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翠翠没想到会再见到孟小……

翠翠没想到会再见到孟小草。

虽说在初七拿出果子时,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孟小草的脸,也想再探探她的记忆。

但是,这个想法并非一定要实行, 是以就算听学明说她也来了京市,翠翠却并未主动找她。

这会儿见她跟在魏学明身后上门。

翠翠只是惊讶了一瞬,心里默默念叨, 难不成魏学明这憨头憨脑的小子真的拿下孟小草了?

“翠翠姐,好久不见。”

孟小草嘴角弯起,跟翠翠打招呼。

“好久不见, 来来来,进屋坐。”

翠翠没打量得太突兀, 只扫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她发现孟小草跟忐忑着想靠近初七时不一样了。

她沉稳了许多, 心里的想法不像之前那样流于表面。

虽说翠翠还是能从她眼底看出一些痕迹, 但不得不说, 孟小草长进了。

会隐藏情绪了。

翠翠拉开门,迎两人进来, 边往里走边喊:“章渝州, 学明和他同学来了。”

两个小屁孩被她们哥哥带走了,说是带妹妹出去飞竹蜻蜓, 今儿个难得阴天, 气温适宜,翠翠就让她们出门撒欢儿去了。

“坐吧, 我去倒水。”

翠翠转身进厨房,孟小草才有心思打量屋子陈设。

来之前她想象的虞翠翠家大抵就是哪个筒子楼,或是哪条胡同的大杂院。

毕竟她男人就是五金厂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就算搭上小女主的东风, 从山里厂子进入京市,也不可能一步就登天。

等到了大院门口,看到站得笔直笔直的警卫员,孟小草开始懵了。

女主爸跟部队有关系吗?

没有吧!

所以——

是魏学明他姐嫁的这个男人家世好??

可上回黎有珠没有按照剧情线被大爷爷收养,梦境便提示她到小白山偶遇她的“养父母”。为何梦境揭开所有秘密后,反倒没有更新黎有珠的现状,对虞翠翠夫妻没有一丁点描述呢?

孟小草想不通。

如今她许久不曾做梦。

在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梦完大概情节后,预知梦已经消失很久了。

孟小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原本存着的试探之心在进入军区大院后沉寂下去。

这种家庭的人,不是她能随意试探的。

村里大队长尚且不能随意招惹,何况是住在这里头的人。

若是惹怒对方,对方一旦心狠点,抬抬手对自个儿都是灭顶之灾。

不得不说,如今的孟小草早就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女生了。

经历过温老师的教育开导,又亲手做局送渣爹劳动改造后,她在权衡利弊上无疑大有长进。

“魏学明,你有没有觉得,翠翠姐装修得又奇怪又好看,又舒服的感觉?”

是不是城里都这样布置家里?

白白的墙,原木色的柜子地板。地板不知如何铺的,走在上面竟然不会嘎吱嘎吱响,厨房门竟然是个拱形的宽门,坐在客厅就能看见厨房里泡茶的翠翠姐。

魏学明没那么纤细的触觉,环顾了一圈。

直男发问:“有吗?别人家不都差不多吗?”

顶多没她姐家里精细。

家具种类没这么多,但椅子柜子这些,家家户户不都有吗?

孟小草嘴角抽了抽,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哪里差不多了,真呆!一点不像虞翠翠。

她收敛好来之前的小心思,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

孟小草试探地伸出触角,小心翼翼摸着墙上五颜六色,充满了童趣的“画”,应该,确实是小孩儿的涂鸦吧。

光是从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拼图,孟小草就知道“小女主”在这个家里过得很好。

至少比在大爷爷家过得好。

翠翠端着水跟芒果出来,就看到这俩正在欣赏初七的画作,眉梢略扬了扬。

“家里只有芒果了,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敏。一会儿先别入口,将一点点芒果汁涂在手臂内侧,看看会不会出现红肿、瘙痒等过敏症状,如果出现了,那就不能吃了。”

原本打算交代魏学明一些事的,但多了个不速之客,翠翠便打算寻常招待一下就好。

左右要说的也就那些话。

让他少跟着折腾,免得被利用。

不过,有魏华明在,应该也没谁能利用到他头上。

想到魏华明,翠翠眼珠儿转了转,问:“你哥咋从供销社换到革委会了?”

“不知道,他没跟家里说,反正突然有一天妈就说他不在供销社干了。”

一家就两兄弟,按理来说兄弟俩关系应当很亲密才是,然而两人年龄差距实在有些大,魏华明心里虽然看重弟弟,却始终觉得他是小孩子,压根不会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

孟小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没想到魏学明的大哥居然就是革委会的人呢?

供销社那么好的工作都能放弃,在革委会应该不是喽啰吧?

一个在当地革委会工作的大哥,一个住京市部队大院的姐姐……

她心里泛起涟漪,眼前黑黝黝的男同学似乎变得更加顺眼了。

魏学明察觉到喜欢之人的目光,少年人猜不透她看着自己干嘛,耳根子红了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屁股在沙发上挪过来挪过去。

偏这是在姐姐家里,他也不好意思问,忽然觉得空气都变得黏腻燥热起来。

他只想迅速从这种“奇怪”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一时着急,竟也顾不得自家大哥和姐姐的恩怨情仇,说起亲大哥的八卦来。

“姐你不知道,我哥在供销社时,爹娘发愁;他去了革委会,爹娘还是唉声叹气。”

翠翠:“怎么?”

她平时从不主动打探魏华明的事儿,但若是有人说了,翠翠也乐得听他的八卦。

“在供销社时,他们两口子隔三岔五吵架;去了革委会终于不吵架了,嫂子又大变样,一张嘴巴四处叭叭,最过分的是,她就喜欢回大队炫耀,搞得其他人怨声载道,跑爹娘跟前说这说那……”

“魏华明不管?”

魏学明摇头:“娘说革委会事多,大哥刚去还未站稳脚跟,就不拿这些事去烦他了。”

翠翠啧啧两声。

这能怪谁?

上回不是彻底翻脸了吗?

人家许雯丽膝盖稍微软一软,老两口就好说话的放过了。

不被许雯丽踩在头上才怪!

翠翠对他们这种心态,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就问图啥啊?

魏华明回来前,日子不也过下来了?

现在学明还长大了,就算没魏华明出息,身上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侍弄好田地一家三口是饿不死的。

何况魏老头手里还有几条藏着没花的小黄鱼。

就这么好的条件,还要为了孙子为了儿子受儿媳妇的欺负,翠翠当真理解不了。

说话时便有些客气道:“嘿,娘自个儿愿意忍着,那被恶心了也受着呗。瞅见没,顾忌太多除了让自己难受,始作俑者可是一点不愧疚的,你可别跟爹娘学。甭管是谁,都比不得自个儿的心情。”

“姐——”

翠翠摆摆手,不想说这个了。

真是奇了怪了,每回吃魏家的瓜,吃之前兴致勃勃,吃完却总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等我叫你姐夫做饭。你们既然来了,也到隔壁去看看温老师吧。”

翠翠转移话题。

魏学明和孟小草面面相觑。

温老师也在这儿?

“嗯,她嫁到这边的,上次跟她聊天人家还说起你了,也说起小草了,我这才知道你俩一个班呢?”

孟小草腼腆笑笑,眸子里有惊喜,也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讨好。

“翠翠姐,温老师说起我了?温老师还好吗?自从她离开学校,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同学们也很想她的。”

翠翠失笑:“她好不好,等会儿你们自个儿去问她。”

“翠翠姐,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孟小草心急。

若说这辈子她最感激的人和事,一是预知梦,二则是温老师。

虽然温老师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在她心里,温老师比她那个懦弱自私的母亲更像真正的母亲。她温柔,宽厚,真的教会她不少。

乍然得知恩师就在这儿,孟小草心神激荡,脸上的着急也是那般真诚。

翠翠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还好这丫头心眼子没彻底黑,否则她还得担心魏学明这个铁憨憨。

“行,走吧。”

魏学明:“不跟姐夫说一声吗?”

翠翠漫不经心道:“喊两次他都没应,大约工作太专注了。没事,又不用走太远。”

“哦。”

等来到郝家门口,魏学明看着大门。

还真是近啊!

翠翠上前敲门,开门的是挺着大肚子的温柔。

“怎么是你开门,冯婶呢?马阿姨呢?”

马阿姨是冯婶的远房亲戚,在冯家搭把手。说白了,其实就是保姆。

只是眼下大家杯弓蛇影的,谁也不敢光明正大说自家有保姆,便说是亲戚。

有些是真亲戚,有些嘛,就是顶个名头。

马阿姨是冯婶娘家出了五服的亲戚。

据说男人以前当了汉奸。

对外不要脸,对内也狼心狗肺。

因马阿姨婚后久久未孕学人家养姨太太,还不止一个。她家在家乡的名声被汉奸丈夫搞得臭不可闻,后来那男的被秋后算账,马阿姨无儿无女的,在老家待不下去,这才投奔了冯婶。

这些都是冯婶跟妈唠嗑时,翠翠在旁边当陪客时听到的。

当时她还在想,这世上的幸福大都差不多,但不幸真是千般模样。

若非有人说,你根本不会知道别人笑容背后的心酸苦楚。

每当听到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对自己的生活便多几分珍惜。

马阿姨是个做事极熨帖的人,今天居然不在,翠翠还觉得怪诧异的。

“建设他小姨今天到京市,我婆婆带着马阿姨到车站接人去了。”

“本来她还挺气这个妹子的,最近那位小姨打了几通电话来,每次都呜呜的哭,说对不住我婆婆,还说不想坏了姐妹间的感情……毕竟是几十年的亲姐妹,这感情牌一打,我婆婆很快就缴械投降了,这不,又和好了。”

温柔说完,才发现翠翠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好奇地往后一瞥,笑意瞬间浮上脸。

“魏学明!孟小草!哎呀,你们来京市了呀,快进来,跟老师说说最近怎么样?”

“班里的同学都还听话吗,没闹出乱子吧?我走后,学校安排谁去教你们的?按照时间这个学期你们是该毕业考的,你俩考上高中了没?”

一遇到学生,温柔自动开启了老师问话模式。

噼里啪啦的问题,问得两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都有些头皮发麻。

下意识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一点点懒散的样子。

“温老师,咱们班的同学还好,大部分都听您的话专注学习,没跟着那些人游行打砸。只有秦才捷那个小团体到处蹦跶惹事,新来的巩老师不管班上纪律,所以……咱班考上高中的人不多。”

玉带镇没有高中。

考上高中要到玉溪中学读书。

温柔问之前,心里其实有数的,只是听到辛苦带了几年的班级考得不好,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那你俩应该考上了吧?”

魏学明下意识看孟小草。

孟小草咬着唇,一脸羞愧:“温老师,是我辜负了你的用心,我,我没考上。”

说着,她瞥魏学明。

正对上魏学明眼里的担心,孟小草神情微顿:“魏学明考上了的。”

温柔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越来越低的头颅,也为她感到难受和遗憾。

能彻底摆脱原生家庭桎梏,飞上枝头的例子终究太少了。

她温柔地拍拍孟小草的手。

安慰她:“没事的,有心上进未必只有学校才行,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继续充实自己,小溪流终有一天会汇聚成大海,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过去的种种都不算什么。克服不了的陡坡才叫困难,一旦克服了那就不叫困难,叫垫脚石。”

她相貌温婉,语气温柔,周身散发着沉静的气质。

那些蛰伏的“野心”在温柔的安慰下,仿佛触碰到了最有包容力的水波,涤荡一空。

“温老师……”

“怎么了,小草?”温柔眉目温柔的看着她。

孟小草嘴巴嗫喏着,半晌才哑着声儿道:“温老师,谢谢您教了我好多,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话的。”

温柔:“老师也祝你未来一切顺遂,前程似锦。”

“我呢,我呢,温老师?”

温柔莞尔轻笑:“魏学明,要好好读下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在这上头是有天分的,老师一直都相信你能读出头。”

“我会继续努力的,温老师。”

翠翠没打扰他们说话。

她没正儿八经上过学,所学所知皆是从星网上看到的,是以既共情不了温柔对学生们的责任心,也共情不了学生在老师面前的拘谨。

“温柔,他们难得来一回,你们接着聊,我回家做饭去。”

温柔揶揄:“你们家不是章工负责做饭吗?”

翠翠摊手:“没法子,他今天比较忙。”

“那孟小草和魏学明在我家吃饭吧。”

“那哪行?你忘了你家一会儿有客人呢,他俩在这儿肯定会不自在的。”

温柔怔了怔,懊恼的啊呀一声:“你看我这记性,怀孕后老是记不住事儿。”

“一孕傻三年。”

“你就没变傻。”

翠翠眨眨眼,站起身,眼睛如同星光洒落,浅浅的,亮亮的。

“那可能是,我们母女都比较聪明吧。”

温柔:“……”

难怪建设说,这两口子自信过头,脸皮比城墙还厚。

“就几步路,你俩不会迷路吧,跟老师叙旧完,自个儿回来吃饭,我就不来请了。”

魏学明老老实实点头。

翠翠回到家,章渝州正端着茶壶下楼烧水,见妻子从外面进来,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翠翠没好气道:“哪来的太阳,今天阴天!”

“嗷,好像是阴天。”

章渝州麻溜地泡茶去,没回书房,而是在翠翠对面坐下。

他手指抵在茶几台面,好奇地问翠翠:“你刚去干嘛了?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啊?”

边说话,边越过茶几捉住翠翠的手指,猛男撒娇:“媳妇儿,你最近都不爱搭理我了?”

翠翠瞪他。

倒打一耙,可恶!

“是谁忙起来就听不见外界动静的啊,叫你好几回你都没听到,我还说是你故意不搭理我呢?”

章渝州动作一顿:“……冤枉啊夫人!”

“哼。”

翠翠别开脸,浅茶色眸子迅速闪过狡黠,故意逗他呢。

“好了不生气啊,中午想吃什么随便点,我通通都做。”

章渝州从对面换到翠翠身旁,半搂着妻子的肩膀哄她。

“酿茄子。”

“做。”

“四喜丸子。”

“也做。”

“佛跳墙。”

“做做做,通通都做,等等,这菜做了今天也吃不了……”

“……”

夫妻俩耍了会儿花腔,翠翠这才说魏学明和孟小草来了。

章渝州诧异,幽深的眸子里疑惑满满,问出的话却是直指核心:“他俩在处对象?”

翠翠迅速歪倒在沙发上,幽幽道:“没处,但感觉也快了。”

孟小草来之前,她不觉得这俩能处上。

学明虽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太青涩了,就跟没熟的青桃子一样涩口。

孟小草见了天机,眼界自然不低的,哪会看上一颗没长成的果子?

可现在不一定了。

翠翠发现学明提起魏华明在革委会时,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加之那憨小子突然把人带到大院,这就让他自己的“价值”翻了几倍,至少在孟小草眼里是这样的。

十七八岁在乡下正是婚龄,一个有情,一个有心,说不定啊马上就能吃到便宜弟弟的喜酒了呢。

章渝州:“你不想他们处对象?”

翠翠抬眸,看了一眼,眼神淡淡的:“关我什么事?日子是自个儿过的,爱在一起就在一起。”

婚姻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不允许产生任何错误。

发现错误及时修正不就好了嘛?

何况,谁能确定这俩真成了一定就是错误呢?

翠翠想事情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那就是论迹不论心。

只要孟小草装得好,糊弄住魏憨憨一辈子,没准两人还过得挺快乐的。

毕竟魏学明没啥花花肠子,人踏实上进,孟小草心眼多一点,但很会审时度势,还挺互补的。

至于未来,谁先变得面目全非,那咋知道啊?

推己及人,若是她在决定结婚对象时,有人站出来说章渝州有问题,未来或许会对她不好或是怎样,翠翠只会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既然这样,章渝州就纳闷了。

“那你又为何兴致不高的样子?”

翠翠叹气:“计划被打乱,总归要烦一会儿,你甭管我,快去做饭啦。”

章渝州:……这用过就扔的脾气,啧!

*****

吃饭前,聂宣送两个妹妹回来。

两个小团子灰扑扑的,不知打哪个狗洞钻去,翠翠心里一梗,满脸嫌弃,就要把两个小脏鬼拎去洗澡。

抬头一看,嚯,不仅她俩脏,聂宣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欢欢身上更脏,还伴有牛粪味儿。

可这几个家伙各个跟嗑了兴奋剂似的,在院子里边拿水管冲手和腿,边一脸按捺不住倾诉欲的样子。

翠翠眉心直跳:“你们几个跑哪野去了?”

“章渝州,你快来啊,快来看看你那两闺女成什么样儿了。”

倪欢搁那儿嬉皮笑脸:“小舅妈,你猜我们去哪儿了?你猜我们找到啥了?”

不等翠翠说话,这丫头完全管不住嘴巴。

不顾翠翠对她身上牛粪芬芳的抗拒,蹦到她身旁抱着她胳膊压低声音还是难掩兴奋道:“好多好多金子咧。”

“什么?”

金子?

小丫头激动万分,刚要讲述他们的寻宝之旅。

眼角余光瞥到一对陌生男女朝小舅家方向走来,她立马住嘴了,打算等人家路过后再说。

没想到那两人直接走进院子,喊小舅妈叫姐。

两个灰不溜秋的妹妹也在同一时间齐齐跑过去,抱着黑哥哥喊小舅舅。

“大宝小宝,你们到哪儿玩去了?”魏学明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团子,哈哈笑个没完。

“去挖——”

八月才说两个字,立马被哥哥捂住嘴:“小宝,说好了,是咱们的秘密啊,不能讲。”

经过大哥提醒,小团子连点好几下脑袋。

聂宣松开手,小团子才用气音道:“嗯嗯,是秘密,月月知道啦~~~”

兄妹俩这举动在魏学明和孟小草眼里,没觉得哪儿奇怪。

小孩子嘛,干什么都说是秘密,他俩只觉得丁点大的小孩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搞笑又可爱。

孟小草没多看八月,而是站在初七弯了下腰。

露出和善亲昵的笑:“初七,是初七吧,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初七歪着头看了孟小草一会儿,童声清脆:“我记得,你是卖菜的姐姐!”

“对,我是卖菜的姐姐,初七真厉害!”

孟小草这时彻底服气了。

不愧是女主!

当时她才多大啊,不到两岁,居然还能记得自己,老天爷对自己的厚爱在女主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翠翠不愿她多接触两个孩子,见状赶紧让魏学明二人进屋吃饭。

“晚上要扒火车,一会儿还得回六中收拾行李,你俩赶紧吃饭去。”

“姐,你们不上桌,我们哪好意思动筷子啊?”

翠翠斜他一眼:“你还把自己当贵客了呀?自家人还想我来招待你,啧,毛病!”

魏学明摸摸鼻子,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们就先吃着?”

翠翠嗯嗯两声,拎起两个闺女往卫生间走,欢欢脚步轻快活泼地跟在后面。

章渝州则让几个男孩子把上衣脱掉,拿着水管往他们身上冲水。

折腾了半天,几个家伙总算干净了。

此时魏学明两人要告辞了,翠翠把芒果装了五个,塞了一瓶辣椒酱,一个收音机,还有几张票和钱。

“姐——”

“辣椒酱火车上蘸馒头吃,收音机给爹娘的,票和钱你也拿给娘,给你们仨买鞋买衣服都行。先说好,可别花在你那几个侄子身上,我不乐意啊!”

魏学明不自在地点点头:“我知道。”

“东西放好当心被人偷了。”

“知道。”

“上高中后也要好好学习,缺什么书玉溪若是找不到的话就写信来京市,我给你寄。”

“嗯。”

“行了,该讲的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路上当心哈。”

魏学明被姐姐念叨得着实伤感,这一回去又不知几年才能再见,声音不由得瓮翁道:“姐,你放心,我记着的。”

翠翠照旧把他们送到公交站台。

上了车,魏学明心情还郁郁的。

脑袋微微侧出窗户,看着后面飞速倒退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

“翠翠姐对你真好!”

孟小草很羡慕魏学明,明明不是亲姐姐,但比亲姐姐还上心。

“嗯。”

魏学明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俩就是亲姐弟,我姐看着我长大的。”

姐夫家这么厉害,他姐结婚好几年只生了小八月。

虽然目前看,姐夫对姐姐挺好的,事事顺着姐姐,可万一哪天就变心了呢?他们家官儿那么大,姐姐独自在京市,被欺负了都找不着人撑腰。

他要更加努力,早点出人头地才行。

这样才能早点给姐姐和两个外甥女做靠山。

魏学明暗暗发誓。

孟小草:“……”

真是羡慕他啊!

爹娘疼爱着,大哥那么出息也照看着,就连再嫁的前嫂子也还是把他当弟弟看,若是她也有这样的家人就好了。

“翠翠姐对你这么好,你又那么爱学习,有什么地方的教育资源能比得过京市呢?如果你跟她说你想到京市念高中,对她家来说大概是说句话的事。”

魏学明想也不想便摇头。

孟小草不解:“为什么?”

魏学明看着孟小草的眼神有一丝复杂。

觉得这一刻的孟小草很陌生。

但他没深想,而是绷着脸一本正经解释:“她不欠我,相反,是我欠她的。我怎么好理直气壮要求我姐要为我做什么?那我跟别人说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你瞧着我姐夫家世好,看着我姐过得挺好的,万一她私下受了委屈藏着不让我知道呢?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撑腰,那更不该拖她后腿。”

这话说得孟小草一愣。

她侧首,看向少年坚毅的面庞,心情复杂。

魏学明说完这番严肃的话,很快又回到了憨憨状态。

对孟小草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我爹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孟同学,你回玉带后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吗?”

孟小草声音变得颓丧,还有认命的怅然:“如果能找着工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被哪个厂子录取,大概就要被我爹娘逼着嫁人了!”

魏学明:“!!!!”

“你爹娘还没放弃拿你换彩礼的想法?”

孟小草苦笑:“女儿就是他们的财产,怎么可能愿意放手呢,谁让我倒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初一那年若不是你跟广芝他们见义勇为唬过我爹娘,连这几年喘气的时间我都没有呢,我感觉自己就像小瓷盆里的泥鳅,恁是如何蹦跶,也逃不开被进腹的结局。”

魏学明心疼地看着她。

“没事的,你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没考上高中是被家里影响到了而已。咱镇上县里有好几个厂子,你好好备考,肯定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

魏学明很努力地在宽慰喜欢的女孩的心,然而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孟小草想听到的话。

孟小草垂下眼眸。

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眸子里的期待,以及期待落空的失望。

算了,欲速则不达。

魏学明在感情上木讷一点也好,这样就会一直喜欢自己。

等回到玉带再多接触接触,两人的关系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再让他找大哥帮忙,他在革委会,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应该不是难事。

这般劝自己后,孟小草再次从容自在起来。

****

翠翠回到家,把几个小的全叫到书房。

章渝州也丢开了手头的工作,陪着媳妇儿审问几个小的。

“宣宣你语言组织能力最好,你来说今天你们跑哪玩去了,挖什么金子?”

提到金子,聂宣心里也激动。

但他毕竟年长弟弟妹妹们几岁,除了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跳跃发光的眼眸,整体还是挺“镇定”的。

“小叔,小婶,我们在河边钓虾,大宝一不留神从河堤摔下去了。”

“大宝,摔哪儿了,还痛不痛?”方才给几个女娃娃洗澡,似乎没瞧见大闺女身上有伤。

初七摇摇头:“妈妈,我摔下去时屁股下面有草垫着,一点儿也不疼。”

聂宣连忙叫大家不要打岔。

“诶,小婶你别急啊,精彩的在后头。她没跌进河里,跌到一个草瓮子里,河堤那儿不是茅草很旺盛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一小段居然不是实心的堤坝,茅草下面好大一个坑,那坑是向里向下倾斜的,当时我担心大宝,我就先下去了,哇,这一看,那个洞特别长特别深,像是谁挖的地道,走了一百多米,就到尽头了,就瞧见好几个箱子,有一箱全是金子。”

当时河堤那一片没别人,就他们几个。

聂霄见哥哥下去捞人迟迟不见出来,心里着急就要下去。

小宝又哭着要姐姐,几个小家伙无畏者无惧,都长了一颗熊心豹子胆,揪着堤坝的地瓜藤滑了下去。

因为洞口是向下的,前面一段非常湿润,所以几个家伙才会滚得一声泥。

到里面倒是干燥了,又沾了一层干灰,这才变成了一个个小脏鬼!

翠翠瞠目:“所以,你们那向下的洞咋来的牛粪,牛难道还住里头啊?”

倪欢小脸红了红。

跺脚撒娇:“小舅妈,牛粪,牛粪是我爬出来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弄上的……”

章渝州仔细想了想他们描绘的位置,有茅草吗?

他记不得了,毕竟他像聂宣这个年龄时,最爱做的是看书,并不爱四处撒野瞎跑瞎玩。

“宣宣,你们几个不是合伙逗我跟你小婶?这可是要报到公安局的!”

聂宣点头。

斩钉截铁道:“真的小叔,除了金子还有一些古董,我认不出真假,反正就是有。”

其他几个小的叽叽喳喳说是真的。

就连八月也奶声奶气道:“有瓶瓶~~~~月月不说谎。”

这倒是,他们家大宝小宝从不说谎。

翠翠看章渝州,两口子眼神复杂。

大宝这啥狗屎运,在河边摔了没落水,反而摔进了别人的藏宝地。

不知道这批东西是哪个倒霉鬼藏的,等以后来取时才发现空空如也,估计要气个半死了。

两口子到最近的公安局报了案,屁股后面跟着几个小小当事人。

公安局这边一听京郊居然发现这么一大笔金子,连局长万永春都惊动了。

听说出了金子,似乎还有古董,万永春给文物局打了电话。

然而文物局那边不敢接手,要知道,古董书画这些都包含在“封建四旧”里,如今破四旧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好些文物遭到了焚毁,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便推脱局里主事的不在,说局长回来会把这事报上去。

万永春听完电话内容,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不过当着翠翠和章渝州的面,也没说什么,而是亲自带队,开了三辆警车过去。

几个小孩第一次坐警车。

觉得比坐出租车、军车气派多了,哪怕在车子里挤成沙丁鱼罐头,一个个激动得小脸胀红。

“警察叔叔,就在前面一点点。”

万永春看着聂宣指的位置。

皱眉。

明明是下班时间,路上应该有人才对,但车子进入赵风坡路后路上人就渐渐少了。

到了这一片,回头还能看到军区大院大门,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仿佛真空一般。

嘿!

奇了!

万永春在聂宣指的位置停车,后面的两辆警车随即也到了。

“把警戒线拉上。”

拉好警戒线,万永春身先士卒,照着几个孩子说的位置慢慢往下滑。

一个没留神手被地瓜藤里藏着的带刺的藤蔓挂伤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跌进孩子们说的坑里,他总算知道这个洞为啥没被人发现了——

因为入口处特别小,他弓着身体尽量夹紧肩膀也进不去。

无奈,万永春只好爬上去。

让局里个子最小的王凡松下来试试。

王凡松名字听起来像男同志,实则是一名女警。

还是一名很优秀的外勤女警。

她个子瘦小,眼睛又黑又亮,看人时特别有神,一举一动都很干净利落。

听到局长说洞口很小,她当即脱下制服外套,万永春想起藤蔓里的刺客,忙提醒她先别脱,免得被扎一身伤。

几个小家伙听到这儿面面相觑,眼神茫然。

有刺吗?

为什么他们下午爬上爬下没感觉到啊?难道跑错地点了?

聂宣趴在路上往河堤下瞅,茅草被踩塌了一块,没错啊,就是这里!

他摸摸短短的发茬子,美滋滋的想,原来我们运气这么好呀!

王凡松记住了万永春的提醒,手抓藤蔓的每一下都瞧得仔仔细细,但还是被挂伤了两回。

等落到底,就发现这个洞只能匍匐进去,大概爬了几米远,洞就变高变大了,像是葫芦形。

她继续往前,果然在最宽敞的位置发现了一排木箱子。

她数了数,有十三口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是洞口的两倍,这意味洞口是被人为堵小的,至于为何不完全堵死,这就不清楚了。

几分钟后,王凡松冒头。

万永春:“怎么样?”

王凡松:“局长,一共十三口箱子,其中三箱金条,是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

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简称为“厂条”。

是民国政府中央造币厂于45年至49年间铸造的,用于黄金储蓄存款到期兑付和战时临时军饷,一般分别铸有10两、5两、1两、半两,其中一两重的金条称为“小黄鱼”,十两重的称为“大黄鱼”。每枚正面打有确切重量、成色及数量编号,背面打有民国财政部“孙中山”“布徽”图案或“中央造币厂造”字样。

万永春:“……好!”

“庆安,再调两组人来。”

王凡松把初步勘察出的信息报告给万永春。

“洞里只有孩子脚印,最面上的几个箱子被打开过,不过东西没少,还有……”

万永春听罢,不动声色观察旁边的一家人。

家庭教育搞得好呀,几个孩子见到这么多东西一样没私藏,赶忙告诉了家长。

而家长呢,品性也很端正。

直接报到公安局,一点没打算沾手。

“虞同志,章同志,你们这次立大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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