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五十八杀夫正道 ……

司御听后, 哑语了好一阵,才长袖一甩向外走,“胡闹。”

司御年长息泽仙君几千岁月, 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清露开智化形也不过千载, 司御是真将小仙君看作幼儿小辈, 连斥责都是无奈口气,仿佛拿他没办法。

褚长溪与他同行, 天上仙人,侧脸白的冰透, 眼睫很长,神情空淡的望着远方,轻声说, “我必须去。”

他须得下界找到真正的那场浩劫,好让另一条任务线解锁。

宫殿森严,玉柱高墙。天境日落月升,星河在上, 垂落的星辉如丝绦绵绵。他们走在殿中,冷淡的声音空灵放大,司御能听出他话中的坚定,似乎无人能左右。

“………你……你下去做什么?”司御无奈停下脚步,“你看看你,下界一趟,一身先天根骨没了,人也差点没回来,你还要怎么下去?下去之后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你既然好好回来了,那就好好待着,帝君神力无边, 自然也能够平安归来。”

“帝君若回不来呢?”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回不来?”

褚长溪道:“因为湮烬之。”

司御:“………”

“湮烬之”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空气都仿佛紧张起来。

其实司御早已揣摩出点什么了,比如帝君元神无法归位是不是与那下界那位分身有关。

湮烬之虽本质上与帝君是同一人。当初帝君堪破浮图境天机,算出小仙君可救众生,也算出世间有一浩劫,要想平息,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必定会有所牺牲。为此,帝君不顾一切想要逆天改命。

那时,司御已然能察觉出帝君对小仙君的情愫非比寻常了,而湮烬之是带着这份情生出的。

在上界,帝君有道身,有道心,有克制不逾矩不外露的理智,但生出的湮烬之自是没有这份束缚,又带有魔息投生为魔,魔族最是放任自己欲!望,于是帝君隐而不宣的情愫在湮烬之身上被放任到了极致,爱恨都惊天动地的疯狂。

早在湮烬之第一次身死,帝君要收回那缕元神就发现已收不回了,湮烬之执念太深,他宁愿在魔窟里忍受撕魂裂魄三百年,也不肯归来,那时魂灯便与帝君有了割裂。

湮烬之其实可以说是帝君大道上隐忍克制下而生出的心魔,执念越深,神魂之力越强,越不能轻易溃散于世间,帝君所受之影响也越深。

所以当小仙君说帝君也曾下界时,司御便猜到,定是受那心魔影响而回归不能。

“小仙君,”司御叹息着摇头,“无论如何,你都断不能再回去。”

命格已经动了,那场浩劫也已与息泽仙君无关,帝君付出一切,将小仙君脱离命运,司御如何能将帝君的心血白费。

他不可能让小仙君此时下界的。

褚长溪却说,“我若想回,旁人也是拦不得的。”

“你——”

司御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闷不吭声气死人的本事。

广袖翻飞,眼前徐徐落下的冰晶碎散成冰刀,刺入桥下天河,顿成雨池剑林。气氛剑拔弩张。

“小仙君,”司御狠狠一挥,剑林碎成冰花漫天,“帝君即便回不来,那也是他的命。”

“帝君可为我逆天改命,”褚长溪说,“我为何不能为他改?”

“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走我的道,两相作抵,便不算逆天。”

“你的道?”司御急的抓住褚长溪衣袖,厉声问,“你的道若是会为众生而死,你也愿意?”

褚长溪眸色十分淡然平静:“愿意。”

“你——”司御气的喘出粗气,眉须乱飞,“好好好好,你愿意,你大道无私,倒是我等狭隘!”

褚长溪:“………”

“你心中有众生,你愿意为此牺牲,可你难道就没想过那些爱你护你之人,如何舍得你那么做?他们会不会痛苦,会不会心疼?你顾及众生,他们也是众生中一位,你如何就不顾及了?”

褚长溪:………

系统:………这老头还挺会说。

风雪被凝固,碎晶洒洒,天河云海都空蒙,僵持一般的沉默里,褚长溪正要开口,忽感远方有人来。

司御也干脆闭嘴。

雾气清散后,四季花火灿灿,姹紫嫣红铺一条艳光来路。来人是三位少年模样,出场方式可谓张扬。

银纹服饰,银白发丝高束的少年,双手搓着胳膊念叨“真冷”,却在看见褚长溪那一刻,双眸一亮,张开双臂就拥抱过去。

“哎呦,我们小仙君终于舍得回来了,老子可想死你了。”

褚长溪猝不及防被抱入怀中,后背一双手,高高扬起,轻轻放下,一下一下轻柔拍,“老子都要以为你在下界快活,流连忘返,把我们都忘了,不愿回来了呢!”

“好了,他刚回来,你就别折腾他。”另一位绿衣高瘦的少年,拉着银纹少年衣领,将他拽离。

两人身后是高大沉默的黑衣少年,与褚长溪点头示意,心照不宣,确认他安好便放下心。

系统不知这突然冒出的三位是什么人,茫然不安,甚至担心自家宿主会不会翻车了。

但如此亲昵举止,不问也知是好友。

褚长溪略带歉意对三位笑道,“好久不见。”

“何止好久?”银纹少年揽住褚长溪肩膀边走边说,“难得帝君不在,走,带你喝酒去。”

绿意少年也笑说,“为你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黑衣男子则跟在他们身后,回头说,“司御神君,一起啊。”

司御看着前方有说有笑意气风发的几位小少年模样,摇头叹气,心事重重跟上。

青山远黛,飞瀑流泉。

仙界物景都可因灵息道法变化,阙宫院子里,平白落成粉白缤纷的桃花林。

桃花林里落着雪,花瓣披霜月下,灼灼生华,格外的美。

褚长溪端起酒,花瓣在酒液里打着旋。

放下杯盏,抬眸,那三位少年已醉入佳境。

帝君是上古唯一还未陨落的神,于是同生时的上古神兽后来也仅听命于他一人。帝君带回的清露化形后,神兽化形的少年便开始了带着小仙君贪玩笑闹,鸡飞狗跳的天境生活。

小仙君大部分天境时光都是他们几人陪伴着度过的。

“可惜了,”绿衣少年袖衫都被酒液浸湿,微醺时说,“青龙不在。”

银纹少年闻言,酒盏从手中任由滑落,闭着眼笑,“他能跟在帝君身边,有大作为,有什么好可惜的?”

司御抹了把长须,暗道:他都失智与蛟比肩了,有个什么大作为?

黑衣少年折花饮酒,道,“等他们回来,便可再聚。”

司御暗暗拍桌:小仙君都要视死如归了,还怎么再聚?

后来待三人醉的不省人事时,司御坐到褚长溪身边,见缝插针劝说,“你看看他们,定也是以为你归来便不会再走,你若一走甚至魂飞魄散,他们得多难过?”

褚长溪抬头,眸光落月下花枝头,淡淡说,“众生大劫,总有人要为此奔赴。”

“那人也并非一定是你。”

褚长溪:“可注定是我。”

司御捏碎了酒盏:…………真劝不动。

带着霜白的花瓣划过星河,落小仙君发上,衣衫上,一旁两位少年在酣沉中斗嘴,另一位沉默着看戏,若是还有一位,定是遥遥嘲讽。

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这样的日子当真不会再有了吗?

桃花堆满雪衣青年指尖,褚长溪玉冠清冷衿贵,衬他眉眼,仙姿更甚,他忽然对司御说,“浮图境中预言,我可救众生,却也没说,我必命丧于此。”

正郁郁寡欢,计算着浮图画卷焚烧殆尽时辰的司御,心头一震。

褚长溪偏头,似乎含笑。

衣衫风雪卷舒狂,桃花从眼前纷纷落。

他语气还是淡淡的,说出的话几分轻狂。

“我赌我平安归来。”

司御愣在了这般模样的小仙君面前。或许也真有人,一句话就能让你相信,他说到能做到。

天界无忧虑玩闹千载,也依然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下界历劫,人人敬佩的剑尊,以一己之力救苍生于危难…………在世人眼中,他一举一动都让人相信他无所不能。

【系统:溪溪,你真能办到吗?】

现在可是连那浩劫是什么都不知。

【褚长溪也笑了:办到什么?我得先让司御放我下界。】若让系统违背规则来做,又要与天道斗智斗勇。

【系统:…………所以溪溪是在忽悠那老头?】

褚长溪承认干脆:嗯。

系统:………

酒罢起身时,司御语气已有所缓,问,“那你想好下去怎么做了吗?”

褚长溪承认的更快,“没有。”

司御:…………

“那你还信誓旦旦………”气到说不出话,司御甩袖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

有仙子鱼贯而入收拾酒宴残局。

小仙君点头道谢,霜花慢结,一地冰晶碎光,映璀璨星河。仙子们惶恐低头,羞红了脸。

仙君起身,缓缓迈步。

雾气坠着花摇,风吹无声。仙子偶尔偷眼看,心道是雾气霜花迷了眼。

司御在远处越看越觉得不对,待褚长溪走到近前,便严肃说,“你若再下界,可不能再拈花惹草了!”

褚长溪:?

系统:!

“别这幅表情,你在下界时都招惹了多少人?”司御虽不知具体情形,但看命薄与那些人纠葛那么深,也知一二,“其实……你就算什么也不做………”

就这幅“招蜂引蝶”的模样,被什么人喜欢上都不足为奇。

但司御还是谆谆教诲,“下界人七情六欲皆在,最易生情有恨,”他意有所指看向醉倒在花堆里无知无觉的三位,“人间不比上界仙神,□□妄念皆已堪破。”

“嗯,”褚长溪问道,“神君同意我下界了?”

说到这个司御就来气,快走几步,凶巴巴说,“经渡厄道重生凡胎定是不行了,容我再想想如何送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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