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看到的稀奇东西越多，西尔就对自己带来的黑藻干越没有信心了。
虽然也带了不少魔钻，但在他心里, 还是认为那是只属于好友弗雷姆的个人财产。
除非真的遇到特别想要、非换不可的东西，他是不想轻易动用的。
西尔叹了口气。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考虑到黑藻那少有的对龙有效的治愈效果, 其实……他原先还挺有自信的。
但现在一看，焦黑干脆的黑藻干和花里胡哨的这些商品一比, 至少在卖相上就输了一大截。
——偏偏龙族又全是不折不扣的外貌主义者。
算了。
他很快放弃了纠结：反正最初的目的是来凑个热闹, 带孩子们来难得一见的龙族聚会上长长见识, 光逛不买也行。
弗雷姆的视线一直落在西尔身上。见他的目光悠悠然地在摊子摆放的物件上划过, 却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对其中一件有更多的流连, 顿时有些疑惑。
在来之前, 西尔不是非常期待着集市的吗？
不过那点疑惑很快就散掉了。
弗雷姆稍微考虑了下, 就变相得出了结论：既然西尔没有特别喜欢的，那就是都不讨厌。
火焰巨龙虽然对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感兴趣, 但也不介意看到更多亮晶晶的漂亮物件摆在西尔的巢穴里，更加衬托出黄金巨龙那光华熠熠的美丽。
于是西尔前脚才带着三只企图张嘴吞摊位上的一些小东西幼崽离开, 缀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的弗雷姆就一声不吭地从空间里倒了一小堆高级魔钻，从呆愣愣的摊主手里换走了全部的商品。
偏偏西尔被三只精力旺盛过头、对新奇东西虎视眈眈的龙崽严重地分散了精力, 尤其是让他不省心的泡泡, 动不动就试图把那些一看就很贵的东西王自己嘴里塞。
等他稍微从忙乱里挣脱，后知后觉弗雷姆这次居然没怎么主动帮忙时, 落后他几步的火焰巨龙已经面无表情地扫了半条街的货了。
西尔望着身后那一片空荡荡的摊子：“……”
他眼皮微跳，有些意外地感叹了句：“我亲爱的朋友，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这些东西。”
——简直像强行拉着一位平时只爱打打杀杀的酷哥朋友逛了个充满粉粉少女心的精品店, 本来以为对方只是出于友情来陪，结果一转身，就发现对方把店家的货全买光了。
就算是做龙资历尚浅的他，也不至于相信这些摊位上摆的东西都是真的。
大多还是出自人类或者矮人族工匠之手的炼金仿品，又或者是单纯的装饰品，只是起了个唬人用的气派名字、充作噱头。
毕竟他在穿越前，也没少听说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被冠上“人鱼之泪”“深渊之心”“永恒的爱”等名字。
这当然不意味着拿出这些交换物的那些龙会分辨不清真假——实在太简单了，只要简单查探一下上面所蕴含的能量强弱、以及种族特有的气息就行。
但大多数龙根本不在乎这些。
能激起他们兴趣的，本身就只有物品那亮闪闪的漂亮外观，又或者是些值得把玩的有趣功能，很少会有在意里面是否蕴含着大量魔力的。
当然，有少部分的确是真品，但它们所能带来的魔力增幅只对其他种族有明显的增益效果，对龙族而言太微乎其微，几乎只剩下观赏作用。
如果说人类大陆上最低级的魔法学徒体内蕴含的魔种只有一颗泪珠的大小的话，那目前最强大的魔导师或是剑圣体内的能量核心，大约能有井口那么大，与高阶的精灵与巨人族战士差不多。
——而但凡是纯血龙族，哪怕是最弱小的从龙，一旦成年魔核就比魔导师的要至少大上十几倍，该换成‘池’这个计量单位了。
实力公认远远在这之上的元素龙，魔力池不但要更加宽旷，也来得更深。
当然，人类之所以能占下好几个大陆，并隐隐压过其他天赋更强的族群成为主导，就充分证明了他们绝不是会轻易以短击长、而更善于利用其他优势的存在。
短短一千多年里，他们从茹毛饮血的部落发展到了井然有序的王国，开发出了通往剑圣与魔导师的两种截然不同的锻炼途径，旁支上更是百花齐放。
有魔药的培育和制造，魔具的锻造和打磨，有驯养和培育适合辅助作战的魔宠……简直数不胜数。
人类靠着那小小的身躯和微弱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做到挖掘出那么多有趣的小点子的？
——出于对这点的好奇，这些年里隐藏身份往人类大陆跑的龙的数量，无疑是远远超出对其他族群的探究的。
被西尔点破后，弗雷姆的动作一僵。
明明只要简单地说一句话，就能澄清这个误会，他却有些不情愿。
直觉告诉他，要是告诉西尔，这些都是为对方买下的话，西尔一定是不会收下的。
火焰巨龙面无表情地思索一阵，就泰然自若地回答：“是给幼崽们的。”
反而就算给了西尔，总算溺爱小崽子们的小金龙也一定会分享给泡泡他们。
泡泡听得心花怒放，高举着小爪爪假装要扑向弗雷姆的怀抱，其实半步都没有挪动，是典型的只出工不出力：“弗雷姆叔叔最好了！泡泡喜欢弗雷姆叔叔！”
甚至在刚喊完这句后，他还鬼鬼祟祟地看了西尔一眼，迅速补充：“但泡泡最喜欢的还是西尔爸爸！”
在八卦方面有着天生的敏锐的泡泡莫名就是知道，弗雷姆叔叔不会在意排在西尔爸爸后面。
“你这也太慷慨大方了。买了那么多已经足够了，别再买了。”西尔虽然对这个答案半信半疑，但还是被拿捏住了。他忍不住戳了戳闻言眼睛高兴得发亮的三只小崽崽的小脑袋，笑着说：“不然你都要把他们宠坏了。”
上一刻还舍不得的小金龙想着，既然是给崽崽们的，那买就买了吧。
因为大多是仿品，价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只是想到没轻没重的龙宝宝们没几天估计就要毁个干净，还是有点可惜。
弗雷姆面不改色：“没关系，我很喜欢泡泡他们。而且我魔钻多。”
这通冠冕堂皇的炫富言论一出，旁边偷听的龙顿时面露狰狞，咬牙切齿。
西尔摇摇头：“也不能光让你出钱。”他玩笑说：“不然哪天幼崽们都会忍不住叫你弗雷姆爸爸，反而叫我西尔叔叔了。”
听到这里，泡泡迅速表忠心：“泡泡才不会！”
噼啪虽然还没完全搞清楚话题的走向，但还是不认输地迅速跟上：“噼啪也不会！”
滋滋……懒得开口的小火龙，则是直接抱住了西尔的腿。
“爸爸的宝宝们都好乖呀。”
被三只黏龙又贴心的小崽崽萌到，西尔赶紧挨个亲了亲。
当然，连当叔叔的弗雷姆都大出血了，他这个做爸爸的肯定不能一毛不拔。
西尔犹豫了下，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把他一度不好意思拿出来交换用的黑藻干取了一小捆出来。
跟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呈呆滞状的摊主细心解释了下用途后，小金龙的眼睛亮晶晶的，便带了点毫无自觉的期望地询问：“用这些的话，能换一点你摊子上的东西吗？”
他已经对黑藻的价值不抱有太大期望了，想着能换个一两件就不错了。
在极近的距离猛然受到小金龙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眸的美色暴击，摊主龙的脑海都空白了一瞬，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当、当然可以！”
他眼冒桃心，在其他龙羡慕无比的目光中迅速将垫在东西下面的那块上了坚韧魔法的布料一扎，就把自己的交换物给全清空了，电光火石间便推到了西尔身上，同时将那些黑藻干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美丽的西尔呀，这些都给你！”
甚至没来得及询问数目的西尔：“……谢谢。”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刚做成这笔生意的摊主丝毫没表现出被胁迫的紧张或者郁闷，反倒喜笑颜开，对黑藻干流露出非常喜爱的样子。
算了，黑藻能换到那么多东西，怎么看也是好事。
西尔顾不得多想，就要开始阻止试图戳破那个布袋的泡泡了。
涉世未深的小金龙不知道的是，别说他掏出的是确实对龙族很有帮助的黑藻干了，即使他拿出的交换物是一团敷衍的泥巴、甚至是干掉的鸟粪，那些被迷得晕头转向的龙也会如获至宝地收下的。
毕竟现在心情最好的，除了天降礼物的龙崽子们，就是摊主们了。
他们不但不需要麻烦的讨价还价，就顺利跟弗雷姆这个冤大头……喔，出手阔绰的恶棍完成了交换，还在这过程中大饱了眼福。
就是眼睛太忙了，有时候不知道该优先往哪里看：是看优雅美丽的小金龙呢，还是看这难得集体出远门、聚在一次时简直有着超出三倍的可爱的小龙崽呢？
以泡泡为首的龙宝宝小分队，走路时基本就没有整整齐齐的时候：泡泡总会被摊子上的东西吸引，什么都想亲口咬一咬，舔一舔，直到被西尔温柔地阻止，才会象征性地往前面走几步。
后面的两只火龙崽子对摊位上的东西兴趣一般，倒是非常担心会掉队，总跟哥哥泡泡亦步亦趋。
但毕竟那么幼小，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分散了，有时候就会被摊上的东西吸引，却忘了脚下还在往前走着。
于是就会很容易出现后面走神的龙崽跟忽然站着不动的泡泡撞到一团，接着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地摔得四仰八叉的情况。
三只胖乎乎的小龙崽子“嗷”“呀”地撞到一起，有的被弹得一屁股墩地坐在地上，有的则仰面摔倒了，露出鳞片颜色更浅、看着就柔嫩好摸的肚皮，还有那条扭来扭去、试图帮圆滚滚的身体起来的尾巴。
噢还有嘴里奶声奶气地“呜呜啊啊”着，显然是兄弟间在相互指责，对彼此骂骂咧咧……
偷看的大龙们的心都快被这兄友弟恭的一幕融化了！
当他们好好走路的时候，就是最完美的阵容：两头大龙一前一后，中间夹着受保护状的三小只。
最最夸张的是，竟然连那神气活现的小尾巴一甩一甩的弧度和频率，都几乎跟他们的西尔爸爸一模一样——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是同一窝出来的一家龙。
个头最大的泡泡精力最旺盛，整个集市逛下来都是自己走下来的，玫瑰红的那只体力也很不错。
但橘粉色的那只小火龙就不一样了。
他走着走着就累了，先是对着玫瑰鳞色的哥哥“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地乱战了一通，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尾巴高高翘着，耍赖不走了。
滋滋想，反正西尔爸爸对他们那么好，这些东西在回去后肯定会给他们玩的，那为什么现在要这么辛苦地走来走去呢？
还不如坐着等就好啦。
受到懒鬼弟弟的感染，噼啪犹豫了下后，也决定顺从自己走累了的真实情况，同样一屁股墩坐了下来。
当弗雷姆那个大魔头冷酷无情地就站在后面看似等待、实则释放威压催促时，他们赶紧在嘴里发出“嘤嘤呜呜”的可怜声音，试图引起西尔爸爸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
小金龙果然回过身来，担忧地询问情况：“是身体不舒服吗？”
橘粉色的小火龙仰着脑袋，粉盆大口一张，情真意切地说着：“好累呀，滋滋走不动啦！”
他今天真的已经走了好久啦！
噼啪看了看懒惰的弟弟，有些忐忑地也说道：“噼啪也累了。”
“这么快吗？爸爸知道啦。”
对这两只不断撒娇、抱怨着自己累坏了的小家伙，西尔根本不可能怀疑他们的话。
在短暂的迟疑后，小金龙伸出颀长优雅的脖颈凑近了弗雷姆，不知道与火焰巨龙说了什么。
弗雷姆浑身很明显地泛出了不太高兴的气场，但还是没有反驳。
西尔笑着看向火龙幼崽们:“都上来吧。”
——噼啪和滋滋的眼睛“唰”地亮了。
终于可以了！
两只如愿以偿的小火龙的反应迅速无比，一点不像刚刚表现出的半步都走不动的疲惫。
他们沿着那条惹得所有龙垂涎的金尾巴爬上去一截，接着像魔兽森林里能见到的小魔树熊一样紧紧抱住了小金龙的背，奢侈地把那金灿灿的背部棘刺当起了座位。
刚还蔫了吧唧的两只小崽子，就这么在爬上西尔爸爸的背后满血复活了。
西尔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大概只是装的，但还是宽容地笑了笑，温柔地默许了。
——小金龙刚才到底跟那个火系恶魔说了什么？
在场的其他龙都好奇极了。
但再好奇，也没龙敢跟找死地去问周身仿佛都冒着腾腾黑气的弗雷姆。
对此一无所知的西尔，刚刚其实只是跟弗雷姆说了句“你一直带这两只捣蛋鬼太辛苦了，我们换一下，你负责来看泡泡吧”。
泡泡虽然是个话痨的好奇宝宝，但摊位上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可太多了，跟走着走着就累了不肯再动的小火龙比起来，今天的他绝对难得地算是很好带的。
不过这次噼啪和滋滋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想爬到西尔的背上，搭一下爸爸的顺风车而已——想着他们的小短腿走起来的确要辛苦得多，西尔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不介意体验一把天鹅爸妈那犹如航空母舰的感受：小四已经被弗雷姆强硬地接走了，他胸前只揣着一枚小五。身上载着两只小龙对他来说称不上任何负担，根本影响不了他走路的速度。
不过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就像爸爸妈妈各推着婴儿车的同时，背上还背了两只幼崽，一家人兴致冲冲地逛超市。
——很新奇，也很开心。
眼看着要逛完了，当站在最后那个摊位面前时，西尔却忽然感觉胸口处有些发烫。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弗雷姆给自己施展的保暖用的火系魔法出了问题，但很快的，他就发觉具体的热源，居然是一直以来都静悄悄的小五。
“咦？”
西尔忍不住俯身，在摊主受宠若惊的注视下，让被他解下来的小五凑近摊子上摆着的物件，逐一探查。
东西并不算多，他很快就找到激发它异常反应的源头了。
是一只绿莹莹的、看起来款式简单的耳环——有且只有一只。
第一次遇到能让小五这么激动的东西，买是肯定要买下来的。
西尔看向摊主龙，友好地问：“这个，请问我可以拿来看看吗？”
对方扛着弗雷姆冷冰冰的视线，露出了在他眼里是无比夸张的迷醉表情：“噢，最最美丽的西尔呀，你的一切愿望我都愿意满足！”
……就当是可以了。
西尔于是以指尖把它小心地勾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
没有龙族喜爱的奢华纹路、也没有能吸引龙的大个头，白色贵金属简单圈着的绿色宝石小巧玲珑，并不是特别引龙注意。
但仔细一看，却有着超出巨大多数珠宝的晶莹剔透的质地，里面还隐隐约约地散发着一股纯净无比的、带木香的温和能量。
能量之所以变得那么稀薄，很可能只是离开原主人太久了。
偏偏就是看似平平无奇的它，一下引起了之前除了对他的魔力外、对一切都仿佛毫无兴趣、也没有过多的反应的小五的生命力波动。
观察够了，西尔不禁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