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份Cfutis(克拉芙缇)。”
长发美人端正地坐着，手间捧着甜品菜单，扫视了几眼，微微开口，流利又温和的法语便四似水一般淌露出来。
法国人吗？
白崎南一猜测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诧异。
克拉芙缇也是菜单中少有的高浓度酒类甜点，不知是横滨人的口味不一样还是什么原因，之前从来没有人点过这款甜点。它是法国特有的烤水果类的糕点，用被朗姆酒腌制过的樱桃做成樱桃馅，然后将其与软嫩的蛋奶面糊相互混合，烤制时会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果香和蛋奶香，两种香味与朗姆酒特有的酒香相互交织，这款甜点最适合与一块清爽不甜腻的冰淇凌一块搭配。
“好的，请稍等。”
白崎南一见客人没有了其他要求，便面带笑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去准备甜点。
“喵~”一只三花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
“咦，小猫咪，你怎么来了？”白崎南一有点惊喜地盯着脚边的三花猫，好似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兰堂，“抱歉，如果不喜欢猫咪的话，我就将它带走。”
“没事。”
兰堂并不在意猫咪的存在，摇头。
得到回应的白崎南一眉眼弯弯地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想要瘫倒在他的脚边的可爱小猫咪，可惜地看了一眼，朝厨房走去。
要是小猫咪会说话，绝对会反抗。
三花猫：老夫没有想瘫在你脚上，老夫明明是不小心碰到你的脚，别污蔑我的清白。
但白崎南一根本不知。
哎呀，终于有人能吃到我泡的樱桃了。
想到自己用上好的朗姆酒腌制的樱桃终于有人可以尝到，白崎南一平静身躯里的小人已经雀跃地跳起舞来了。
这家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兰堂一进门就下意识地收集信息。
不过是客人多一点，店面干净一点，甜点味浓一点，气氛舒适一点，店员小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疑惑的与其他店铺对比。
难道店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兰堂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那个少年的模样，一双亮晶晶的粉色眼眸满含期待，好似在欣喜地等待着热爱甜点的客人，软软的微卷棕发发梢不服气的翘起，似乎想要拱起头顶上那顶沾着点点果酱的白色帽子，白皙的脸庞有着不知名的两团红晕，嘴角的笑影交织着甜甜的气息，连同明媚的阳光一起，将他面对的人包围在这种安详的氛围里。
应该还是未成年。
他心里丈量着少年的身高，得出结论。
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甜点很快做好。
但送甜点的不再是未成年店长，而是有点酷酷的年幼店员。
“请慢用。”
酷酷的店员言简意赅，丝毫不理会客人的情绪，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但兰堂也不在意店员的冷淡，他看着自己面前充满着果香和酒香，洒满了樱桃碎的糕点，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舒适感，好像将身上那刺骨的寒冷都一并抹去了。
他矜持了一秒，就优雅地拿起刀叉和银勺小口地品尝。
恰到好处的酒香和浓郁的果香带走了他脑海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的黑色火焰，同样也抚平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气愤和怀念。
甜点的香甜会带走不平的哀愁，美好的幸福正缝补伤痛的缝隙。
身上也感到燥热起来。
兰堂：？
原来寒冷的逝去不是幻觉。
兰堂解下围巾，脱去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才稍稍缓解了这股热意。
能让自己身上的寒冷消失这一点，就足够让兰堂抓住店长，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别墅里，充当解药的作用。
“兰堂君，我只是想推荐你去尝一尝，你会感到惊喜的，这可是一家需要保护的宝藏啊。”
首领的话涌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或许，只有精心守护的宝藏才能使自己的寒冷消失吧。
长发美人面上不显，优雅地品尝，心里却百转千回。
桌子边的三花猫正在偷偷注视着这一切。
另一边，一个小小的偏角，白崎南一正束手无措中。
本来白崎南一是打算自己去给客人送克拉芙缇的，但是刚出厨房就看见太宰两手扒着沙发，悄咪咪地探出头来。
好吧，太宰猫猫又要开始作妖了。
早在之前，他就见识到了太宰的惹事能力。
上次，太宰自然而然融入一群小女生中，凭借自己乖巧的外表，成功收获一群妈妈粉。
他让她们原地解散了。
上上次，太宰凑到一群商务人士中侃侃而谈，成功将一群人忽悠的团团转，争先恐后地想要投资甜品屋。
他坚定地拒绝了。
上上上次，太宰就是坐在一个刀疤脸的对面，不到片刻，刀疤脸就痛哭流涕地抓住他的裤脚，大喊我错了我错了。
他让警察将他拖走了。
还有太宰给小孩的蛋糕二次加工，让小孩哇哇大哭；给老爷爷卖惨，最后老爷爷用自己那20万日元退休金给他送了几箱蟹肉罐头……
这次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自己养的猫，就算是腿都跪烂了也要宠着。
“太宰，黑手党的本质是把暴力转变为货币的经济行为体，可以追求任何事物，可以杀害任何人（1），所以，你有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吗？”
太宰晕乎乎的脑海里响起那天森鸥外穿着沾满血渍白大褂坐在独属于首领的宝座时低哑的说话声。
我想看的东西？
是暴露在权力之下的贪欲，是刺激血腥的暴力，还是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都不是啊。
澄澈的鸢眼本来在扫视着人群，还对着其中某个人露出不满意的神色，直到白崎南一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为什么会遇到南一呢？为什么会丢掉我自杀的爱好？为什么会答应森鸥外？
如果没有遇见，是不是就没有患得患失？
太宰治心里默默嘀咕，但他没发现他整个眼神都亮了起来，黏在南一的身上，随着白崎南一的靠近渐渐抬头。
一直到他站在自己的面前。
“南一，想要抱抱~”
太宰治一双鸢眼瞪得老大，水润润的眼眸里全部都是白崎南一。原本还有些因入水受凉而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红晕，整个人好像在冒着热气一般。他张开双臂，语气含混，努力汲取着白崎南一身上令人舒服的气息。
“抱抱~南一不要拒绝。”
等不到回应的太宰治，如同一个想要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却又得不到的小孩，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了。
白崎南一看到太宰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家崽在外面受欺负了，慌忙地靠近。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桌子上的柠檬芝士蛋糕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点点碎屑。
喝醉了？可是自己只放了原本十分之一的酒量啊。
眼看着太宰难受的扭作一团，白崎南一连忙上前，拥住了委屈巴巴的小黑猫。
瘦了。
白崎南一颠了颠怀里缩成一团的太宰治，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自己好不容易喂养出来的肉肉又掉了几两。
可惜死了。
太宰将自己的脸埋在白崎南一的颈边，嗅了嗅他身上那种被甜点浸染的香气，因空洞而躁动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
白崎南一安抚着太宰，时不时投喂一口温水。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闷闷的声音才从白崎南一的脖颈边响起：“……南一，为什么想要我跟着你？”
对于这个问题，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因为第一眼见你就心生欢喜，而且你又是孤儿，不带你走难道让你露宿街头吗？”
小小年纪露宿街头，这不是等死吗。
白崎南一无奈，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
太宰治紧闭双眼，睫毛颤动，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又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白崎南一耐心地顺毛捋着他的后背。
终于，太宰鼓起勇气，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南一，为什么不问我当时想要入水自杀的原因呢？”
是因为不在乎我吗？或者是不在意这件事吗？南一，别告诉我……
白崎南一听不到太宰治内心的挣扎，他只是轻笑一声，尾音勾着笑意，声线干净温柔，恰似正午和暖的空气：“因为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啊，胆小鬼。”
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都会受伤的胆小鬼。（2）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太宰治瞪大了眼睛，他像是被刺到般缩着脖子，半响才开口。
“人活着真的有价值吗？”
“我的人生真的有价值吗？我，人间，失格啊。”
“南一，我好像忘记了，好像找不到当初你伸出来的绳子了。”
这番话似倾诉，似抱怨。借口也好，托词也好，真实也好，虚假也罢。
太宰治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活着的价值吗？”白崎南一沉吟，“太宰，活着就是一种价值啊，或者说活着不需要去证明它的价值，无论是峰高旷远的山顶，还是隐晦曲折的街角，我们活着，是为了看遍世间千千万。这个世界如此多的人，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失格又何尝不是一种合格呢。太宰，当初你的手死死抓住我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明亮闪烁着的不屈灵魂。”
他停下来，嘴唇凑到太宰的耳边：“太宰先生，我想再次问你，你愿意跟我去看世界，愿意每天都来尝一尝我的甜点吗，只限你一个人哦。”
熟悉的话再次响起，用一种坚决的姿态告诉太宰。
就算你遗失了支撑你活下去的绳索，我也会用手拉住你，就算这个世界没有人爱你，我也会背着世界爱你。
“嗯。“小黑猫又往里缩了缩。
……
我要看到些什么？
原来，我想要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爱啊。
……
“所以你是看到了什么才发出这样的感慨的？又背着我偷偷做坏事了？“
“哇——南一，我醉了，已经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了，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