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小”波折后, 柳离与风栖恢复初始的相处态度，在柳离安抚过之后，风栖果然没再像之前那般明显表露不满, 相处的时光本就珍贵，何必再让那些“外人”来阻拦他们相守。
一个死人而已，风栖不断安慰自己, 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他，她眼中看到的是风栖, 那劳什么前世既然死掉就死个干净。
“我不会介意他的, ”风栖握着她的手, 语气听着如此宽宏大度, “此刻跟你相拥的是我，而阿离你最喜欢的人就是风栖。”
“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那个家伙。”
柳离：“……”
是的，如果不是这句话被你重复十几遍，可信度还能更高一点。
但是柳离还是惊叹风栖的“灵活变通”。
在发觉与柳离的渊源后, 风栖很快让自己心情从怒不可遏的悲哀到认命哪怕这样也不想放手，再到得到柳离安慰后，清晰接收到柳离的回应和隐约的愧疚后, 非常迅速转入了借着她的纵容与愧意放飞自我，时不时冒出来一些“柳离最爱风栖啦”“死掉的东西扔掉就好”“我们会携手开创新的未来”“你会和我一辈子不分开”等一系列强调自己正主地位和diss前世是个垃圾的茶言茶语。
熟练得好像在茶园里泡了几十年的绿茶腌入味, 看得白泽捂着眼不忍直视。
该说不愧伏羲吗, 哪怕是转世后尚且年少气盛也能这么快控制情绪抓住机会, 他要是斤斤计较下去明显会影响彼此感情, 趁着柳离现在还心虚, 示弱耍赖撒娇一气呵成，于是哪怕举止言语过分几分，柳离也不会计较。
所以你通达天机理辨乾坤的智慧都用来跟老婆谈恋爱吗！
最可怕的是柳离你居然还一副对对对完全纵容的姿态, 她自己就是个中高手，风栖的小心思在她那边干净透明，但她也不戳破，全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泽实在看不下去，寻思着目前这个场面勉强算矛盾化解，回头他也能给女娲交待，拱手表示惹不起后飞快溜走。
柳离和风栖这次游历途中见到了个熟人，原先笑意凝眉的风栖在窥见某道熟悉的人影后，嘴边上扬的弧度明显收拢。
“南歆前辈。”
他呼出口气，见对方望过来，出声招呼道。
仍旧是双十年华的女子闻言弯了眉眼，不知为何，风栖竟从中察觉几分熟悉，没等他想明白，南歆已脚步轻快走了过来，“嗨，小风栖，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南歆前辈。”风栖语气在前辈上明显加重。在华胥部落长大，风栖当然认识这位号称普通但并不普通的女子，华胥氏与她是好友，风栖顺着喊一声前辈，但她平常并未有多余举动，似乎真是打算当个“普通”人族，时日一久，他亦放下纠结心思。
或许真如她所说，她就想当个平凡的人族，无害于华胥，风栖也懒得计较，这些年她行踪不定，连华胥氏丧礼都未回，却不想她竟是在这里。
南歆就当没听到他的强调，“多年不见，风栖已经长这么高啦，想我当年走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她边说边比划着，随口说起他小时候的逸事，风栖忍着性子听着，就这个喜欢拉家常唠叨琐事的性格，真是和部落里老人一模一样。
唯一庆幸的是柳离从小到大跟在他身边，这些事都是她了解的，不至于让风栖有种糗事被家长透给女朋友的羞恼。
笑死，柳离知道的黑历史可是比南歆都多。
南歆也从风栖处得知了华胥的死讯，她的笑容很快消失，哀戚蒙上眼底，只情绪尚算稳定，“是这样啊，至少你母亲去得坦然，死前能说句无悔，足以慰藉平生。”
“见你如此，她也当瞑目。”南歆声音低沉下来，眼中是看惯生死浮沉的慈悲。
不欲气氛过于低沉，南歆又谈起其他话题，最明显的就是他身边的柳离，她就像是什么都不了解，问起她的名字，又露出暧昧的笑容。
风栖没有说她的来历，只说这是自己钟意之人，见她给出祝福，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前辈为何会来此处呢？”风栖不欲多谈柳离之事，便刻意转移话题道。
南歆抬头瞥了眼柳离，见她只望着风栖，眼眉一挑，“算是一些有趣的事吧。”
“我在附近的部落里见到有巫族身影。你知道的，巫妖大战后，大多数巫族在太子长琴的领导下驻守轮回附近，但也有部分巫族流落洪荒各处，大概是因为与人族体貌类似，便被人族视为同类接纳，几十年下来，竟也繁衍不少混血子嗣。”
“巫族？”
刚被科普一通妖族之事的风栖自然不会错过巫族，他条件反射看向柳离，但柳离仍是容色淡淡，仿佛那不是曾与她斗到天地翻覆，致使她挚友离散伶仃至此的罪魁祸首。
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她故友转世，知道自己前世很可能死在巫族手中，风栖心中意外平静。
同仇敌忾，不不不，那只是跟他争夺柳离视线的敌人，他不拍手叫好已经是顾忌柳离心情。
但同样，他也顾忌柳离会因此难过，握住她手掌的力度微微加重，看向南歆的视线沉稳如旧，“前辈以为如何？”
“嗯，只要不伤于人族，我当然没什么想法。至于别的，人族有无限可能，可不要小瞧人族呀。”南歆说着，话中意有所指，风栖听得眉头皱起，“巫妖宿有仇怨，人族与巫族相交，岂不会惹来妖族怨语？”
南歆闻言，反问道：“人族之事，何时需要妖族干预？吾等虽承女娲娘娘得生，自当敬之尊之，但妖族与娘娘何以相等。”
“吾知晓巫妖之争，其中缘由有人族之因，人族亦当感怀昔年妖皇之护佑，可这不意味着，人族要无条件迎合妖族。人族不会做忘恩负义之辈，但人族也不会裹足不前，放弃再进一步的可能。”
“所谓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又岂是畏畏缩缩不敢迈步之辈？”
南歆语调不高，然话语铮铮，足以激荡人心，倘若不是柳离在侧，风栖怕已忍不住点头，如今却是忍不住回头去观她的反应。
“看我做什么，”柳离面上不见变化，“你要是怕我介意，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会。”
人族如何，妖族如何，巫族又如何，既然已经选择持天道大公之心，便自然一并放下，随着南君与南歆自去折腾，偌大洪荒，能扰动她心神的，不过眼前一人。
风栖还想问清楚，念及南歆在前，到底没多说，南歆也像是没看懂他们之间的暗流，话语仍是直指风栖，“如何，风栖你是什么看法？”
风栖没想到她会追问到自己身上，却也坦然道：“前辈所言有理，唯一考量只是分寸。”
只是部分人族的小打小闹自然无妨，但若是因此与妖族起了冲突，反而成了坏事。
巫妖之仇，并不是小小人族能够插入其间。
南歆笑容似乎更灿烂，“人族四分各地，又无共同首领遵奉，自然各行其是，便是有些许失措举止，也是正常情况。妖族广大如斯，纵使一代皇者，不也有难以管控之辈吗？”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妖族离皇面前举这种例子真的好吗，风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眼前之人正是你口中妖族最重要的信仰之一啊！
好在南歆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多谈，在得知风栖态度后，便笑眯眯告别，独留下风栖对着柳离，不知所言。
“南歆前辈不晓得你的身份。”风栖解释道。
柳离沉默，想了想，还是道：“不，她知道。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风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柳离的话，这是试探，是作为人族对妖族离皇的一次试探，南歆明显话里有话，巫族与人族接触也不是纯粹的偶然，但她显然有自己的计划，这份计划很有可能与妖族产生冲突。
“她想做什么？”风栖眉头更紧，虽然身为人族，但风栖很清楚，柳离对人族怀抱善意，但这份善意跟亲手扶持壮大的妖族来比，高下立分，作为人族的立场，风栖不可能不考虑她的行动会给人族带来怎样的风险。
而眼前柳离又是真切会影响到大局的存在。
但柳离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她摇摇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重要，她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人族，妖族，巫族，乃至于龙族，三清，西方教……勾心斗角也好，各怀心思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天道至公至平，无偏无私，众生的行动皆是命数轮转中的一环，既是自然，便无由去干涉。”
“而我到来的唯一缘由，只是你。除你之外的其他，我并不在意。”
风栖握着她的手，却在这一番话语后彻底冰冷下来，他终于意识到，某个早已存在但从未正视过的现实——柳离对他之外的一切人事都保持冷漠，而任何人口中的天庭离皇，都是可亲可爱，对万物充满喜爱的热烈夺目。
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叙述完态度的柳离转头看向某个方向，语气不动，“听够了吗？”
林木掩映中，某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负琴现身，望着眼前两人，抬眼笑意清浅，拱手施礼，端的谦逊非常。
“太子长琴冒昧，见过妖族离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