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老鸹的泪

第三章 黑老鸹的泪

乌鸦岭上的喜宴从午后吃到掌灯,土匪们意犹未尽。大掌柜的黑老鸹更开心。他有三喜:

一喜,他的人马有了个好地盘。这乌鸦岭地域广阔,进可攻,退可守。他的人马已经有了一百多号。附近势力单薄的小绺子都被他吃掉了,说得好听一点儿,是投靠了他。岭上的营寨是一个现成的废弃的大道观,大院落,许多房间。这里原本是远近闻名的修道的地方。可连年的匪患,让道士们早跑光了。留下这个大院,简单一拾掇,正好做了山寨。三天前,他们洗劫三道壕,正是为了搜刮一些粮食和用品,来解决在这里安营扎寨时的急需。

第二喜,他新报了个外号——黑老鸹。他喜欢黑老鸹的威猛和这里鸦群的盛大。既然来到了乌鸦岭,就以岭上的“主人”乌鸦自诩。

第三喜,他新得了个压寨夫人。这也是今天筵宴的主题。

张罗今天筵庆的是二掌柜的。二掌柜的叫二君子。他格外殷勤,一个劲儿地劝酒:

“弟兄们,我们能有今天,全靠大哥领头儿。大哥的新报号威震四方,嫂夫人端庄俏丽。弟兄们,为大哥贺喜,喝!”

“喝!”

“威震四方!”

“俊!”

“好!”

“祝大掌柜的万福!”

“今儿个,都他妈的得喝!”

“谁不喝,谁是王八犊子!”

“对,谁不喝,谁是狗操的!”

叮……当……酒碗碰得山响,猜拳声乱成一片:

……

……哥俩好啊,

三星照啊,

四喜财呀,

五魁首哇,

六六六啊……

……

匪徒们平时非抢即杀,都是昧着良心做事。今日里得此放松,更加狂野粗放,一个个敞开肚皮豪饮,醉态百出。有大喊大叫的,有胡吹神侃的,有谈着女人的**助兴灌酒的。满屋子的人差不多都光着膀子,露出了家织布的抿裆白裤腰。酒水参着口水流得满裤腰都是。更有那会哼哼几句小曲的,晕晕糊糊地,敲着碗碟,又扭又蹦地唱了起来:

……

……戏班子里有位姓宋名老三呀……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哪。

这姑娘年长十八岁呀,起了个乳名荷花叫大莲哪……

太阳已偏西儿啊,小六哥哥遛墙根儿。大莲我好比一朵花啊。六哥哥就象那花蝴蝶,要来采花心啊。

一更鼓儿天啊,大莲我好心酸哪。埋怨声二爹娘,还抽那个鸦片烟哪,怕耽误了小奴家青春时呀,哪里去找好少年哪……

……

这本来是一曲痛诉封建礼教的民间偷情小调,到了土匪嘴里就成了淫词浪曲。

闹哄哄,吵嚷嚷,酒气熏天,群魔乱舞。黑老鸹也跟着咕嘟咕嘟地灌了不少的酒。他高兴是高兴,可他毕竟没忘了今天晚上的美人**。他估量着闹腾得也差不多了,就催着二君子张罗着早点散了场,趁着还有几分清醒,急切切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婉晴正坐在凳子上,两眼发呆。黑老鸹借着酒劲儿,一下子扑了过去。没想到,婉晴躲开了。这下子激发了黑老鸹土匪的野性。他再一次扑过去,抓住了婉晴的一只胳膊,使劲儿一拉,顺手一抱,两步就把她扔到了炕上。他三下两下脱掉了上衣,向着婉晴就压了过去。婉晴没地方可躲,情急之中,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向着黑老鸹猛地刺了过去。黑老鸹到底是个土匪头子,平时养成了防范别人的习惯。借着灯亮,他看到了寒光一闪,一个翻身跳到了地下。

这一惊吓,倒使黑老鸹的酒全醒了,人也冷静了下来。他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这本来是老鹰爪下的小鸡儿,竟敢反抗。他为匪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看到这么胆大的姑娘。他有点儿发蒙。他本可以霸王硬上弓。当土匪的,糟蹋个女人,太平常了。可他不想这么做。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他渴望有个自己的女人,能为自己生儿育女。他从见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她,俊美、清纯。可就是没想到她这样刚烈。然而,这样刚烈的女人也正是他想要的。他不能硬摘瓜。

他看到婉晴蜷缩到炕角上,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剪刀,他压下了心头上还剩下的最后一点怒火和欲火。他拿起了炕上的一条被子,说了声:“你插上门,睡吧!”

他走了。

这下倒轮到婉晴发愣了。隔了一会儿,她真地去插门了。顺着门缝儿,她看到这个土匪头子居然正伏在外屋的桌子上,身上裹着那床被。

这一夜,婉晴一直没合眼。她无法让自己入睡。她想,外屋的黑老鸹大概也没真睡。

黑老鸹确是真心喜爱婉晴。每次下山打劫,他都给婉晴带来从富人家抢来的好衣裳,而且再没碰她。可婉晴却依然穿着上山时缝补过的旧衣衫。黑老鸹有几次都问她:“你为什么不换?”婉晴说:“我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姑娘。穷死也不去抢!”每次,黑老鸹都呆愣在那里,不说话。

一天,山上又来了个年轻女人,看样子不比婉晴大。黑老鸹告诉她:“这是二掌柜的、二君子的女人。”婉晴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抢男霸女,丧天害理!不兴做个好人?”

好人?黑老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是土匪,还是个土匪头子。好人能当土匪吗?当了土匪还能是好人吗?黑老鸹的心一阵阵地刺痛。谁不想做个好人!婉晴就是个好人,而他却是个坏人。他……

岁月如常。黑老鸹照样经常带人出去抢劫,婉晴照样在山上度日如年。

一天晚上,黑老鸹醉醺醺地回来了。他神色忧伤。他抓住了婉晴的手,想说什么。婉晴挣脱了他,躲在了一边。

黑老鸹坐在了凳子上,无助的目光看着婉晴。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失去控制,他竟然掉下了眼泪,继而又哭出声来。

婉晴还是第一次看到黑老鸹落泪。她以往看到的都是一个令匪崽子们敬畏的土匪头子,强悍,冷酷。虽然他一直对自己很好,可他无论如何也是个强迫自己上山的红胡子,怎么也消除不了内心里对他的憎恶。可今天黑老鸹这一哭,倒把她哭得一时不知如可是好。她没想到这个土匪头子竟也这样脆弱。她不由得向黑老鸹身边靠了靠。黑老鸹又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抓得是那样的自然,以至于婉晴这次没想到要躲。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