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一人承担

自从二皇子伤重,太医院的大半的太医便留在了二皇子的宫殿。

以卢御医为首,夜以继日地为二皇子延绵子嗣而冥思苦想,只是始终不见进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都过去五日了,他的命根子如今已是一团死肉,能有什么转机!?”

卢御医本就是个直脾气,他被陆院判推到了主治大夫的位置,一开始也想着尽力救治。

确定二皇子那处已是无力回头后,也不愿骗人,想着说出实情。

和他一道的太医自然不肯认命,七嘴八舌地将他压住,说什么也要拖到七日期满,等待着无人相信的奇迹出现。

“这事儿咱们都知道,但是人家娘娘和殿下不肯信呀,就觉得是咱们没本事。”其他御医也附和着,一个比一个愁眉苦脸。

能做到御医的位置,年岁都不算小,在宫中奉职半生,都没想到最后会折在这样一件事上。

卢御医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思来想去,忽然重重一拍桌。

“横竖这病看不好,娴贵妃总要寻个大夫出气,与其咱们都赔命,不如我一个人揽了。我这就去请见陛下!”

其余太医不知道,只有卢御医自己心中清楚,刮骨香的事,他也有一份功劳。

皇帝赏了他和孙御医一人一个心愿,本来他想着给后辈谋一个入太医院的机会,不要像他一样,从军医做起,吃那么多的苦头。

可现在看来,比起在宫中,当一个治不好病就被砍头的陪葬品,还不如在宫外潇洒自在,至少能有命,将这祖祖辈辈的医术传下去。

此前,卢御医因为出身在太医院没少受排挤,但同僚也并非全都如此肤浅。

但自从卢御医在京郊,和容晚玉阿月一起解决了京郊时疫一时后,这种排挤便变本加厉起来。

背后,是陆院判,担心卢御医受到皇帝的赏识,会影响他在太医院的地位,也记恨卢御医让他在时疫一事中出了丑,之后没少挤兑卢御医。

太医院的大夫,比寻常大夫更见多了勾心斗角之事,自然也不乏站队的,曲意逢迎的。

要么是为了迎合陆院判,也挤兑卢御医,要么就袖手旁观。

一时间,卢御医在太医院落到了独来独往的境地,虽然和孙御医交好,但孙御医因为身子骨的缘故,甚少守在太医院轮值。

现在和卢御医一道被指派给二皇子看病的御医,有不少之前还挤兑过他。

都没想到卢御医会站出来,想要自己一个人担责。

虽然他们并不觉得皇帝会管太医的死活,但患难之下见真情,这份心意却是领的。

有御医难掩自愧地站起来,冲卢御医作揖,“此前种种对不住了。”

但也有人依旧不看好,甚至有些自暴自弃,“陛下想来宠爱娴贵妃,此番二皇子如此受难,便是娴贵妃拿咱们出气,陛下想来也只有应允的,你去求陛下,又有何用?”

刮骨香之事不能提,卢御医没回那人的质疑,只是挺直了腰背,“既然被点做你们的领头人,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一试。诸位,咱们各家为医,哪一个不是祖辈上百余年的相传,每一个大夫,都胜过成千上万本的医书,咱们多活一天,便能多救活一人,岂能折戟在此!”

卢御医此言掷地有声,他并非心胸宽广,对这些曾经冷待他的同僚不计前嫌。

他只是身为一个大夫,实在可惜,让这么多医术高超的大夫因为这可笑的原因葬身。

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御医都是一震,无论是对于卢御医个人的感激,还是对于他的格局之大,都心潮澎湃。

有真性情的御医,直接拍案而起,“说的好!我同卢御医一道去面圣,皇子的命根子难道比人命都值钱不成!”

“是啊,他闹不出人命了,也不能拿咱们的人命做抵啊。”还有促狭的,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说了句玩笑话。

年过半百的御医们,苦中作乐,都齐声笑了出来,头一回觉得,平日这些古板难以沟通的同僚,如此可亲可爱。

卢御医也笑出了眼泪,伸手擦了擦眼角,“今日,我先去面圣试试,实在不行,咱们再一同请奏。”

事后,卢御医以回太医院查书为由,暂时离开了二皇子的宫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德贵公公听了卢御医的请求后,让他稍候,入内替他通传了一声。

很快便走出来引卢御医入内面圣。

“有劳公公。”

卢御医进了御书房,聊开衣袍往地上一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开门见山。

“陛下,二皇子之伤难治,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望陛下准允免去其余御医之责。”

听见卢御医的话,皇帝的心一沉,这是死谏,便意味着老二的伤多半没治了。

皇帝看着卢御医,没有立刻应答准允与否,而是提起了娴贵妃。

“此事,娴贵妃很是伤心,平日养着你们太医院,难道这点伤都治不好吗?”

还有两日的时限,卢御医也没将话说死,只说所有太医已全力以赴,只是机会渺茫。

“此前,陛下曾许臣一诺,臣不求其他,只愿陛下准许臣独自应罪。”

虽然二皇子的伤势难愈是一个坏消息,但见卢御医如此硬气,加之他此前立功不小,皇帝也算是有些赏识。

“天子一诺,自然无悔,你可当真想好了,免其余人之罪,自己来受?”

卢御医虽然耿直,但也明白,要平息娴贵妃的怒火,或者说平息二皇子一党的怒火,除了还没被捉住的罪魁祸首,总得有人先行受罪消火。

太医们便是一个倒霉的灭火对象。

“臣无悔。”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今晚你便回家一道,同家人好好聚一回吧。”

这话卢御医听着,便觉得是让自己和家人最后告别,谢恩后转身的步伐沉甸甸,仿佛背上有一座大山压着。

等卢御医走了,德贵见机给皇帝端茶捶背,有意无意道。

“说来,卢御医从军出身,入宫述职时日还短,倒也替陛下分忧了几回。”

皇帝嗯了一声,想起刚刚卢御医视死如归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是个可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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