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风云人物 亲爱的。

“你说, 他的性格和为人怎么这样呢?”丝丝低语声钻入温秋的耳廓。

“这件事要不要让班主任知道,他那么看重青川,说不定会将温秋的班长职位给撤下来。”

在周一升旗时, 所有的班级都整齐排列维持着表面的安静, 讲台上身为学生代表的郁青川穿着一身得体工整的校服,明明都是白衬衫搭配黑色短裤, 为什么这种穿搭套在郁青川身上比自己俊朗帅气百倍,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影颀长挺拔,吸引着全校师生的视线。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到底下学生捧场的欢呼声。

温秋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背后议论的声音依旧没停下,烦死了, 郁青川真是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他刚刚是不是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离他远点吧,听说他身上好臭的,青川十分不喜欢这种味道,要是我们也染上这种气息就糟糕了, 我可不想被青川讨厌·····”

“所以说呀,青川就是善良, 还要为这种面善心毒的人考虑, 上次青川与他同组做实验,想必是忍耐很久他身上的气味, 最后实在是难以忍受才从跑出去的·····”

温秋表面上置若未闻, 却忽地将脑袋转过去用阴沉的目光瞟了对方一眼,见他们停下嗫嚅交谈的嘴唇后才撇过头来。

可他刚转过身来, 便又听到另外一侧传来窃窃私语声,这种声音让温秋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就像衣服里面蠕动着一条条小毛虫一般, 扎得他浑身发痒。

一定又在背地里讨论他,用各种贬低的语气责备他,好像自己是一条躲在阴暗臭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虫。

其实如果他仔细分辨,就会细心地发现对方不过是在讨论待会儿的物理课,并非是在责骂他,只不过温秋已经敏感到将所有人的低语当作议论和辱骂了。

温秋焦躁地撕扯着指甲上的皮,死皮扯掉时露出娇嫩的里肉,鲜红的,缓慢沁出一滴血珠来。

郁青川此时结束自己的演讲,行云流水地从台上走下来,灿烂的金色洒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耀眼的清辉,越发显得风光霁里,出类拔萃。

四周轰然响起一阵掀翻苍穹的掌声,振聋欲裂,而郁青川一脸清雅的笑朝着温秋,万丈光芒。

而这种极其彰显个人魅力的事情并未结束,因为上周的月考成绩排名很快就出来了,那张单薄的纸张揣在班主任的手心里,雷厉风行地被他带回教室,吩咐同学准备胶水打算在公布成绩后贴在成绩栏上。

那张薄薄的纸,记载着班上五十多个名字,对于温秋而言不啻于一道催命符。

这一周回去后,妈妈总会在吃饭时装作不经意提起月考成绩,一开始温秋还好应付说成绩没出来,可是今晚他该怎么跟自己妈妈说呢。

答案发下来时,温秋都不敢去仔细核对,他知道那两天自己的状态很不好,一些类似做过的题型也出了差错。

“这次排名第一的是郁青川同学,他的分数高达745,与全年级第二拉开将近三十分的差距!”班主任自豪的声音飘入温秋紧闭得严丝合缝的耳畔内。

他牙齿啮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狠厉地撕扯下,铁锈味的血腥被舌尖卷入喉中。

自己·····应该能够在十五名上下左右的吧。

后面那道题他的步骤全对,附加题即使稍微有些难度,他的写法应该会给程序分的吧,英语作文他应该不会出现纰漏的吧····自己的排名应该不会掉得很厉害的。

“温秋——”

处于晃神状态下的温秋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茫然又慌张地抬起头,目光处是老师严肃不满的神情,“你这次退步很多,排名在二十二,许多老师向我反映你上课不认真,经常走神,希望你能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不要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噗嗤——”不知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传来一声嘲讽的笑。

咯咯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低低传来,让温秋本就摇摇欲坠十分惨败的脸愈加难看,成绩单一张一张的从前排发着,其中一张飘到自己桌前缓慢落下。

郁青川的分数尤为醒目,理科满分,英数满分,唯一的五分竟然是扣在语文上面。他名字后面标注了两个刺眼的名次,皆是第一,一个是全班第一,另外一个是全年级第一。

温秋手指濡出湿腻的汗,从老师口中的夸奖和责备相互衬托,成了一对完美的反义词,近乎是耻辱般如同烙印似的火烧火燎刻在温秋身上。

而余光之外,郁青川正撩起眼皮用那双眉目潋滟的眼睛探望着温秋,无声地看着他,笑着。

温秋将这张成绩单撕成了雪花般的碎片,回家后母亲反常地没再问起月考的事情,只是闷着脑袋坐在客厅缝补衣服。

“你知道我一天要打几份工吗?”温秋从房间门里出来喝水时,母亲突然放下手里的针线冷眼看着温秋说道。

温秋沉默了,他好像隐约知道了母亲今天不对劲的来源。

“老师跟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你最近学习的状况很不认真,我每天都这么辛苦地工作,挣那么多钱给你上补习班,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她咄咄逼人的声音听在温秋眼里仿佛一个怪物。

温秋垂下头颅任由她责骂,他知道母亲一个人生他育他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子女在这件事上似乎没有反抗权只能随意她出气。

母亲劈头盖脸地批评他一通,每一个字仿佛沉重的大山朝温秋砸下来,她说到一半突然抱着温秋羸弱的身躯哭起来,她哭诉的模样很狼狈,透明的泪水混着黏糊的鼻涕一块往下流,“对不起,小秋,妈妈不应该这么说你,妈妈也知道你很累,对不起····”

“你能原谅妈妈吗?”眼周刻着细纹的眼睛祈求地望着温秋。

“嗯。”

母亲撩起身上的围裙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喜忧参半,吸着鼻子带有哭腔地说:“妈妈给你做了小蛋糕,等你做完作业再出来吃,好吗?”

温秋将手里的冷水喝完,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注视着空荡的杯身,说了一个“好”就打算进屋。

“小秋。”母亲将他喊住了。

温秋的步伐在中途停下来,他回过身来看着踌躇不知道怎么开口地母亲,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能从母亲的口中听到安慰的话,像其余小孩的父母一样告诉他“这次成绩考砸了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次加油就好啦。”,温秋毫无波澜的堪比死水的眼睛里,罕见地漂浮起微弱的光芒。

“小秋——”母亲怯怯地站在他面前,忸怩不安地扯着围裙下摆,终于鼓起勇气朝他问道:“话说你们班那个同学,青川,他考了多少分呀?”

她的眼睛很亮,亮到仿佛是在里面加了自燃的磷,幽幽的火光一闪一动,最后成了实质般的火球将温秋一砸一个洞,把他本就不聪慧的脑袋、孱弱的身体、所有的所有都要砸懵了。

呼呼。

温秋呼出一口气,用茫然困顿的眼神轻飘飘地降临在母亲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口吻说出来的,嫉妒,恨意,恼怒,失控。应该都不是,应该是一种平静到快要死掉的声音说:“哦,他呀,他考了745分。”

“这样呀。”母亲普通并不美丽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艳羡,好像郁青川本来就该考出这样的成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秋,妈妈做的蛋糕,明天你带一份给郁青川同学吧。”母亲神态略微困惑纠结,“可是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果酱涂抹太多的话会不会觉得特别腻,小秋,你和他是同学,有了解过他饮食的喜好吗?会不会青川根本不喜欢吃甜津津的东西啊?”

“妈妈——”温秋陡然开口打断这位正沉浸在遐想中的母亲。

“要是郁青川是你的小孩就好了,是不是?”温秋将这层本就不太牢固的绳索给绷断了,他用尖锐的话挑起敏感的话题,“要是郁青川是你的小孩,你的丈夫就不会嫌弃你生的小孩没用,蠢笨得只会一个劲地哭,就不会离开你了,是不是?”

“妈妈,你是这样想的吧?”

温秋顶着女人复杂怜悯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掉。

郁青川,你彻底地毁掉了我。

月考成绩出来后,座位会按照名次稍微变动,但主要还是依照公平公正的原则,将前排的学生与后排稍微调换,其余都是根据学生自愿组合,比如谁愿意跟谁成同桌,谁又希望能和谁成为前后桌。

在被区别刻意的对待下,温秋自然而然地就落单了。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有了同桌后,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就挤满学生的教室里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少年是那样落寞孤零地坐在角落,身影形销骨立,下颌似乎也瘦癯不少,还没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大。

多么可怜,可怜得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怜惜的情绪,就想用湿滑的舌尖去拱一拱对方病态苍白的脸颊,怜爱地疼一疼他。

“你们没有人愿意和温秋——”

老师的话被温秋清冷略沉的声音给盖住了,“老师,我想单独一个人坐。”他不是一个可以容忍屈辱的人,比起被旁人取笑,他更擅长的是高调地在自己脸上盖上一层别人看不出的面具。

“你确定要一个人吗?”班主任询问道。

“老师。”一只手懒洋洋地举起来,“我想和温秋同学成为同桌。”

温秋冷静的脸颊出现一丝裂痕,牙齿被他磨得发出咯吱的微响,又来了,他是打算模仿上一次在实验室的场景再打算羞辱自己吗?

“我不同意。”温秋僵硬的面容缓缓吐出一句话。

班主任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门来回打量,斟酌几秒后朝着郁青川渴望的神色说,“那你就和温秋成为同桌吧。”继而又转过头来看着温秋,语重心长地说:“你最近成绩下降得这么厉害,青川和你坐一起正好可以辅导你学习,查漏补缺。”

温秋试图说出拒绝的话,班主任的表情变幻莫测瞬间门一沉,几个字咬得格外重:“他的品性如此优良,德馨双全。”话音剑走偏锋地一转,“即便你背后说了不好的话,青川仍是不计较,顾全大局——”

温秋被老师的一句话挑得后脖子发炎发痒,他再也忍不住了,脑袋半垂着用指尖狠狠地在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拼命抓着,刮出好几道淡粉的红痕。

班主任走下台来,声音幽灵一般仿佛是从温秋头顶上传来的一般,“所以一个性格和成绩如此顶尖的同学,温秋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明明是在燥热的夏日,温秋被老师的话无缘无故地窜起一阵凉意,湿凉的感觉就是蛇腹在身体上蜿蜒爬过的错觉。他觉得周围的同学全部掉转脑袋,用晦暗无光的眼神幽异地凝视着自己。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常常蹲在角落里观察着搬家的蚁群,自己在看它们的同时,“它们”是不是也在用这种诡谲的眼神凝望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倏地,温秋簌然伸长了脖颈,他甚至是忘记挠不断折磨着自己的后脖,那道视线,那道黏糊如同深沼的眼神再次向他席卷而来。

得意,调笑,满意,侵占。

那道饱满多种复杂情绪的目光笔直且精准地朝温秋投射而来。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啊。好难受,怎么这么难受。好痒,身体怎么会这么痒。控制,究竟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

别失控。

千万别学你那见鬼的父亲。

呜呼。

温秋呼出一口热气,手指在桌面下不停地战栗抖动,他勇敢地朝那道视线的来源瞥去,好想捉到。

可是簌然回首时,他再也察觉不到那道下流肮脏目光的任何来源,反而隔空与郁青川的目光对上,就像一开场的那次一样。郁青川一如既往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真令人恶心。

恶心到温秋觉得脖子上的伤痕已经控制不住身上的瘾症,他快速地起身将书包里的一件物品装进小兜里,果断地朝老师打了一声招呼跑去卫生间门。

他找了一所干净的隔间门躲着,双手拼命地抓挠着泛痒的肌肤,他的皮肤上并没有起什么小疹子,www.youxs.org。

后脖被他抠得满目全非,可温秋还是无法满足自己身上那股即将失控的焦躁,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坐在马桶上熟练地打开黑色网站观看视频。

视频中满是血腥的场景,分割,切割,猩红,血红充斥着整个手机屏幕。

温秋咬着手指欣赏着屏幕里的场景,得以片刻的喘息后,那股焦虑的迫切感又蜂拥而至,黑雾似的将温秋的身体半是缓慢半是折磨得吞噬。

他再也忍受不住,从口袋里掏出小刀熟稔地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割下一道痕迹,他割得并不深,所以没有立刻见血,但那本该光滑如同崭新的肌肤上却留下痕迹。

淡粉色。

好痛。真的好痛。

锋利的刀片钝钝地破开皮肤,好像用平直的纸张在切割似的,温秋恍如能听到刀子摩擦皮肉的声音。

好舒服。

温秋脸上逐渐浮现出满足和兴奋的微笑。

“你在干什么呢?”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打破了温秋短暂的享受时间门。

他匆促地抬起头来,发现郁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时应该正踩在隔壁的水箱上探出脑袋俯视着自己,神色怪诞执闪烁着光。

郁青川突然冒出的头将温秋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全被他看见了吗?

可恶。

温秋顿时觉得自己莫名多了一个把柄在对方手里,心虚地将手中握着的刀片藏进袖中。

“将门打开。”对方用吩咐的口吻说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偏偏听起来好像又后续似的,仿佛只要自己不按照他说的做,对方就会将事情抖出去一样。

呵。

他觉得这会威胁到自己吗?

下一秒,门锁被温秋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迅疾的身影猛烈地闪了进来,与温秋一同挤在这间门逼仄的隔间门里,索性学校的工作人员会两天打扫一次,以至于里面的气息没有沾染那股难以忍受的腥臭。

“你的血,颜色好漂亮。”郁青川进来后凝神直勾勾地望着温秋手腕上的那道创口,他凑近了些,鼻尖凑近温秋嗅了嗅,用一种格外迷恋的目光望着温秋,怪声怪调就像是醉了一般,“也好香。”

他的眼神黏稠地糊在温秋脸上,如同胶水一般难以将他们彼此分开,温秋被这张过分惊人漂亮的脸注视着,心跳莫名地开始火速跳砰,速度快到要坏掉。

郁青川看人的眼睛十分深邃,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温秋时,居然让温秋产生一种自己成了对方网中捕获的猎物这般的错觉。

而且他的眼神让温秋十分不舒服,发毛,忍不住想抖动着身子。

黏腻得厉害,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滑溜溜的且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

熟悉?

温秋猛地仰起白净纤长的脖颈,用渗了毒一样的目光反抗仇视着矜贵不可一世地郁青川,声音冷萃:“是你。”

郁青川眼睛弯了弯,里面暴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抬起温秋受伤的那只雪白皓腕,声音因为被取悦而迸发出细微的颤音,“我好高兴。”

“你终于认出我了。”说完探出红色的舌尖在温秋肌肤上的血迹舔舐着,渴求的目光盯着温秋。

“变态——”温秋怒不可遏,被他这种下流的举止给惊赫住,立刻伸出手想推开眼前十分古怪的郁青川,可温秋差点忘记自己袖中藏有的小刀,小刀露出一角,不慎在郁青川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小口。

那道小口只有两厘米左右长,却极深,殷色的血一下子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涌出来。

郁青川怔住了,他动作停顿一下,略显麻烦地用手指沾了一下脸颊边的血痕。

这是温秋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不快”“麻烦”等众多复杂的情绪,就好像温秋给他惹了一件非常懊恼麻烦的事情。

“亲爱的。”郁青川嘴唇里突然亲切地喊出了这个词语,他眼神冷下来睥睨着,舔了一下指尖上的血,“你这次可真是让我有点不开心了。”

语调冰冷至极,再也没有平常在众人面前温和有礼的贵公子形象。

温秋忽地嘴角翘起来,他欣喜地笑起来,自己终于在郁青川的脸上看见别的情绪,他好开心,那是一种比方才自虐式的解脱更要开心百倍,不,是千倍,万倍。

他垂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刀片,目光诡异灼热地落在冷若寒潭的郁青川身上,也许比起自己,郁青川更适合它。

毕竟郁青川,漂亮且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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