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军营里都泛着冷气。
将士们行了一天,都累地说不出话来,大家好不容易搭建好帐篷,此时便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周耀生身着黑衣,踏月而行,站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上,眼神直直地注视着军营。
按理说,换了一个新的地方,内鬼肯定会想办法传出消息,让敌军知道我们具体位置所在。
周耀生心里想着,今天他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直到夜色深深,将士们大都进入帐篷休息了,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小了去,周围只剩下低低的虫鸣声。
周耀生蹲坐在树上,揉了揉有些犯困的双眼。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最侧边的帐篷里冒了出来,他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确保没人后,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周耀生看见这人,眼睛一亮,踏着轻功悄悄跟了上去。
跟了许久,那人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掏出一张纸质的东西,拿出一把小刻刀。
他伸手用刻刀子啊一旁的树上刻画着,随后又将纸放入一个盒子中,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质的瓷瓶,拿着瓷瓶在树的周围撒着什么。
那人又抬头张望,蹑手蹑脚地走了。
待人走后,周耀生跳下躲藏的树,将刚刚那人藏着的盒子又挖了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的纸上果然标注着他们军营的位置,周耀生的眼神里泛着暗光,伸手捻了捻树干周围的泥土,有股幽幽的香味传来。
他拿出另一张纸,上面是捏造的假位置,随后又将盒子埋进土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回去复命。
阿盈在营帐里等得有些困倦了,眼皮沉沉的快要闭上。
周耀生悄悄从外面进去,看着阿盈头一点一点的模样,竟也笑了起来。
听到动静,阿盈瞬间清醒,一双眼戒备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在看清楚来人后,松了一口气。
“可查清楚了?”阿盈一手撑着脑袋,一边问着。
周耀生将他搜集到的纸片放在阿盈的桌前,并告知了她暗香一事。
阿盈点点头,若有所思。
“你明日带着两百人到你设计的假位置,罢了,我与你一同前去。”阿盈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至于那个内鬼,悄悄解决掉吧,不要惊动其他的将士们。”
阿盈说完,摆摆手,打了啊欠。
周耀生心下了然,退出了营帐。
次日一大早,清风徐来,山里雾气缭绕。
阿盈与周耀生带着两百多人马悄然埋伏在昨日设计好的位置。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草丛里忽然有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几个男人低语的声音。
那几个男人很是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心里渐渐生出疑惑。
“不对呀,老大,这里怎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其中一个男子说着,眼睛贼溜溜地四处张望着。
那位被称作老大的人停下脚步,眼里十分警惕。
“走!”他说着,压低声音,挥手示意着跟着的人。
这里安静得不像话,仿佛就如一个圈套一般等着他们羊入虎口。
阿盈躲藏在一边,递给了埋伏在对面的周耀生一个眼神。
周耀生了然,轻轻点头。
待到那群男子走后,阿盈所带着的队伍才渐渐从掩体中冒出头来。
“将军,我们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其中有个将士不解。
阿盈勾起唇角,淡淡地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以彼之道,还至彼身。”她说完,望着周耀生,眼里的笑意带着邪气。
“走了,这场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
阿盈拍拍手,示意将士们打道回府。
深夜,火光缭绕。
阿盈带着军队,顺着千里香,夜袭敌军的主营。一时间,敌军慌了神,被阿盈所带来的三两千人团团围住。
少女神采奕奕,一双清冷的眼在或光的照耀下竟透露着几分嗜血的意味。
敌军主营全部被俘掳,敌国送来求和的信件。
一时之间,阿盈公主的风光无限。
阿盈骑着高头大马回城,全城百姓夹道欢迎,就连帝王也站在皇宫的大殿上迎接她的到来。
“妹妹,朕的好妹妹。”帝王的眼睛笑眯了起来,双手去迎接阿盈。
阿盈点点头,随后便跪下向帝王复命。
站在高台上的帝王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朕已经为你修缮好了公主府,赏赐百金,明日公主府设宴,百官都会为你去庆贺,如何?”
“臣多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阿盈磕头行礼,眼神始终淡淡的。
帝王似乎很高兴,多年来,安国强盛富庶,帝国虎视眈眈,如今这一战,又能保得十年平安。
阿盈应付完这一切,急匆匆地走了,不是回府,而是去了一方学堂。
周耀生看着阿盈满脸焦急,发出笑声,“阿盈不必着急。”下了战场,周耀生便不再称呼“将军”,仿佛这样两人的关系就能更近一些。
阿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慢下脚步。
鹿鸣学堂——
一座牌匾高高悬挂,涂着厚厚的红色底漆,金色的烫印描摹着字体。
还未等阿盈走进,里面就传出来孩童的声音。
“阿盈姐姐来了!“
“阿盈姐姐!“
有几个心急的孩子直接扑到在阿盈的脚边。
“慢点儿,小家伙。”阿盈忍俊不禁,赶忙扶起了摔倒的小孩,还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阿盈姐姐,听说你打了胜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气氛一时之间很是热烈。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啊。”阴阳怪气的男声从书院的后方传来。
阿盈本来饶有兴致地跟小朋友们打趣着,听到声音后身子明显一僵。
她调整好状态,拍拍窝在她怀里的小孩,轻声说道:“别玩了,快去上课吧。”
阿盈回过头,看着一个清瘦的男子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脸色惨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你来了。”阿盈低下头,招呼了一声。
江浔也,前大将军唯一的子嗣。
“你有什么脸说话?”江浔也厉声质问,满目猩红。
“都是因为你,不然今天战功赫赫的,是我!是我,你知不知道啊?”江浔也重重敲打着扶手,声音喊得有些嘶哑了。
阿盈的头更低了,“抱歉,我推你回去吧。”她伸手想要去推江浔也的轮椅。
“啪”——
江浔也一下子推开她的手,眼里的愤怒更甚。
“不用你推,真虚伪。”
说完便用力转着椅子,离去了。
阿盈望着江浔也离去的背影,他的影子真瘦小,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把他吹走似的。那影子就在眼前渐行渐远,直到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消失不见了。
“你不要太过自责,这是大将军的选择。”周耀生不知何时走到了阿盈的身边。
阿盈轻轻点头,眼里始终有着一抹阴影。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到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阿盈在卧房内百无聊赖,她一边轻抚着小白的毛发,一边低低地叹气。
她向来最讨厌这种热闹的场合,人一多,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浑浊,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白,我竟有些想念战场上的日子了。”
行军打仗时,虽然生死无常,但至少,人是活着的,不像现在这般又回到了皇宫这座囚笼里。
就在阿盈这般想着,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动静。
“公主,公主!”门外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呼唤着。
阿盈走出房门,看见一位嬷嬷站立在房前。
“启禀公主,正殿里有宫里的人来了,还带来一道圣旨。”嬷嬷脸上焦急。
阿盈若有所思,该赏赐的已经全部赏赐完了,该有的也都有了。
“公主快去吧,那位宫里的人面色很差。”
阿盈了然,快步走向正殿。
“公主可算来了,可让咱家好等啊。”那公公睥睨了一眼,不可一世。
“跪下接旨吧。”
阿盈低头跪下,静静等待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公主战功赫赫,修为了得,有勇有谋,特加封为镇国大将军,负责今年武官考核,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臣接旨。”
阿盈叩拜,双手接过公公手上的圣旨,只觉得心里沉沉的。
公主府的宴会还在继续着,阿盈却再也没了心情出席,换了一身便衣,从后院的墙根翻墙而出。
阿盈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山峰上,这里是皇城附近最高的山脉,却没有像样的名字。
她来到一座低矮的坟墓前。
“江沐风之墓。”
“我来看你了。”
阿盈提着一壶酒,洒在了低矮的坟前,又倒了一口自己喝了起来。
心里复杂的情绪翻涌着,五味杂陈。
“你有脸来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今日不是在公主府大设筵席吗?来这里作甚。”
那道声音继续厉声说着,想要逼问出什么结果似的。
阿盈几杯酒下肚,有些醉了,她抬着迷蒙的双眼,转身看着江浔也。
江浔也许久没有与阿盈对视过了,一时间竟有些发懵,印象中,阿盈总是低着头,其实他知道,每次面对他时,阿盈的眼一定是充满愧疚的。
“江浔也,真的抱歉。”阿盈带着有些嘶哑的声音说着,正视着江浔也的双眼。
“道歉有什么用?”江浔也避开她的眼神,“我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拜你所赐,要不然我也能成为我父亲那样的大将军。”
江浔也诉说着,声音带着些哭腔,眼眶微微泛着红。
还未等阿盈再次开口,一个黑衣人闪身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趁他们不备,用了十足的力气将他们推入旁边的悬崖。
阿盈九分的醉意瞬间清醒,低头却看见江浔也坠入深渊。
来不及了,阿盈松开抓住藤蔓的手,一个劲儿地扑下去,来到了江浔也的身后,将灵力注入手掌,把他推了上去,自己坠下崖去。
江浔也撞半山的石台上,咳出一口血,眼睁睁地看着阿盈掉落下去,他刚想呼出声音,一口血呛在了他的喉咙,梗得他满眼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