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四章 人间自有颜明玉

高处每日闲来无事,眼珠滴溜溜乱转,总是想着脱身的计谋。

他晃悠悠走进房间,看见生剑正在床头吐纳练功。高处不着痕迹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暗中伸出手指欲去点他穴道。那生剑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神光四射。

高处手已经伸出去了,匆忙间不能收回,索性乱喊一气:“哇,你背上好大一只小强啊!”生剑听他这样一喊,未疑有他,回头探视。高处嘘一口气,出手如电,立刻点了他的穴道。

生剑扭着脖子不能动弹,嘴里却不闲着:“公子,你又胡闹,快些放开我。”

“委屈你了。其实我都不想的。”高处很不情愿地把生剑往床上一放,拿被子蒙了他的头。“你先歇息一会,两个时辰后自然就醒了。”

说完得意洋洋溜出门去,迎面却撞上一人,却是死剑。高处神色不慌,故技重演:“哇,你背上好大一只蟑螂啊?”一边说一边手指暗中运气,只待他一回头就制住他。谁知死剑却恍若未闻,根本不去扭头查看,只是略有所思地看着他。

高处心说,这老家伙就是比他哥哥聪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你快看啊,真的好大一只啊!”

见死剑仍然没有反应,他开始冒汗了,无奈央求道:“你就回头看一眼嘛,不要那么固执啦,一眼就好了。”

死剑瞅着他半晌一言不发,最后眼睛竟微微泛红:“公子,你太让老奴失望了。我们兄弟二人一身忠义,不顾生死,跟随左右,你竟如此薄情寡义,真是叫人寒心。”高处不由羞愧的满面通红:“罢了,是我的错。以后不再这样就是了。”

“公子果然不再打算甩掉我们兄弟了吗?”

“当然,我说话又不是放屁,自然算数。”

死剑抚掌大笑:“老王爷神机妙算,苦肉计对公子果然有效。”

高处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听得门响。一虬髯大汉站在门外,双目略显精光。

“壮士何事?”

“请恕打扰。在下乃扬州烈火山庄门下。三日后是我家铁庄主封刀之日,特意吩咐下来,但凡路过的江湖朋友一个不漏,俱发请贴一份,请至敝庄略饮薄酒,也为此事做个见证。”

高处眨眨眼睛问:“哪个铁庄主?”

大汉不亢不卑答道:“恕个罪说,‘九死神龙’铁游云铁老爷子。”

死剑在一边沉吟半晌,想起武林倒也确有这号人物,便说:“公子,料来不假,既然主人诚意相邀,不妨去结交一些朋友也好。”

高处点头应允:“是极,免费的酒席为什么不去吃。”

那汉子微笑颔首,转身欲走,忽听生剑说:“回来。”那汉子连忙转身。

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只见他面上颜色丝毫不乱,去掉了心中的疑虑,方缓缓地说:“看你生的结实威猛,真是让人心折,有没有兴趣跟我发生一段感情啊?”那汉子面色大变,吃惊地看他一眼,仓皇而走。

生剑哈哈大笑:“看起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原来这般不经逗。”

高处也笑:“公公这般**入骨,连只母猪见了也不免心动,他居然不识抬举,实在是他的损失啊。”

且说太平王府内,一如往昔的热闹喧哗。那高夫人自高处走后,每日伤感,虽有太平王百般劝解,依然愁眉不展,每日烧香祈求孩子平安。

这一日正自出神,忽见丫鬟掀帘而入,报道:“夫人,圣上驾临王府,王爷请夫人前去晋见。”

高夫人踌躇一番猜不出皇帝来意,只得起身直奔前厅。

靖玉帝正在前厅饮茶,身边侍立着太监小橙子和带刀侍卫金镶海。高夫人行了君臣之礼,站在一边。靖玉帝见他形容憔悴面带忧戚,知她思念高处心切,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同有父母,情意却不可比。自先皇去后,太后假仁假义,自己何尝真正得过慈爱。

暗中叹一口气他哈哈一笑,打破沉寂对太平王高远说:“皇叔,可知我那义弟现在何处啊?”高远苦笑一声:“出走半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未传回来。”

靖玉帝嘻嘻一笑说:“我义弟的本事皇叔还不晓得,我倒一点不担心,凭他的聪明才智,难道还会被人卖了不成?”高远苦笑。靖玉帝又问:“依皇叔神机妙算,他现在会在何处?”高远说:“那小子喜欢什么调调,皇上不是不知。自管往金陵扬州一带去寻,总找的到。”

靖玉帝道:“果然知子莫若父,一点也不假啊。”沉吟了一下又说:“靖伦王爷虽是我异母兄弟,却阴险奸诈,不臣之心久矣,我此番出宫,他必在京城有所动作。这段日子,还请皇叔机敏应变,护佑我皇室周全。”

高远把茶杯放在手心把玩,淡淡的说:“此非常时期,皇上还执意外出,是否稍嫌不妥?”

“朕厌倦了敌明我暗勾心斗角的日子,索性顺水推舟让那小丑到台前来折腾一番,待朕探明了虚实,谋定而后动,将这般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高远沉思不语:“圣上隆眷过重,使臣声明远播于外,已招嫉恨,若我再插手宫廷之斗,恐怕所谓三人成虎,臣实在为难。”

靖玉站起身来面对高远恭揖大礼:“先皇在世曾许以皇叔万世荣华,侄儿虽愚,却也知皇叔一身肝胆,忠心为国,如何会信了小人谗言,猜忌皇叔。”

高远慌忙起身,扶起靖玉帝:“皇上不可如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自会尽心。”

靖玉帝胸中舒一口气,浑身顿觉轻松。遂辞别太平王,龙行虎步走出门外。

天空本是万里无云,此时却晴空一个霹雳,竟是要变天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正是万紫千红江山如画的初春盛景。

决定了三日后去烈火山庄做客之后,高处总算觉得有点事情可做了。连日以来一直没有具体的事做,当真无聊之极。他现在有些感激那封刀的铁老爷子了,若不是他,自己哪有热闹可寻。

免费的酒席自然算不得什么,说归说,但是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真的空手上门,那不就真成了打秋风的食客了。好歹花个几文去街市买些礼物混混场面也好。

走在熙熙攘攘的扬州城内,高处左瞧右盼不觉得大摇其头:“怎么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一个个都生的歪瓜裂枣这么不让人喜呢?扬州城不是据说有很多美女佳丽的吗?”

生死双剑亦步亦趋跟随在他左右,目光随意溜达,见很多人携刀带棒,知道近日里扬州城里多了很多江湖人物,考虑到小王爷的安危,不由得暗自留心。

忽然人群一阵喧嚷,然后只见一年约三十几许相貌威勇身材壮硕的和尚,半**上身,在人群中如电奔出。

高处眼睛看直了:“哇,大白天的当街裸奔,身材也不是多好啊,这么嚣张?若是女子倒也罢了。”

他回头问生死双剑:“他的身材和我相比如何?”

生剑违心地回答:“自然是公子的身材健美!”

高处恩了一声说:“既然如此,我就脱了和他比一比,让他自惭形秽。”说完就要脱衣服。

死剑赶忙把他双手抱住:“公子不可。正因为公子身材俊美挺拔,才万万不能再这大庭广众下**啊。”

“是何道理?”

“公子你想,一旦你脱了衣服,大街上男男女女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身材,一旦春情勃发了可怎么是好,公子一人之力恐怕应付不料这么多,万一落的被轮流施暴可怎么好?”

“有道理。”高处把扣子又系好。

死剑抹一把汗水又听高处说:“既然这么危险我就不脱了,何况我也没有这么色情啊。不如公公你脱了给他瞧瞧吧。”

生剑闻言吓了一跳:“我个糟老头就免了吧,惊世骇俗又没什么好处。”

正说着那半裸和尚已经奔到了他们面前。高处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兄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曝胸露体,当街裸奔,是否有失庄重啊?”

那和尚怒目圆睁:“我敢与你袒裎相对,一来我身材好;二来我为人诚恳无欺,光明磊落,哪里失了庄重了?倒是有人衣着齐整,却难免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嫌。”

高处给他说了个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又要脱衣服,被生死双剑紧紧抱住了,远远地拖开。

高处拼命的挣脱了跑到裸男面前道:“你身材这么好不去做人面首真是可惜了。”说完一脚踢过去。

那裸男轻松闪开,也火了:“身材没我好,便嫉妒了想来踢我,你这人真是奇怪。”

“路不平有人踩,人太丑有人踹,有什么好奇怪的?”高处说完觉得稍微出了一口气,不再睬他,扭头就走。

“站住,踢了人就这么走了。”

“怎么了,你上瘾了?可惜本少爷今天没空,改天再约吧。”

“我堂堂少林弟子岂容你如此侮辱?”

“那便怎样?”高处摆出一副无赖行头。

“哼,来而不往非礼也。”和尚挥起钵儿大的拳头向高处打来。那一拳携着风声虎虎生威,竟是少林正宗伏虎拳。

高处脚尖点地,身体往后面飘开,堪堪躲过。一个拳头从忽然他身后伸了出来,打向那和尚。只听嗷的一声大叫,那和尚被这一拳打上了半空中,四丫巴叉往地上摔去。高处把眼睛一闭,却并未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那半裸和尚已经被人接住了。接住他的人狮鼻阔口,怒目斜眉,也是个和尚。

“老光头,是你?”高处叫出声来。这人正是酒楼上以天绝三式骗吃骗喝的老和尚。

那和尚搔搔头皮,憨憨地笑了笑:“咦,小白脸,当街打架斗殴,小小年纪你怎么不学好呢?”

“你还说,死光头,骗我的酒菜吃也就算了,还拿几式破烂招式消遣我,今天叫你知道什么是猴子偷桃。”高处大喊一声,纵身扑了上去。

那老和尚楞了一楞,忽然跳起来转身就逃:“和尚怕了你了,**那么重要的地方可不许你随便偷去。”

高处舌抵下颚,真气暗提,速度忽然提了一倍,一下子就到了老和尚的身后,探手去抓他肩膀。突然黑影一闪,一个人游鱼般从街边直飞出来。高处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啪”地一声,自己被撞出老远,摔了一个大筋斗。

他狼狈地爬起来,怒目而视:“:“何方鼠辈竟敢暗算我!有胆出来斗几合!”

定睛一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前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很淡漠,手里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渊停岳峙,气派非凡。

高处制止生死双剑欲往上冲的身型,不解的问:“你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在下姓管,管不平。常言说的好,‘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两位因为何事争执,在此竟然出手相搏?”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大饼吃多了跑来管我的闲事?”高处颇觉气愤。

那管不平傲然看了高处一眼:“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管不平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打架,定要伸手管上一管身上才舒坦,怎么你不服气?”

“更何况,堂堂少林寺达摩堂首座在大街上之上被人追的狼奔豕突,稍有侠义之心的人定不能束手。”

“少林寺达摩堂首座?”高处有些傻眼。

那狮鼻阔口的老和尚闻听此言把胸膛挺的高高的,做出几分气势来睥睨着他。

高处忍不住想笑:“近几年少林人才凋零了吗?居然被这老光头骗得达摩堂首座的位子。哼,不管,怎样,这是我和老光头的私人恩怨,旁人最好闪开,莫要多管闲事。”

“我若一定要管呢?”管不平气定神闲的说。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生剑,给我扁他。”

生剑从高处身后闪出身形,缓缓地抽出插在他腰间的长剑,剑体晶莹透亮,即使在炎炎烈日下也隐现出诡异的青光,散发出浸人的寒气。一种迫人的气势同时在他周身上下弥漫,似排山倒海一般向四面八方翻涌过去。

管不平眼神不在那么自然,渐露沉重之色。

他说声“请教。”宝剑已霍然出手,一连十三剑,向生剑劈了过来。

生剑轻蔑一笑,身形展动,管不平急风暴雨般的十三剑,竟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只见他在剑光中穿花蝴蝶般来回穿梭,看似每一次都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险险避过,但在行家看来,却一望可知他根本未出全力,直如闲庭信步一样。

管不平咬着牙,剑越挥越快,心却越来越慌。

这生剑武功之高,身法之妙,实在骇人听闻,几十剑之后,他竟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他似乎只晃了晃,就从这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光中消失了。

管不平愣在那里,手中的剑不知道该往哪里砍,正惘然间,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在这。”

他一回头,生剑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一拍他肩膀。那管不平便顺势飞了出去,摔了个狼狈万分。

他鼻青脸肿的爬起来,脸色苍白,冷汗也流了下来。他相信生剑若真要杀他,他至少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高处看他的糗样问:“现在可还想管闲事?”

“管。”那管不平扬着青肿的脸,依然硬气的说:“宁可被人打死,不能被人吓死,否则算得什么侠客?”

高处头疼万分,一转眼,却发现两个和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由苦笑不得。

“管大侠客,你要保护的人都自己溜掉了,你还在这里冲好汉替人强出头,傻不傻?。”

瞧那狮鼻阔口的老和尚和半裸和尚都跑掉了,管不平也觉得尴尬起来,想想总归技不如人,讪讪地也走了。

高处见没了乐趣,浑身又不自在起来。见生死双剑跟屁虫一样又靠上来,心下厌烦,说道:“两位公公不必跟着我了,你们去采办些礼物,为去烈火山庄做些准备,我一个人随意走走。”

生死双剑互相看一眼,很默契的全都站的不动。高处等了会儿,,看生死双剑惧无去意,只好又说:“我说了不私自再逃就不会再逃,本小王说话十次里也是有一两次是算数的。何况我身上也未有银两,能跑到哪里去,是不是?算我求你们,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会。”

生死双剑合计一番也是如此,怕把个小王爷逼的急了反而不美,两人退下自去准备贺礼了。

多日来终于又能一个人了,高处心情爽快许多,脚步也觉得轻便很多。想想离家出走这些天,倒没有一天自在遂心,颇为无奈。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了郊外。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暗。心说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抬头一看,阴云四合,雷闪交加,原来是将有大雨,急忙匆匆地走,寻找避雨之处。

等走到一片小树林,却又楞住了不走。只见一衣衫破烂的少年面黄肌瘦,满脸泪痕,正往一棵树上挂绳套儿,见光景似要自寻短见。

高处看了大声嚷嚷道:“谁家的孩子跑到我家的树上来上吊,真是晦气。”

那少年闻言一楞,回头看他,倒是生的面容清秀,唇红齿白。

“看什么看,说你呢,不懂规矩的小子。”高处撇嘴叉腰。

“我怎知道这树是你家的,既然如此,我换棵树也就是了。”那少年也不和他计较,说完将丝绦解下来,转身就走。

“也不许你在任何一棵树上吊死。”高处又大声嚷嚷。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难道所有的树都是你家的吗?”少年来了火气。

“我不讲道理,你倒有理。我且问你,树木何辜,平白要添你一条冤魂?”

那少年闻言,不知如何辩白,又似是想到了委屈处,竟呜呜哭了起来。

高处反而不忍了:“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年纪小小为何寻死啊?”

那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活不得了,自然寻死。”

“为何就活不得了?”高处很纳闷。

“三日未进米水,痛苦不堪,不死何待?”少年说话愈加有气无力起来。

“原来是饿了。”高处搔搔头,“没吃的你不会去讨吗?看你穿穿的破破烂烂,原本不就是乞丐吗?”

“穿的破烂便是乞丐吗?那天下的秃子也都是和尚了?”那少年一脸不屑的瞟他,“我虽是年纪不高,也懂几分圣人之理,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倒有几分骨气,不过圣人之语是这么理解的吗?”高处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分辨不出。

“说人家小小年纪,这位小哥儿看你嘴上没毛乳臭未干不知道又多大了?”少年气鼓鼓地问。

“呃,我好心问你,你怎么反过来奚落我?”

“我自寻死,你来捣乱又是为何?”

高处气不过:“我好心救你反成捣乱了,你真是不知好歹。看你年纪小小如此便死了倒有些可惜。我若请你吃饭,你还死吗?”

“若是这敢情好,我自然不死了。”少年眼睛里透出几分神气,“我这条小命来的也不容易。这么交代了也不是很忍心。”

“你出言顶撞我,我还好心救你,知道什么叫以德服人了吧?”

“好好好,你是好人。我也定不白沾你便宜就是了。”

“不白沾我便宜还要怎的,你身无长物拿什么报答我,莫不是以身相许?”高处有些好笑。

“未尝不可。”少年拿眼瞅他,倒是面不改色。

高处感觉脊梁骨发冷:“算了,我对男人不敢兴趣。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先寻个地方避雨才是。”

二人一路急走,絮絮叨叨,慌不择路,好容易寻了一破庙。便奔到了跟前,只见这庙宇颓朽,仰面可见天,处处皆是渗漏。说声倒霉,又没别的去处,只好暂且将就。

高处凑地近了去看他供桌之上,什么吃物也没,却有一倒卧的大佛。把大佛扶正了,细细打量,不认得是何方神圣,只因他平素里不信鬼神之说,所以识得的神佛很是有限。

他将佛龛身上的灰尘轻轻吹去,然后用指甲抠了抠,再敲敲听声音,目露喜色。遂招手唤那少年。

那少年见他招手,不明就理走了过去,到了他身旁忽然目露诡异,倏的出手如电,竟点了他的穴道。

高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瞅着少年,猜不出是福是祸。

少年也不多言,伸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起来。

高处故意哎哟道:“兄弟这是为何,平白把我穴道点了,不分青红皂白猛吃一顿豆腐,我乃清白之身,这是什么道理。哎哟,哎哟,你摸的我好爽啊!这是从何说起,被一个男人摸的我居然来了感觉?”

“你爽了?”那少年问他。

“过的去。”

“我不爽,你适才说要请我吃饭我才去了寻死的念头,跟你来这破庙,谁知你身上分文没有,你倒是拿西北风请我啊?”说完气呼呼的走。

“站住,怎么你把我摸了半天,爽过了就想一走了之啊。”

少年不慌不忙:“那待怎样?”

“我总要报答你,还摸你一顿才是正理。”

“免了,我这人向来施恩不图报,可惜这一顿饭是没着落了。”

“谁说没着落了。“高处晃晃身子,已经自解了穴道,不顾那少年吃惊一色,自管自的说着:”我刚才仔细打量过这佛龛了,是黄铜所制,少说也有个百斤,拿去卖了不是有钱吃饭了。”

少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这么大的胆子,居然亵渎神灵。”

“神佛有灵,看自己卖身之财都能救人,不知道多么欢喜,没准也是功德一件呢。来,来帮我抬一把,我记得扬州城内铁匠铺倒好几家。”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真走上来帮他。此时天已放晴。路上泥泞,走的二人狼狈不堪。好容易进了城,寻得一家铁匠铺。

高处把佛龛往地上一墩,叫道:“有好买卖,店家还不出来接着。”

一皮肤黝黑的老汉从里面走出来,一看此情形,吓了一跳。

“这铜像特意拿来便宜你,换几两银子买酒喝。”高处一脸期待地看着老汉。

老汉上前把铜像翻转过来,却是降龙罗汉的金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呼罪过。

抬头看了一眼,不敢相信的问:“客官,你刚才说什么?”

“这铜像特意拿来便宜你,换几两银子买酒喝。怎么了?”

老汉气的浑身打哆嗦:“你是谁家公子这般不晓事,竟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神佛是容的我等凡人玷污的吗?”

说完,眼明手快寻了一把扫帚,向高处二人身上打去。高处未料到事情会这样,连忙躲避,谁知老汉越打火气越大,不顾自己年纪已大,只管乱扑乱挠。早有街邻见了热闹奔过来,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全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各拿家伙冲二人招呼过去。

少年早已呆了,高处转身就跑。跑了几步见少年不动,连忙回来,拼着挨几下板子拉了他一同落荒而逃,真真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跑到无人处,高处尚未有半分悔愧之心,反而忿忿不平:“好个老头儿,竟借着礼佛之名强占我的铜像,真是老奸巨滑。”

那少年早已笑的弯了腰,见高处脸上却有红肿,心里不由得一动,生出几分感激来。

“喂,算你还有几分义气,逃命的时候还知道顾及我。”

高处见他情不关己的笑,有些恼火:“我倒忘了,一个人跑比两个人快多了。”

“现在怎么办?”少年笑嘻嘻看他,脸上已经尽去忧戚之色。

高处目顾四周:“不知不觉跑山里来了,也好,顺便看看有何野物烤了吃。”

正说着,忽见一只大雁打空中落下,吓了一跳。上前提起一看,只见大雁胸前流血,知道是被人打落的,也不去理会,反而回身对少年说:“该了你有口福,咱们找个地方烤了吃。不过若是天鹅肉就好了,遂了你多年的心愿。”

少年听的话头不对,嚷道:“什么叫遂了我多年心愿,你当我是赖蛤蟆嘛?”

二人正自絮叨,忽然听一人嚷道:“好不要脸,拣了人家的落雁还不快快还来?”

高处二人循声去看,只见一岁童子,头上扎一冲天辫,手执弹弓,怒气冲冲看着他们。

“是我们打下的雁,为何要给了你?”高处见是一小孩,故意欺他。

“还敢狡赖,明明是我用弹弓打落下来,大雁胸口还有血迹,便是证据。”

“这伤口”高处脑筋一转:“休要哄我,你一个小孩子哪有这本事。这伤口是我用一阳指所伤,小孩子不许撒谎,快快回家去,你家大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你是故意赖我的了,看我是个小孩子,当我好欺负吗?大哥快来。”

话音落了,却有一魁梧的大汉从路边转了过来,长得九尺多高,身材粗壮,肌肉乱颤,像一尊铁贮的怒目金刚一般威风,手里提一根盘龙大棒,有碗口那么粗。

“好大的个儿!”少年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的一根!”高处也心虚。

那大汉闷声闷气的问:“是谁欺负我弟弟?”

高处回头看看少年:“贤弟,别让他小瞧了。你上去给他点颜色看看,为兄在后面为你掠阵。”

少年面色怪异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转身飞奔而去。高处吓了一跳,大吼一声:“好没义气!”说完把大雁一丢也跟了下去。

两人又跑回了城里,呼哧呼哧喘粗气。高处追上少年,在他身上一顿乱踢。

少年哎哟一声,嘟囔道:“干什么打我,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跑的快,想把我打成瘸子啊。”

“我是嫉妒你比我反应快,想把你打成白痴啊。”高处冷哼一声,“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把你卖了。”

“谁卖谁还不知道呢?何况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少年却也满脸不服气。

“还好意思说。亏我刚才逃命时还好心帮你,不想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回头就不顾我了。看你这精神劲儿哪像快要饿死的人,你不是一直在诓我吧?”

“哎哟,你这一说,我才觉得更饿了。完了,完了,没气力了,我要晕了。”说声晕,他真的软塌塌往高处身上靠去,高处只觉得一娇小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心下莫名又是一动,也未多想。自认倒霉,背了少年回客栈去。

到了客栈门口,只见一个书生,衣衫褴褛,形容枯瘦,手内拿着几幅对联,正向着人群做揖:“学生贫困无资,写的几幅对联,望各位乡亲好心,给些资助。”

零星的有几人看他是落魄书生,心生恻隐,上前来买他字画,接过了对联打开一看,那字写的如群鬼乱舞,不知所云,不由目瞪口呆,当他是骗吃骗喝的小人,全都拂袖而去。

那书生见无人赏识,仰天喟叹:“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想我易苍生一腔才学,竟落得此种境地,情何以堪?”

高处好奇,走过去取了他对联来看,见那字体写得虽如鸡爪横扒,却隐约有一种遒劲气魄在里面。正待说话,却听一人耳畔细语:“哇,这也拿出来叫卖,我三岁时的旧作写得也比这强上不知几倍。”

高处回头看,原来是背上少年,早已醒来,赖在他身上不下来。高处身形一晃,把少年摔在地上:“好小子,装晕欺我,还敢讽人,好歹别人都知自食其力。”

回头对那书生说:“难得你这几幅对联写的不俗,深合我心,我全买下了。”

那书生怔楞片刻,忽然扑簌簌泪留满面,双漆跪倒在的,放声大哭。吓的高处和少年惊疑不止。

哭了一阵,那书生站起身来:“难得公子慧眼识人,我易苍生深感大恩,些许笔墨实在不成敬意,还请公子拿去吧。小生分文不取,以敬知音。”

高处见他性情中人,毫无一般书生酸腐之气,又多了几分欢喜。说道:“难为你食不果腹还能如此慷慨对人,既是相逢,总有缘分,若不嫌弃,随我进去薄饮几杯如何?”

那书生赶忙道了谢,跟着二人身后进了客栈。少年低声对高处说:“看你浪荡公子,不学无术,却有孟尝之心,倒也算是个侠义中人。”

高处白眼看他:“你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真是奇怪之极!”

说话间,生死双剑已经迎了上来,见公子身后跟了两个落魄之人,不明所以,走过来相询:“不知道我家少爷做错了什么事情,若有哪里得罪了两位,还请君子大量,念他年幼无知不与计较。在下这里陪不是了。”说完深深一揖。

少年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那书生易苍生也是一呆,知他误会,赶忙澄清:“先生误会了,公子高义,见在下落魄街头,所以赏碗酒喝,哪有半点得罪。倒是一会儿少不了要叨扰一番,给先生添了负累。”

生死双剑一听,惧都纳闷,公子什么时候变做善人了。念头转到一半,早被高处一人一脚踢了个结实:“好奴才,当着外人面败坏主子,真是气死我了。还不快去备酒菜。”

生剑委委屈屈领了二人进房间洗漱换衣服,同时吩咐店小二去准备饭菜。死剑一边好象不认识似的看着高处,一边提防他一脚又踢过来。半晌方说:“公子行事高深莫测,颇有乃父之风。”

说话间少年和易苍生走出房来。

那易苍生洗去尘埃之后,满面光华,眉宇间有几分正气,倒像极了个饱学儒生。那少年却依旧破衣烂衫,但是脸上已经收拾干净,皮肤白皙,双眉如黛,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熠熠发光显得精神很多。高处奇怪问他:“为什么不换了我的衣服,干干净净不是很好?”

少年脸一昂:“我一向不穿别人衣物。”

“不穿算了,我还有些舍不得呢。我自己穿去。”高处看了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行头进房间去换衣服。

等他出来,生死双剑和易苍生以及少年已经摆好立刻酒席,只等他来。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真是至理。高处打扮停当,一身月白儒衫,俊逸挺拔,犹如玉树临风的风流佳公子,把众人看的一呆。

易苍生发自肺腑赞道:“如璞如玉,英伟不凡,纵使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

高处嘻嘻一笑:“兄台所言甚世。本公子容貌举世无双,堪称一绝,待明日扬州一游,定能风靡万千美少女,为我如痴如狂而不能自已。”

四人听了这大言不惭的话惧是一呆。生死双剑和少年对视一眼立刻很默契地俯身做呕吐状。把个高处也弄的脸红了:“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你们何必有这样过激的反应?”

他一回头看到易苍生还在发怔,并未做呕吐之举,大感安慰:“天理昭彰,总是有人坚持真理,维护正义啊。易兄,还是你最有良心。”

那易苍生面色苍白:“你误会了,并不是我有良心。听到这么不人道的谎言,在下只是觉得呕吐已经不足以表达我的恶心之意了,不如一死以慰良心。”说完扑通栽倒。

众人未料到看似温文尔雅的易苍生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不由得开心大笑。高处只觉的城墙一般的面皮有了裂痕,赌气坐下来拿酒菜出气。

那少年这时才说了自己姓颜字明玉,家世出身却并未吐露。高处知道行走江湖每人都有自己的,也没多问,只是觉得这名字未免像了女人。众人推杯换盏,一夜尽兴,最后全都沉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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