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如尘登船那天,扬州下了一场大雪。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迎娶”她的却是白茫茫的天地、悠悠流淌的江水。

世界银装素裹,江上水雾弥漫,如同她前途未卜的后半生,干净又迷茫。

船离岸渐远,如尘在舱中闷得慌,便出来透透气。她站在船尾,出神地望了会儿扬州的方向。夜深雾重,早已看不清家乡的渡口。

只有沉静的江水,在稀薄的月光下静静流淌。这艘大船,犹如一枚枯叶,漂浮于茫茫江海之中,不知身处何处。

渐渐地,她站得有些累了。裴府筹备的凤冠太过富丽繁复,戴久了,压得她脖颈生疼。

夜间的江风幽寒,如尘冷得微微缩起脖子,欲回船舱,却在转身后,愣了一下。

裴槐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正背着手,意味不明地冲她露出浅淡的笑。

见她回头,他微欠了欠身,躬身作揖道:“嫂嫂。深夜独身于此,可是身体不适?”

虽语气恭谨,举止客气疏离,但压低的眉眼之间,仍有几丝居高临下的玩亵之味。

空气中,弥漫起几丝诡异的尴尬沉默。如尘自知低微,也清楚对方正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才会自然流露出上位者对底层不经意的傲慢与不屑。

她微微低下头,客气地回了个揖,说道:“只是出来透透气,多谢二弟关心。此去汴京,山高水远。有劳二弟护送,一路辛苦。”

说完,在裴槐序的注视下,如尘默默回了主舱的卧房。

“沉烟,快来帮帮我,这凤冠太难卸了。”她进了门,便坐在小春凳上,在镜台前,小心翼翼地取下头上珠饰奇多的凤冠。

此次进京,依例如尘是允许带几个陪嫁丫鬟的,但她只带了沉烟。沉烟父母早逝,留在扬州也是被哥嫂随意嫁人了事。

眼下虽然也要跟着离开,但她的身契跟着陪嫁单子到汴京,日后如尘要放她自由,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半晌,室内皆是漫长的沉默,沉烟没有回应。

不在?如尘感到有些奇怪,方才出去透气时,她还懒懒地趴着小睡。回头一瞧,竟不知去哪了。

因在裴府的船上,四周皆是侍女和护卫,并不像普通客船那样有闲杂之人,无甚危险,如尘就没多想,只当是她回自己卧房歇息了。

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很重吗?我来帮你吧。”

如尘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高体长的男子突然揭开垂挂的帷幔,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一对阴沉的眸子,出现在泛黄的铜镜之上。

她猛一回头,看见沈晟不知何时进了她的寝室,踱着步向她靠近,步步紧逼。

此次进京,沈晟以哥哥的身份给她送嫁,是该在船上,但不该在她的卧房里。

她当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胡乱在桌上拾起一支金钗,往后退去,始终和他保持距离。

“二哥哥在这里做什么?沉烟呢?”她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边镇静地同他说话,边默默往门的方向挪去。

沈晟不急不缓地回道:“她有些晕船,我让随行的大夫给她服了药,此刻已经睡下了。”

如尘不知他此举的用意,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是好事,何况她现在还是待嫁之身,遂有意提醒沈晟注意分寸,冷语道:“夜深了,我也要休息了。二哥哥回去吧,不送。”

说完,便退到门的位置,欲开门“请”他出去。不想沈晟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了上来,用力抵住了门口。

“谁是你二哥哥?你哪来的哥哥?”沈晟突然间动怒,咫尺之间,便压住了她的喉管,使她完全无法叫喊出声。

如尘被她压制得青筋微露,渐渐喘不上气来,对方这才松了手劲,二话不说,便扯下了她的霞帔,撕破了她的外裳,又拽住她的衣襟,把她用力往地上一扔。

如尘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住了,跌在地上,顾不上疼,只是捂着衣襟,本能地护着方才几乎窒息的脖子。

“以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若敢出声,招了人来,立即便会被扣上与兄勾连苟且的罪名,身败名裂。到时,你说裴府还会不会要你?”

沈晟说着,将方才一同扯下的披帛,扯得稀烂,挑衅似的又扔回了她怀里。

“你疯了?”如尘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愤怒和恶寒,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名义上我已是沈府四姑娘。我身败名裂,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父亲的官声,府里的女眷,沈家的门楣,统统都不顾了吗?”

沈晟的脸色微微一动,走近她的身旁,半蹲在她身侧,与她平视:“所以,待会儿千万别出声。否则,大家只能一起死。”

听了这话,如尘瞳孔微张,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沈晟口中说出的言语。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但船舱里的卧房不大,退无可退。

沈晟的手指,在她的脸蛋上刮了刮,渐渐停在她的唇上。旋即,他抹下她唇上的一点胭脂,放到嘴里尝了一口,笑道:“别怕,只要你听话,我会好好疼你。”

“......”

“我劝你适可而止。说到底,我不是真正的沈家人,没那么忠义。若把我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纵使玉石俱焚,也是你们是玉,我是石,谁更吃亏你心里清楚。”

如尘冷厉地盯着他,警告意味很明显。她从来不怕要挟,人的羁绊越少,能豁出去的东西越多。

沈晟敢和她赌狠,那是还不知道她的狠绝。当年叔父夜入她的卧房试图侵犯,她为自保,生生咬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虽然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对方也休想好过,这就是她处世的原则。

沈晟上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殷红的双眸,低声道:“你所嫁之人,说到底就是个气息奄奄的病秧子。往后,能有何幸福可言?不如你就从了我,等他一死,我就接你回扬州,咱们.......”

“呸!”沈晟还未说完,如尘就啐了他一口,骂道,“亏你还是个熟读四书五经的书生,这种畜生不如的话也说得出口!下作!”

“我下作?”沈晟冷笑了一声,说道,“当初你拒我,跟我说绝不为人妾室。我还以为你不慕富贵、高风亮节。不想你转头就攀上了侯府这棵大树,连我姐也成为你攀附高门的垫脚石。你如此贪慕私荣,攻于算计,有什么资格说我下作?”

如尘虽不喜被人误解,但也懒怠跟他解释,何况他说的也不都是假的,她的的确确,需要富贵和虚荣,很多很多。

“怎么?还在为我拒你之事耿耿于怀?”她听出他那些话背后隐藏的讯息,冷淡一笑,“怪我贪慕虚荣,却不贪你沈晟的‘虚荣’?”

“少自作多情,像你这样的贱婢,我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值一提。”沈晟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去,声音微滞。

“既如此,就请晟二公子,别再跟我这种下作的贱婢一般见识。还请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沈晟冷笑道:“你确定是生路?你说要替你姐姐赎身,结果解决的法子就是将自己卖给另一个男人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尘并没有被激怒,相反她很平静,“嫁给裴旻时是出卖身体,嫁给你就是真爱了?裴府好歹给我个正妻的名分。你给我的是什么?”

如尘的话,似是戳到了沈晟的症结之处,他怒意渐涨,直接拽着她的衣襟,咬着下颌说道:

“候府再尊贵和你这个贱婢又有什么关系?等裴旻时一死,你拿什么自保?靠你这张脸?继续摇尾乞怜,又接着讨裴槐序欢心吗?”

如尘轻笑道:“你管得也未免太宽了,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以后是死是活,实在不劳烦二哥哥费心。”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全是狠绝和冰冷,没有丝毫感情。沈晟渐渐松了手,回过身去,平复呼吸。他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如尘也解读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当然,她也不在乎。

对如尘来说,无论情势如何,她都不会放下底牌。宽袖之下,她始终紧紧攥着那支金钗,不曾放松警惕。

若他不识趣,仍要执迷不悟,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支金钗狠狠插进他的后脖颈。

所幸,事情闹不到那一步,他没有再近一步。如尘暗松了口气,给他递了个台阶,说道: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是我的二哥哥,我是你的四妹妹。日后你若来汴京看我,我依然会以礼相待。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沈晟黯然:“我本来是想好好跟你说话的,但你叫我二哥哥,很开心的样子,让人生气。”

稍倾,就在他欲图再往前走时,舱外突然火光溢起,传出一阵骚动,有人在惊慌尖叫,直喊救命。

沈晟有些武艺傍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忙握紧护身的配剑。

如尘再迟钝也意识到必然是出事了,也竖起耳朵,警觉起来。沈晟打开了一角窗户,探知外面的情况。

只见船侧、船头、船顶上皆闯进了许多粗布麻衣的蒙面壮汉。他们手持大刀,不知何时登上了船,正在大肆劫掠钱财,见人就砍。

裴府的护卫,立即反应过来,拿出武器库里的弓箭和标枪,和他们血拼起来。舱外早已一片血腥和哀嚎,不时有尸体跌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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