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拂起头发、衣角，向栀弯着腰道歉，眼睛看着自己脚下，因此分辨不出扑面的强风是螺旋桨卷起的气流还是沈然的怒气。
哗啦啦。
哗哗啦啦。
向栀想到亚瑟对于沈然的介绍，沈然这个人别看年纪轻，长着一张娃娃脸，城府却是深不可测，是军事部的智囊人物。从脾气这点来说，他确实比凌如繁好很多，但不代表他好应付。
向栀开了一个小差，她想，她把这么一个人整沉默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蛮有成就了。
终于，头顶飘来一道不辩喜怒的声音：“向栀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视线余光中，向栀看到沈然手指摸向腰间佩戴的黑皮皮革武装带，那有一把枪。
指腹摩挲着枪把，来回又反复地磋磨着，指甲扣着外壳，发出刺挠的剐蹭。
向栀站直身体，平静地说：“我知道。”
沈然应该是被气笑了：“向栀小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克莱因交不了武器，这比向栀小姐没能在钢琴比赛得胜要严重得多。”
嘲讽挖苦没有让向栀感到煎熬，她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沈助，我很清楚严重性。所以，克莱因的道歉不仅仅只是口头道歉，克莱因会努力弥补联邦的损失。不管是签欠条也好，还是用别的方式，克莱因都会积极地配合军事部，争取把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别的方式？
沈然看了她两眼，猜到了什么：“克莱因更名的原因是什么？”
向栀道：“其实是为了取得相应的研究资格许可，争取在其他领域得到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然也是为了在凌如繁不在场时坦白D1项目。
“克莱因生物科技公司。”沈然默念，“生物科技？”
他狐疑地看着向栀：“所以克莱因科技公司研究出了什么生物科技？”
向栀抬眸：“请跟我来。”
克莱因负二层。
向栀带着沈然打开了D1项目的权限。
当然，向栀收拾了那堆废料，免得刺激到自己以及别人。她带着沈然一路到实验室，亚瑟为他们打开了牢固的实验大门。
色调黑与白间隔的实验室里，科技手臂都收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机器人安静且整齐得陈列在墙边。
整洁的实验操作台上，其他东西都被归置到了别处，只留下一个幻影灰的铁匣子，锁扣处是三位数的密码锁。
沈然认得这个匣子，是克莱因出品的科技，输错三次密码，匣子内层的安全装置就会启动，那是一个威力不小的炸/弹，会轻松夺走盗窃者的性命。
不过匣子内原本放置的物品不会出事，薄如蝉翼的防弹层会保护铁匣里宝贵的物品。
他眯了眯眼，对铁匣里的生物科技升起了一丝兴趣。
向栀走到铁匣前，她并没有为铁匣设置密码，板动锁扣就轻松地打开了铁匣。
随后抬头看着沈然。
从进来实验室时，沈然的目光就钉在了密码匣上。里面是一把枪，比起他所见过的武器，这把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甚至在某种层面，这把枪已经能够上艺术品的范畴。
看得出来，打造的人有着超凡的审美。
感受到向栀看来的目光，沈然颔首，示意向栀为他讲解。
向栀拿起枪，枪口无意对准沈然时，她看到沈然的手又摸到了他腰间的武器带。
她不缓不慢调整枪口，解除误会后，握住这把枪。
“时间太紧，还没有为这把枪取名。”向栀开口，她指着枪膛，和其他枪的枪膛不一样，这把枪膛是用材质坚硬的玻璃制成，能够清楚地看见其中的子弹——液体。
沈然：“水枪？”
向栀含糊：“算是吧。”
沈然看向实验室内，将实验室边边角角都扫过一遍：“实验对象呢？”
向栀指了指实验室里的两盆盆栽。
沈然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后，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水枪没有保险栓，向栀直接板动扳机，安静的实验室发出“滋”的一声。
一股小拇指粗细的水柱从枪口喷射，直抵盆栽散开的绿叶。这串水柱在半空炸开，水珠密密麻麻地砸在绿叶。
向栀收起枪，视线里，被水打的绿叶颤了颤，随后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枯萎。但不仅仅是绿叶，绿植的枝干并未遇水，枯萎之势却如同瘟疫，迅速蹿入绿植的经脉直逼心脏。
片刻后，整株植物枯萎，一片残叶打着旋落在地上。
向栀看着沈然：“根是植物的营养器官，所以我针对这一点做出了强力的除根剂，只要植物沾到除根剂，除根剂就能迅速破坏植物的根系，直接捣毁植物的心脏令其枯萎。”
沈然伸手，向栀把枪放在了沈然手里。
比起向栀，沈然的枪法很准，射出的一枪没有浪费一滴液体，所有的液体子弹都击中另一株绿植。同样的，在短时间内，这盆绿植也从生机勃勃沦为枯萎。
“看着不错。”沈然翻转手里的枪，从外观上来看，枪确实有着无法否认的漂亮，但从细节处来看，却有很大缺漏，透明的枪膛向内部渗出了液体。
很明显，这水枪是一个外行者赶制出来的产物。
“对上污染物呢？”沈然问到重点，“也能让污染物枯萎？”
“如果是植物类污染物的话……”向栀不敢托大，“有扼制生长的可能。”
沈然：“……”
他沉声：“可能？”
向栀保守道：“大概5%的概率。”
她清楚地看见沈然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所以，克莱因用了三年，五千亿的研发款，研发出一个……”沈然用哂笑压抑自己的怒意，“一个农药喷洒壶，哦不，洒水枪。”
“克莱因就打算用这个东西交差？”洒水枪被随手扔回铁匣里，沈然看着向栀，“一直听闻向栀小姐天真，今天是见识到了。”
向栀皱了下眉，仍谁都不喜欢自己的成果被随意对待，不过克莱因有错在先，向栀忍了，她把枪放回原位：“沈助，重点不是洒水枪，是洒水枪里的水。”
沈然盯着她看。
向栀说：“如果我能有研究对象，抑制污染物生长的概率就不会仅有5%。”
沈然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的意思是要研究污染物。”
“是。”向栀答得斩钉截铁，“D1项目为的是解决污染物，只要能解决污染物，武器和生物科技就不存在差别吧。”
对上向栀的眼，满眼的亮意让沈然赫然顿住。
他并不知道向栀在生物技术上取得的成就，也就无法明白向栀眼中的自信从何而来。他只是猝不及防地被向栀这不知由来的自信冲击，但很快地，他就否认了向栀的自信，据他所知，克莱因公主是在父亲呵护下长大的瓷娃娃，任何微小意外都能让瓷娃娃碎裂。
研究污染物？克莱因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可笑，谁信才可笑。
沈然敛笑，已然没了陪克莱因公主胡闹的耐心：“也陪向栀小姐胡闹了一场，向栀小姐好好准备一下吧。”
向栀抿唇：“准备什么？”
沈然：“上审判庭。”
向栀没有动作，眼睁睁看沈然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他又调转回来，拿走了实验桌上的洒水枪。
感应灯光在有人经过时亮起，在人离开后又熄灭。
直至完全沉寂。
亚瑟调节了实验室的灯光，只可惜暖黄的光线不能柔和机械音与生俱来的冰冷感：“向栀小姐，沈助离开了，克莱因大楼外又多了一些联邦军事部的人，这些人应该会限制您的自由。”
“猜到了。”向栀看了眼枯萎的两盆绿植，绿意荡然无存只剩下颓唐的枯黄，“如果上审判庭会怎么样？”
亚瑟回答道：“联邦应该会在审判庭提出赔偿的诉求，克莱因的一切包括克莱因会被拍卖，而关于您的处罚……大概率会被剥夺公民身份，驱逐墙外。”
向栀重重抿着唇，墙外的情况她或多或少清楚了一些，被驱逐出去，等同于死亡。
兴许还会更糟糕，没有了公民身份就成为流民，联邦或许会直接杀掉她泄愤，就算联邦不出手，指不定会冒出什么克莱因的仇人找上她。
亚瑟说：“向栀小姐为什么不和沈然再谈谈？”
“谈不了一点。”向栀把铁匣子盖上，她用两天时间弄出一个水枪不是为了献丑，事实上是为自己争取机会。她在告诉联邦，她是有技术的，就看联邦愿不愿意给克莱因弥补的机会。
沈然肯定明白她的意思，但沈然选择无视，拿走水枪必然不是为了用作扼制植物类污染物生长的试验。
向栀也没有过多失望，克莱因违约在先，现在的克莱因不受联邦信任也是正常。
得另想办法了。
亚瑟说：“向栀小姐，需要为您请辩护律师吗？”
向栀眼睛亮了亮：“还可以请律师？”
亚瑟：“至少您现在还拥有公民身份，拥有请律师的权利。”
向栀：“请请请，给我找最好的律师，不，律师团。”
某律师事务所：【您好，这里是无罪律师事务所，无罪律师事务所，祝您夺回合法权益。请问您有什么法律问题要咨询？ 】
悬浮的光脑荧幕里出现律师的对话框。
向栀没让亚瑟代劳，亲自敲击光幕键盘：
【律师您好，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刚继承家里的产业，可公司有一项正在进行中的合约，合约的大概内容是要帮对方研发产品，但在我朋友继承公司后才发现，公司的研发失败，并且研发款都已经耗尽。现在对方把我朋友告上审判庭，我朋友该怎么办？】
无罪律师事务所：【合同中约定的违约条款是怎样的呢？】
【总结下来就是：如若违约，提头来见，如若卷款，追杀天涯海角】
【律师？】
【律师？？】
【律师您去哪了？】
另一家。
某律师事务所：【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一对一咨询）】
向栀噼里啪啦打下文字。
某律师事务所：【如果您的朋友还没有正式接任公司，就代表她与这份合约无关，我们是可以帮您的朋友辩护的。】
【太好啦！非常感谢！】
某律师事务所：【不客气，按照《联邦法》规定，审判庭根本不会受理这样的案件呢。】
【……如果把我朋友告上审判庭的就是联邦呢？】
【律师？】
【律师？？】
【律师您去哪了？】
向栀陷入椅子。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