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蒙争 天黑的早了些

含璋脸红, 她将脸埋在福临的颈窝里,小声让他别说啦。

方才离穿衣镜那样近,福临又那样热烈, 她当然知道穿衣镜上会溅落一些他们的东西。

而且,福临还将她抵在穿衣镜上了…她的脊背贴着穿衣镜上,那冰凉的感觉,直到现在,含璋还记忆犹新呢。

“不要把镜子…留在这里。”含璋低声说。

福临扣住含璋的脖子, 低首吻住她,www.youxs.org, 亲昵了一会儿, 福临才说:“不留在这儿。朕用黄绸封起来。带回乾清宫。”

这里除了他, 再加上现今的小皇后,是再没有别人来过的。

这儿就跟乾清宫的那个小隔间是一样的。不许人随意踏足。这个穿衣镜也没有人用过的。

不过, 既然他们俩碰过,那自然就不能留在这儿了。

坤宁宫里的那个大镜子, 他们其实也没有这样用过。今儿这一回,倒是让福临起了心思,想着回了坤宁宫, 是不是也这样再试一回呢。

那个镜子大,又比这个稳固。福临怎么撞都不必担心会碎, 必定比这个小的畅快肆意。

含璋安了心,抱着福临的脖子亲了亲他, 低声说她要睡了。

福临含笑, 轻声道:“困了就睡吧。”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过了一会儿,含璋果然就睡着了。她睡得香沉,连福临什么时候起身给她擦洗清理的都不知道, 只知道晨起的时候,她身上就已经清清爽爽的了。

那面穿衣镜也已经被黄绸封起来了。

他们在这边住了两三日就回宫了。

上回出宫时,贵太妃与博果尔候在坤宁宫外,想给宝日乐道歉。直接叫福临和含璋拦住了。

后来他们带着公主格格们出宫了,贵太妃和博果尔便是想道歉也无处去,又不能追到宫外去,只好等着了。

现下人都回宫了,宝日乐出宫一趟是高兴了,却也不想再搭理博果尔,因此对博果尔避而不见。

贵太妃那边,则由太后递了话,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纠缠下去了。

含璋这才得了清净日子。不必再听孔嬷嬷禀报说贵太妃来了贵太妃又来了之类的话。

含璋的生日在腊月,她年岁比这位含璋格格大,但还真是有缘分的,含璋格格和她的生日是同一天的。

她这个生辰正好满十六岁,太后说了,皇后嫁到宫中,诸事都好,合该是要庆贺一下的。

因此吩咐礼部,皇后生辰要大办。现在这个时节就已经开始预备了。

这是含璋在大清过的第一个生日。她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如果日子能这样一直的快乐与滋润,含璋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

天气冷下来的时候,高云的预产期就到了。含璋心里记挂着姐姐的生产,可是这会儿正是宫里颁金节的时候,太后身边要照顾几个孩子,还要见每日进宫觐见的命妇夫人福晋们。

太后分身乏术,皇后自然是不能不在场的。含璋便不能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去简郡王府陪着高云生产了。

高云临产在即,她特免进宫请安,太后也有话,让高云在府中安心生产。

宝日乐担心高云,来求含璋,想去简郡王府陪着高云,含璋应了,她不能去,让宝日乐去也能安慰高云的心。

况且宫中这些时日人多,来往的人太多了,宝日乐应付不来,干脆到简郡王府去住着也是一样的。

含璋也怕什么时候照顾不到,叫博果尔钻了空子去冲撞了宝日乐。

可宝日乐到底年纪还小,含璋不放心,让孔嬷嬷跟着一道过去了,有孔嬷嬷过去坐镇,含璋才能安心。

她把孔嬷嬷遣出去了,身边就只有墨兰墨心照应了。

这几日事多,墨兰墨心照顾不过来,就把原先含璋从蒙古带来的两个侍女给拎出来了。

她们原本也是在含璋跟前服侍的人,只是到了宫中后,孔嬷嬷和墨兰墨心靠前了,她们就排在后头去了。

往日里也并不重用她们,只在殿中伺候着,如今人少了不够,才把她们又调用出来的。

颁金节的正日子,含璋早早起身,上了大妆后,先去慈宁宫侍奉太后,等命妇夫人福晋们见过太后,之后含璋再回坤宁宫,又接见夫人福晋们的叩见请安。

一整天忙完了这些,才稍稍得到些时间喘息休息。

含璋才脱了大衣裳,然后卸妆,倚在美人榻上用了一点热乎乎的甜汤。

前两日她便觉得有些腰酸了,孔嬷嬷走之前就与她说,怕是月信要来。

与上一次应当也时隔两三个月了。

虽说含璋的月信没有个准日子,但基本上也就是两三个月的间隔,瞧着含璋这个模样,只怕就是的。含璋自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但这段时日确实很忙,太后也交给她一些事情上手,或许是劳累了也说不准的。

但含璋还是依着孔嬷嬷的话,便是孔嬷嬷去简郡王府了,含璋也还是每日用一碗舒筋活络的甜汤,她又不肯吃药的,吃这个就正正好。

“主子,简郡王府传来消息,福晋发动了。嬷嬷说,她正陪着福晋,请主子安心。”墨兰在含璋身边侍候,墨心进来把消息告诉含璋。

高云原本就是这两日的预产期,听说这时候发动了,那是正好,没有提早没有延后,说明这孩子不折腾人。

高云孕后期的时候,胎相稳固,倒也并不遭罪,加上她心情不错,心里不受苦,这面上和身体就都好好的。

从前为情所困的时候,料理后宅总有些不顺心的时候,如今心里慢慢儿看开了放下了,倒是比从前更潇洒豁达些,这后宅的事儿倒是料理的更轻松了些。

含璋只要高云和孩子安好,在高云生孩子的这个节骨眼上,简郡王府任何人都是不许生事的。

宫里的事儿按部就班,含璋心里头就惦记着高云,让墨心一有消息就报给她知道。

这些时日,福临也是忙得很,他常出入内院,和大学士们商议大事,多歇在乾清宫了。

含璋前些日子还能去乾清宫陪他,后来后宫的事儿多了,她也要忙着颁金节的事为太后分忧,就回坤宁宫来住着了。

这也有几日没见着福临了。

今儿毕竟过节,因怕太后那里晚膳后还有事要吩咐,含璋用完了甜汤,让墨兰给她按了按腰,就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套缠枝金花的宫装。

这里墨兰正给含璋挑首饰呢。墨心进来了,站在含璋身后伺候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含璋瞧见了,放下手里的金簪,在妆镜里瞧着墨心,让她往跟前来:“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好与我说的话?”

本还是笑着的,可瞧见墨心这个样子,含璋心里蓦的一突,她心里算了算时辰,忙道:“莫不是简郡王府有事?是福晋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节,生孩子总是不大顺当的。

高云是简郡王府的福晋,身份尊贵,她生产,身边自然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陪着。含璋心里惦记挂怀,就连太后都格外恩典,从太医院中拨了太医前去王府照应。

孔嬷嬷事先就同含璋说过,如今生产少说也要四个时辰以上,那四个时辰内生下来的已是极快的了。妇人生产,很少有这么快的。

这才过去不到三刻钟,高云生产断没有这么快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含璋心里发紧,墨心忙道:“主子安心,不是简郡王府的事。福晋好着呢。嬷嬷说了,福晋这一胎怀相很好,胎位又很正,是能够顺利生产的,请主子安心。”

含璋便问:“那是什么事?”

黄昏落尽,夕阳最后一点金光从紫禁城中散去,有宫人慢慢走进来,在含璋话音未落的时候,将坤宁宫各处的宫灯,灯烛,都点亮了。

掌灯时分,内室中暖亮宜人,反而是方才还拢着天光的外头,此时陷入夜的暮黑之中。

如今这天,是越发的黑的早了。

墨心说:“太后是同公主格格们一道用的晚膳。知道主子歇着,便不曾来请。太妃太嫔们没去打扰太后,今日都是在贵太妃那里设宴,一道用的晚膳。”

“公主格格们,还有皇子阿哥们都尚未散去,博尔济吉特妃便简衣素妆到太后门前跪着。那会儿还没天黑呢,来往宫人们都瞧见了。只一刻钟,就传遍了紫禁城。”

“太后并未罚跪博尔济吉特妃,是她自个儿要去跪着的。里头苏茉尔姑姑出来时,她高声说,要为满宫妃嫔讨一个公道。她说,反正她已经是要出宫的人了。”

墨心的声音轻轻的,“太后将公主格格阿哥们都遣人送回去了。没多久,博尔济吉特妃就被请到慈宁宫中去了。”

阿如娜是静妃的亲妹妹。静妃做皇后的时候,她还小,没有给她册封位分,但是妃位的待遇。对外奴才们说起来,都叫她博尔济吉特妃。

阿如娜在静妃做皇后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当然不是这样安静的性子。

她这样,是在静妃和皇上三年的吵架冷战愤懑中形成的个性。因为静妃不受宠,她这个皇后的亲妹妹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地位,若非太后护着些,怕是在这宫中也不好过的。

阿如娜如果再不安静本分的话,宫里也没有人给她们姐妹撑腰的。

含璋入宫受宠的时候,静妃不忿,阿如娜还出来解围,给含璋道歉,那时候看,是个很乖巧的人。

但是这乖巧么。并不一定就是真的。自从听见福临说阿如娜自请出宫后,还叫了吴克善来接她,含璋这心里对阿如娜就有一个见地放在那里了。

听见墨心这样说,含璋便想,果然如此。瞧瞧,这不就起来了么。

她跪在那样显眼的地方,故意让人瞧见了。

闹得满宫的人都知道,多少来往的宫人们都看见了,还故意说那样的话,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吧。

为满宫嫔妃讨一个公道。讨什么公道呢?

含璋瞧了瞧妆镜中的自己,她看,阿如娜是想要讨伐她这个皇后吧?

孔四贞低调离京,只留着四岁的幼弟孔廷训在京。

含璋听福临说过了,待孔廷训再大些,就让他到宫中来,给阿哥们做个伴读,到宫里来读书。

等孔廷训再大些,就让他到身边来做个御前侍卫。几个异性王爷的儿子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主要还是那几个入京的时候年纪大些了,不能也不好送到宫里来读书。更没法放到御前做侍卫。

但孔家是不一样的。福临似乎有意培养孔廷训。只是孩子还小,只能由孔四贞留下的孔家人照顾护持。福临暗中倒也派人看着。

总不能让人把孔家这个唯一的儿子给杀了。

孔四贞离京,开始京中的人都不知道。后来孔格格久不出现,自然都知道了。等广西那边传来消息,才晓得孔格格回广西去了。

这一来,那传孔格格要入宫为妃的话不就是空话了么。

便又有人说,是宫中得宠的皇后妒忌,不让孔格格入宫。皇后独宠宫中,谁也不能越过皇后争宠。皇后十分霸道,霸占着皇上不许任何嫔妃靠近。

嫔妃们见不到皇上,一个个苦不堪言,却又摄于皇后的威势,不敢言说。因为出头的静妃和佟妃都被禁足了。

就连皇太后,也被皇后所迷惑。偏爱于皇后,对皇后独宠这事不表态。

这些,都是孔嬷嬷打听回来的消息。

其实若不打听,过不了多久,含璋也会听到的。这些话从民间传到宫中,宫禁森严,可挡不住流言蜚语,早就满宫都是流言纷纷了。

孔四贞离京前,与她说过,说她会入宫为妃的传言,是宫里的人干的。

那么,这些针对她,败坏她名声的流言,大约也一样是宫里的人干的。

福临只与她在一处,后宫嫔妃一个都不见了,也从不叫她们侍寝,不知多少人怨怼呢。

想要败坏她名声的人,这宫里怕是很多吧?

阿如娜这个时候出头,含璋不信她仅仅只是为了给满宫嫔妃讨公道的。

她要是真想离宫,何必闹成这样?

想想这位博尔济吉特妃,至今没有位分册封,说是待年宫中以备侍寝,却仍然没有侍寝,等下来更不知什么时候来侍寝。

她请来她的父亲,怎么就不是来逼迫太后,逼迫皇上,逼迫含璋的呢?

真正的位分,真正的宠爱。谁不想要?

墨心见含璋不说话,便跟着道:“方才,卓礼克图亲王进宫了。此时,应正在慈宁宫中。”

含璋轻轻笑了。难怪呢,难怪阿如娜动起来了。这撑腰的人都入宫了。

墨心在旁边候着,等着含璋的决断。含璋却没有什么决断,她只是静静望着妆奁中那些金簪。

太后前儿赏赐她一套头面,九□□凤的,嵌在旗头上很华丽。配上她换上的这套宫装也很美。

她这里的许多的首饰,珍珠的、翡翠的、各类玉质的。其中尤以金器是最多的。

她如今的东西,可比那位入宫三年如今废为静妃的博尔济吉特氏多多了。

说起来,也都是一家子的人。本来相亲相爱的。可福临却只得一个,皇上只得一个,她们想要,便一定要从她这里抢去。

含璋在等,墨心却不知她在等什么。

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有人说:“皇后娘娘,太后与卓礼克图亲王请娘娘去慈宁宫一趟。”

宫里都是说满语的。

甚少有用蒙语传话的时候。也就是主子们说话,偶尔兴致来了,才会说几句蒙语。

宫里侍奉的都是前明留下的宫女太监。经过了这么些年的熏陶和教导,奴才们才学会了满语。

又因为皇太后是蒙古人,宫里还有蒙古太妃嫔妃们,才能稍稍听懂些蒙语。

但这也仅限于主子们身边服侍的宫女嬷嬷太监们。那些近不得主子身的奴才们,是不懂蒙语的。

但此时外头这声通传,是用蒙语说的。并且带有强烈的科尔沁地域方言的味道。

含璋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宫里的口音。

墨兰墨心的蒙语是苏茉尔手把手教的,她们俩一听这话,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说这话的,不像是宫里的奴才吧。更不像是坤宁宫的人。

含璋亲自出去瞧,墨兰墨心紧随其后。

殿外,有蒙古服饰的侍女候着。

含璋瞧见,她出来时,那个面生的侍女正在同含璋格格从科尔沁带来的两个侍女说话,见了她出来,三个人才分开了。

那侍女对她行礼,自称是卓礼克图亲王身边的人。她身边还有个太后身边的宫女,含璋见过,是侍奉太后的。

含璋瞧了一眼,那宫女没做声,她心里却明白,这侍女态度倨傲,想来太后的宫女也是无法的。

是亲王执意要请她过去,只怕太后那边也无法吧。其实含璋也没想过她坐在坤宁宫中置身事外,就把事儿丢给太后让太后解决的。

含璋看了墨心一眼,墨心便笑着说了一句,请那侍女稍等。

含璋进来,挑了那个九□□凤戴上了。

她说:“乌兰她们,和卓礼克图亲王身边的侍女认识吗?”

墨兰轻声道:“看样子恐怕是认识的。”

含璋哦了一声,这个她倒是不知道。含璋格格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

不过,这两个侍女是含璋格格从科尔沁带来的。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是领旗人,他的人认识含璋身边服侍的侍女,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含璋去慈宁宫的路上,墨心偷偷找了个机会,把事儿同含璋说了。

果然就如同含璋预料的那样,卓礼克图亲王说此事与皇后有关,皇后不能不在场,不顾太后的阻拦,让他身边的人来请含璋。

太后身边的宫女不敢惹恼了这个倨傲的侍女,才悄悄把事儿跟墨心说了。

吴克善为先前大女儿的事已经来过几次京城了。

那三年里,为大女儿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他和太后是操碎了心的,只可惜大女儿不受教,到底还是叫给废掉了。

原先皇上不宠爱大女儿,和大女儿关系不好,吴克善心里还是不高兴的。

可后来瞧着大女儿越来越骄纵,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女儿被废的时候,吴克善心里对太后和皇上是有愧疚的。

毕竟皇后不好,被废了,他这个阿玛也没脸。

他也没什么太多的念头了,只盼着大女儿在宫里平平安安的,既然不能回来,也不可能再受宠,那就只能平安了。

倒是这个小女儿。性子比大女儿不知好了多少。

吴克善就只盼着阿如娜能得了皇上的喜欢,倒也不必太多的宠爱,只要能和皇上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侍奉皇上,将来能有个一儿半女的,能够侍奉她们姐妹终老。

吴克善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个心思,吴克善也跟小女儿说过了。

可谁能想到,他视为希望的小女儿忽然给他写信,心灰意冷的说在宫里住不下去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永远也不可能有孩子。

叫他这个父王来宫里接她回去,她宁愿回草原上骑马放牧去,也不要在宫里过这样的日子。

吴克善是不同意的。他到宫里来,就是来谈这件事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阿如娜又不会跟皇后娘娘争宠,有布木巴这样的姐姐在,阿如娜也不可能在宫里有太高的位分,又都是出自科尔沁的格格,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让阿如娜侍寝,让阿如娜有个孩子,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皇后娘娘防着别人,怎么连阿如娜也要防着呢?

这事儿吴克善不愿意只和太后谈,他觉得事涉皇后,就应该把皇后请来,大家坐在一起把事情说清楚了才成。

含璋没听太后提起过这件事,她虽然从福临那里知道了,却也不曾当面问过。

她只记着太后与福临说的那句话,心里想着太后是站在她这边的,可真正站在了太后的面前,含璋感到了自己的心虚。

太后真的能接受福临对她的独宠吗?

哪怕为此引起无数事端,太后也真的能站在她这边,甚至不为吴克善,不为也是她亲眷的人们出头吗?

含璋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也承受着他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不是一时一刻的独宠,是一夫一妻,是帝王与皇后的一生一世,含璋心里清楚得很。

却不知,福临心里可想过?

也不知,太后心里可曾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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