亲,沈知蕴鼻尖不由又有些酸涩,“你放心,我知晓,不会像今日这样乱来了。”

兰玉看着此时悲伤疲惫的沈知蕴,青丝凌乱,心中隐隐作痛。

公子在诏狱吃了苦,才刚出狱,就经此噩耗,实在可怜。

作男子做多了,叫人忘了,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公子可要振作,朝廷之上,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夫人突然暴毙,奴婢定会帮公子查清。若是命数,那便无话可说,但若是有人在其中添黑手,奴婢定会让他血债血偿!”兰玉气势凌人,她不能拖了公子的后腿,这内院之事,还需有人替公子撑起来。

“谢谢你,兰玉……我母亲丧葬之事,这些日子,还要劳烦你替我操心了。”沈知蕴说。

“放心公子,这是奴婢的本分。”

另一边,顾晗书比沈知蕴晚些出诏狱,回了顾府,韩宝婷早在门口迎着。

丝巾拭泪,声音柔弱,“我儿受苦了,都怪那沈知蕴,信口胡说,污蔑了你……”

“母亲莫伤心,儿子在牢中一切安好。”顾晗书扶住她母亲,心中无奈。

“看你脏兮兮的,还说没受什么苦,诏狱可有给你用刑?那可真是骇人得很啊。”

一说到用刑,韩宝婷仿佛已经想到了般,说话都害怕得微颤。

顾晗书笑着摇头,“没有没有,真的一切安好,母亲看我现在可像受过刑的样子?”

“那也是诏狱,阴冷晦气的,在里面待上一刻钟都不叫人好受,何况待上几日,把人阳气都吸没了。”韩宝婷泪眼看着顾晗书,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儿子,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晗书无奈笑了,“真没事,您先让我去换身衣服吧,三天没沐浴,我都臭了。”

“对,对,是该先去沐浴换身新衣裳,去去牢里的晦气,把那些脏东西都洗掉,我叫人在你房里点上藏香,可以去邪祟的。”韩宝婷拉着顾晗书往里面走。

“什么藏香?母亲啊,不要往我屋里熏一些奇奇怪怪的香……”顾晗书有些头大,看来他母亲这些日子是过得很忧心很不好了。

“诶呀,是好香,懂行的人调养身体总要在屋里点藏香的,对身体很好的。”韩宝婷才不管顾晗书的反抗。

“好吧……但下次别点了。”顾晗书只能退让。

“还有下次?你敢再有下次被关进诏狱,以后就不用认我作母亲了!”韩宝婷是真生气,儿子被关进了诏狱,顾晗书和他老子二人就和没事一样,合着就她着急,这次有好命,以后不谨慎些,再被关进去,还能有这般运气吗?多少人家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母亲莫生气,再不敢有下次。”顾晗书安抚道。

“这还差不多。”韩宝婷这才满意了。

“我父亲还在上朝?”顾晗书问。

韩宝婷蹙眉,“今个可真奇怪,这个时辰了还没退朝。”

韩宝婷这才想起来顾道还没回来,一早上光想着她儿子了。

“可要派人去宫门口看看退朝了没有?”韩宝婷问。

“不用,想必今日朝廷之上有些大事要商议吧。”顾晗书说。

“你们父子俩心里有数就行,左右朝堂之事,我一介妇人也不懂。”韩宝婷说,“你刚从诏狱出来,先别想这些朝廷上的操心事了,赶快去梳洗梳洗,换换气运。我叫人今天的膳食准备得可丰盛,你一会儿出来可有福气了。”

“嗯好,一切都听母亲的。”

过了些时候,顾晗书从氤氲水汽的内室换好衣服走出来,头发擦过,半湿地披着。

“世子。”茶豆听到动静,在门外唤。

“嗯,你进来吧。”顾晗书坐下把剩下的一段藏香折断。

这香点在外间,自己在里屋闻得淡也不觉得怎么,现在坐在旁边,香味浓郁,实在受不了,便把它弄灭了。

茶豆推门而入,“公子,沈府门口挂起了白幡。”

顾晗书吃惊,“什么白幡?”

“听闻是,沈家大夫人今早病逝了。”茶豆回话。

“今早?沈知蕴那会儿回府了吗?”顾晗书问。

“听人说,没赶上,沈次辅前脚回府,后脚沈夫人就断了气,没赶上最后一眼。”茶豆说。

“这样啊……”顾晗书轻叹。

她从诏狱出来,便得知她母亲的噩耗,紧赶慢赶都没赶上最后一面,该有多伤心啊……

茶豆又开口,“从沈家采办的家丁口中打听到,沈次辅当时还提着剑闯了他父亲的院子,当时屋子里除了沈侍郎,还有他家那个姨娘。”

“可有闹出人命?”顾晗书有些急切地问,提剑闯了生父的屋子,那便是忤逆,被人参一笔,意图弑父,可就是大事了。

茶豆摇头,“没有。那个姨娘当时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裹着被子就哭喊着跑了出来,沈次辅后来从他父亲院子里出来,又叫人把那个姨娘软禁起来,并没有见血。”

“那边好。”顾晗书舒了一口气。

“世子,王爷回来了,夫人催您去前堂用膳。”门外韩宝婷身边的婢女敲门。

“知道了,你先去回我母亲,我随后就来。”顾晗书说。

“茶豆,这些日子,你让人看着些沈府的动静。”

“是,世子。”茶豆回话。

“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杨世林将今早没有呈上去的折子甩到地上。

今早陛下圣意已决,出兵瀚海,由薛德明挂帅,势必要收复失地。

“首辅大人息怒啊。”邓长春劝说,“敬和长公主回宫,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严纶出声,“一个女人,那么多追兵,没有通关文碟,就凭自己和陪嫁的几个亲信,怎么可能躲过追杀,定是有人在背后助力。”

杨世林冷哼一声,“顾道早就安排了人去庆国寻长公主,我的人过去时,敬和长公主已经失踪了,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快一步,先找到了长公主,摆了这么一道。”

“沈次辅今早可是出狱了?真是白费了一番周折。”严纶说。

邓长春听见沈知蕴出来了,眼眸一亮,又说,“不如让沈大人来与我们一起商议?”

“我已经让人去叫过了。”杨世林说。

“不去。”沈知蕴说。

杨世林的小厮愣住了,“次辅大人,这可是首辅大人叫小的来请您啊。”

沈知蕴红着眼睛说,“那就请如实禀告首辅大人,我家中遭变故,心力不济,如今也正被停了职,恐怕近期都无法再帮首辅大人处理朝政了。”

“沈知蕴的母亲今早病故了。”杨世林说。

在座的人都大惊,严纶说,“突逢此难,确实近期都难以再尽心了。”

“那沈大人可知敬和长公主的事情?”邓长春问。

“他在诏狱关着,消息闭锁,一出来就回沈府挂起了白幡,这瀚海一事,他恐怕还没来得及打听。”严纶说。

邓长春叹,“也是。陛下下令让薛老将军出征,点兵二十万,这打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户部银款立马就拨了下去,不敢懈怠。”

“沈侍郎沈平山今早还没上朝?”严纶奇怪的地问。

邓长春嗤笑一声,“自从沈次辅入狱,他父亲怕惹祸上身,一直称病,都好几天了,也不敢去朝廷上,怕被卷了进去。”

“沈平山不如他儿子啊!”严纶感叹道。

“行了,不要再论这些没用的了。”杨世林打断他们。

“薛德明的兵权是已牢牢在手了,多说无用,沈知蕴待罪之身,不用管他了。”杨世林说。

严纶颔首,“大人,兴许我们还能扳回一局。”

杨世林看他,“你说。”

“学田的事情可还在我们内阁呢。”邓长春说。

杨世林想了想,“南设学田,确实拖了太久,等点完兵,估计陛下就要催这事了。”

“南下时,正是收揽地方官的好时机。”邓长春说。

严纶不屑,“地方官的拥护,于我们现在不过是杯水车薪。”

“非也,谁说要真的收揽人心,能在地方上根基深厚的,哪个不是与朝廷上的家族有着联系,若有把柄,便不是他一个地方官的把柄,那是上面放纵他。若无把柄,便造些把柄出来。”邓长春解释说。

“你说得容易,兼顾学田,又能抓住人小辫子的,谁能有这城府?”严纶觉得此事不可行,学田一事是个大事,经不得这样三心二意。

“那便不用兼顾学田。”杨世林说。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严纶诧异。

“内阁派两拨人,一拨人处理学田要务,一拨人假借学田之事经过各州县,拉拢势力。而且此番南下,途径多个州县,沿路上,还需散布些谣言,三人成蛇七人成虎,败坏薛德明的名声。”杨世林说。

“若是分开行事,确实可以一试。”严纶说,“那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邓长春自谏,“大人,我是白衣出身,背后无世家,我去做那笼络人都事情,便不必担心被人反将一军。”

杨世林点头,“可。”

“学田还需沈知蕴来,他在学生中有根基,齐慎明回了崇州,相必也不会让他学生在崇州为难。”杨世林说,“瀚海一事我们已经失了势,学田不可有差错,务必要妥帖,这事还是让沈知蕴去办我才能放心。”

“可是沈次辅如今不是被停职了吗?”严纶问。

“兵都出了,打仗之名都找了,何不让这正义之师再正义些?”杨世林心中已有了打算。

“虽然兵权给了薛老将军,但你如今被停了职,还需小心些,不要太显眼。”顾道在饭桌上说。

“是,父亲放心。”顾晗书应声。

“心中谨慎便可,面上要坦坦荡荡,才叫人觉得心里没有鬼。如今局势已定,薛家军在瀚海招风,我们顾王府在京城招风,还是要低调些。”顾道说。

韩宝婷给顾道夹了片鱼肉,“儿子刚回来,还停的职,他想不低调都难。”

“你过些时候不是要出京去你娘家侄女的婚席吗?带上小书,让京里的人不要再盯着他了,出去放松些玩玩。”顾道夹起鱼肉,嚼了嚼说。

“可小书如今罪名未洗清,贸然出京恐怕不允许吧?”韩宝婷问。

顾道摇头,“那些罪证本就是权宜之计,虚虚假假,做不了证据。有个薛家子奶妈的闺女,身份关系是麻烦了些,但如今局势已定,内阁那边估计是不会再揪住此事了。陛下让他出诏狱暂且停职,也不过是个缓冲,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而且推沈知蕴入狱的那些信件,那信纸的材质考证一下,便知是出自江南,庆王如何用我盛国的信纸给他传信,那才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物证,不过是邵指挥帮我们拖着不上报,关着他沈知蕴罢了。”顾晗书补充说。

“这样说来,那些信件都是从他家书房里找出来的,他要拉我下狱,又故意留下东西让我们反咬他一口,把他也拉下牢来,应该也是不想与我们撕破脸皮,怕惹怒了王府,那便不会再揪着那个戏子不放了。”顾晗书给韩宝婷解释。

韩宝婷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不必担心,过些日子,陛下就不会让我停职了。”顾晗书说,“父亲说的对,确实该避避风头,我陪母亲出趟远门,家中和朝廷之事,就辛苦父亲了。”

顾道颔首,“吃吧,这一桌子美食,你刚从诏狱回来,吃完好好去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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