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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过完,胡亥的心思便落在咸阳城改造计划上。
他没有直接开造，而是拉着扶苏先去章台宫，准备先确定始皇帝的目标和要求“咸阳城那么大,咱们直接开工岂不是和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还是得看看阿父的要求和打算。”
胡亥的担忧是有原因的。
毕竟始皇帝的气魄,凡人很难想象就连两千年以后，考古发掘以前也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帝都咸阳居然会这么大
甚至大到难以用通常理解的城市概念来诠释。
几代秦王所建造的大约三百余座宫殿散布在关中地区，其间再用复道、甬道和阁道等连接起来，形成了广义上的咸阳,几乎涵盖了未来的西安、咸阳、宝鸡和部分淮南地区,足有三百余个明清时期的京城大小。
有广义上的咸阳，那还有狭义上的咸阳。
渭河以北的咸阳宫北区和渭河以南的咸阳宫南区，是始皇帝、后妃和公子公主们居住乃至办公之所,如今的三公九卿办事衙门乃至住所也零星遍布周遭,再往外拓展是营造冶炼的手工作坊、商贾贸易之所,再然后才是黔首聚集的乡里之地。
胡亥光是想想,都头大如牛。
扶苏也认可胡亥的看法“三公九卿衙门乃至住所之地无需改造，若是要改造的话果然还是以黔首居住的乡里之地为主吧咸阳城里得黔首嘶，那岂不是起码有数百里”
光是想想,都是个惊天工程。
始皇帝嬴政对两人的工作态度也很满意，温声介绍道“朕有意迁前六国勋贵富户十万户入咸阳。”
扶苏早有耳闻，没有露出多少惊色。
胡亥则是恍然大悟，心声直直蹦了出来原来是这个时候啊
嬴政挑了挑眉什么是这个时候
扶苏思考片刻,确定目标“阿父是想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彰显一番我大秦国威,其次也要要寻觅地方，来妥善安置十万户人家。”
始皇帝嬴政回过神，颔首道“没错。”
他指节敲击几案“他们会陆陆续续,分批抵达咸阳，最早的一批明年开春会到。”
胡亥和扶苏认认真真记下。
他们取了咸阳城地图以后，就带着随侍上大街当街溜子去了“官署作坊之地也不必多管。”
“嗐，其实也有点丑。”
“街道太乱了，看着好不舒服。”胡亥看着错综复杂的道路，很是嫌弃。
“的确。”扶苏也看得眼睛生疼，他低头看了看地图“唔果然还是应该以西南之地为主不过那十万人都是原先六国贵族乃至富户，会不会不满意被安置在西南之地”
“他们凭什么不满”胡亥歪了歪头，“他们想要融入大秦，想要搬到离宫殿更近的地方那得他们自己再努力，总不能啥都不干咱们就得养着他们吧再说也不是都安排在一块地方。”
“嗯还要分开安置吗”
“对啊要是他们里面有坏心思的人怎么办肯定要与当地的居民混在一起才行。”
扶苏想了想“也是。”
他看着地图，头更疼了“那也就是选出一片还不够这里几乎所有乡里之地都得改”
胡亥“”
他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阿父不是说了嘛，十万富户也不是一口气到来的，咱们先挑出几个地方改了再说。”
扶苏咬咬牙“也是。”
话不多说，开工就是。
胡亥和扶苏派遣出百余人分头奔走于咸阳城内。
他们需要重新测量、登记、核查乡里之地的巷道宽度、住户人家的人口和房屋情况，甚至连下水管道乃至排污去向也不放过。
资料收集得越详细，动手时才能越方便。
而胡亥和扶苏两人也没有停留，也带着随侍分头到附近的作坊、集市查看情况。
胡亥和张耳等人边走边看，很快来到一座集市。
与后世影视里呈现出来的庄重严肃，干净繁华不同的景象完全不同，集市四周入眼都是遍地垃圾，到处都是污臭不堪虽然要比最开始的周家屯稍稍好了一点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据后世历史学家估算，整个咸阳城的人口应该在六七十万乃至更多，而加入那十二万户以后，人口数量直接飙升到百万以上。
清末时期，北京城内外总人口不过七十八万余人。
这七十八万余人在北京城内吃喝拉撒，造就了个屎尿横流的世界。戏曲名家齐如山曾说那时的北京城“除小商棚摊之外，其余都是大小便的地方，满街都是屎尿”，相似的话语名妓赛金花也曾提到过。
清末北京城总共才七十八万余人啊
而咸阳人口暴涨十二万户也就相当于暴涨六十到八十万人，加上原本的人口，总数量达到一百二十万甚至一百五十万之巨。
要是眼前脏污情况再翻个倍
胡亥光是想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僵立在原地，呆呆地凝视着眼前集市。
奇怪的形容登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只是发现胡亥穿着华丽以后，这些黔首纷纷垂首竖手，匆匆绕道离开，压根没人敢在胡亥跟前停留。
胡亥皱着眉梢，打量着四周。
正当他与张耳讨论这边情况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公小郎君”
胡亥微微一愣，回首看去。
他挑了挑眉梢，嘴角微微上扬“这不是刘郎吗”
刘季心中一喜，忙带着同伴走上前来。
他朗声笑道“小郎君，这也太巧了我正想过两日到周家屯去拜访咦”
刘季脚步一顿，眼睛睁得溜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张耳，险些脱口说出对方名字。
下一秒，刘季醒过神来。
他惊出一声冷汗，死死咬住牙根才没说话。
要知道眼前的小郎君乃至秦王公子，周遭侍从定然是秦国卫士。若是揭露张耳身份，只怕张耳不止将遭遇牢狱之灾，更有可能因靠近秦王公子而丧命。
张耳怎么会在秦王公子身边
刘季急得鼻尖冒汗，定了定神忙转移话题道“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路上遇见小郎君，小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唔，我在研究咸阳城地图。”
“哎”胡亥的问题大大出乎刘季的预料，他不敢去看胡亥手中的图纸，只是好奇道“郎君这是打算做什么”
胡亥漫不经心“嗯阿父令我修缮咸阳城。”
他的回答再次让刘季震惊，刘季张大嘴巴，半响才醒过神来“郎君，不是，公子这是不，这个”
眼前的小公子才几岁
刘季惊得目瞪口呆，饶是他平日伶牙俐齿，此时竟是频频失语。
见刘季张口结舌，张耳忍俊不禁。
他轻声道“刘郎与郎君认识”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
刘季看着身为通缉犯，居然大刺刺在秦王公子身边活动的张耳，眼神才叫古怪非常。他偷偷白了张耳一眼，又清了清嗓子“我和小郎君乃是此前在县城里，因卖鼠而相识，我姓刘名季，敢问郎君您是”
张耳愣了愣“卖鼠”
他还是头回听说此事“鄙人姓张，名耳，如今正职给事中。”
刘季一双眼珠子都快弹出去。
他险些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张耳怎么就成了给事中
而后刘季又是欢喜，又是庆幸。
他哈哈一笑“原来是张耳张郎，说起来我好像曾听过张郎的名字”
张耳笑道“若说通缉令上，那的确是我。”
刘季的笑脸都险些没绷住，而后却是迅速反应过来。
张耳不再是通缉犯了
他拱手道喜“恭喜张郎。”
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幸事也。
张耳与刘季久别重逢，倒是说得起劲，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正事。直到胡亥催促，他才回过神来“是小臣糊涂，小臣这就来办。”
刘季紧随其后，好奇张望。
片刻以后他的身后传来几声呼喊“刘兄刘兄”
原来是夏侯婴三人在馆内呆得无聊，出来寻觅刘季踪迹。他们走近以后登时注意到胡亥，齐齐上前打招呼“原来刘兄是见到小郎君，怪不得把咱们兄弟几人都跑到脑后了。”
胡亥对几人还有兴趣。
他合拢地图，好奇询问“你们是”
清隽男子微微一笑“小的名为夏侯婴。”
黑壮男子指着自己，朗声笑道“小的是樊哙。”
沉默寡言，容貌平凡者轻声道“小的名为任敖。”
好家伙，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胡亥遗憾自
己没见到萧何曹参的同时，也对三人颇为好奇甚至态度算得上热情“你们这是要回乡里了吗”
夏侯婴道“原本打算今晚出发”
刘季接话“回乡告事还有不少的时间，咱们就是想先去周家屯瞧瞧看看，然后再往回走。”
胡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冲着几人眨眨眼“我和你们说阿父见过周家屯以后，这才将修缮咸阳城的工程交给我”
几人齐齐一愣，而后倒吸口凉气。
再是沉稳内敛的任敖，也不由面露惊容“公小郎君，您，您要负责整个咸阳城的修缮，修缮工作”
胡亥颔首道“没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我大兄，闹，张耳和陈余如今被提为给事中，是我们两人这回的副手。”
夏侯婴三人猛地抬首，三双眼睛睁得宛如铜铃。
他们与刘季情同手足，关系亲密，都曾在酒后听刘季提过张耳大名，更不用说遭秦国通缉后两人的名士之名更是远扬。
谁知道，他们竟是入朝为官了
张耳疑惑地看了胡亥一眼虽不知胡亥公子为何对刘季四人态度热情，但他也乐得帮忙“多亏公子令我修缮李家屯，又在陛下跟前举荐，才让小臣获此良机。”
刘季双眼都忍不住冒光了。
胡亥偷偷给张耳点了个赞，先露出狼外婆的笑容来“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张郎刚好回周家屯替我传些话，顺带带刘郎几位参观参观。”
想要撬墙角，也需要循序渐进。
完全不知道始皇帝已派人前去沛县寻觅萧何和曹参的胡亥琢磨一二，打算先将刘季忽悠下，再顺着他提溜出一串来。
胡亥想到这里，很是满意。
他冲着张耳眨眨眼张耳成功接收到胡亥信号，笑眯眯的应了是。他邀请刘季四人上车，朝着周家屯的方向而去。
而胡亥带着剩余随侍，继续在咸阳城内溜达。
随着深入咸阳城，一直以来被宏伟王城之下所掩盖的阴影也彻底暴露在人前。
除去中央供马车奔驰所用的直道，以及深入工坊衙门等重要地方的青石板路，剩余那些道路皆是狭窄无比，两侧堆满厨余垃圾。随着垃圾越堆越高，发酵的怪味也让整座城市越来越臭。
天晴尚可，要是雨天
明明与咸阳宫同在一座城市中，给胡亥的感觉一个像是博物馆，一个像是垃圾场。
这还仅仅是其中一部分。
胡亥继续往巷子里深入越往里走，房屋越是破败。这些破屋往往被外侧更高大整洁的房屋所遮挡，即便路过也很容易当做无人居住的垃圾场。
偏偏里面是有人居住的。
胡亥很快看到几幢摇摇欲坠的房屋，以及进进出出的妇孺老人。
同周家庄几户只剩下妇孺的人家一样，这里几乎没有男性存在。这些人家的男丁也因交不出税
款而被带去做徭役来抵债，只有几名面黄肌瘦的妇孺在垃圾堆里翻翻捡捡。
他们的日子比周家屯那些妇孺还要糟糕。
居住在咸阳城内的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农田，瘦骨嶙峋的身材在应聘中往往遭人厌恶嫌弃，甚至连卖身成奴都无人问津。
这地方必须得拆
胡亥深吸一口气，然后被熏得眼前一黑。
拆，拆，拆统统都得拆
胡亥莫名手痒痒，非常想学习后世的拆迁队，直接在这些房屋上画个圈，再写上大大一个拆字。
胡亥在地图上画出好几个圈，气势汹汹往下一个地方赶去。他一直到日落时分才臭烘烘地回宫，洗漱沐浴以后胡亥立刻扑在几案前，认真琢磨起今日的见闻，并逐一记录下来先修路，后拆危房，重建新房。另外还要在城外建造垃圾场和发酵场，组建回收垃圾的队伍
胡亥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想法。
最后他大笔一挥，在文章顶端又加上一行大字咸阳城改造计划。
紧接着胡亥盯着修路这一条。
原本他以为可以按照周家屯的模式，又或者按照秦国一贯来的方法修路，但实际看过咸阳城内的情况以后胡亥将想法推翻了
周家屯来往的都是当地村民，偶尔才有外来访客。
他们的道路铺上碎石子，又压实以后就足以供大部分时间使用。
而咸阳城里的情况却大为不同。
巷道四通八达，来往行人更是数不胜数，要是用周家屯修路的方法修缮，没半个月估摸就得重新来一遍。
可是秦国修缮道路的方法呵呵。
胡亥光是想想其中要耗费的人工物力就心惊肉跳，更何况还有扶苏在呢
胡亥双手肘支在桌上，很快做出决断。
他一本正经，非常严肃地召来纪昀“此事唯有交给你，我才安心。”
纪昀瞬间精神抖擞“还请公子吩咐”
胡亥裹着被子摇头晃脑“纪昀今日随我逛了逛咸阳城，觉得咸阳城内道路如何”
纪昀想了想，认真道“直道驰道宽敞平坦，行驶起来舒服非常。”
胡亥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皱了皱眉，循循善诱“那其余的道路呢”
纪昀继续道“主干道皆是铺设青砖，连黄沙泥土也很少见要小臣说最大的问题是卫生情况堪忧。”
说到这里，他有了些许猜测。
纪昀试探着询问道“公子可是想与周家屯一样，将咸阳城内的污秽之物运出城外，然后进行堆肥处理”
胡亥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的确是我的想法，之一。除去青砖的主干道外，还有其余的巷道，你觉得如何”
纪昀摇摇头“非常糟糕。”
他想了想，认真道“公子可是想将其按照周家屯和李家屯的模样重新修缮一番小臣这就让人去开采碎石。”
胡亥摇摇头“是，也不是。
纪昀继续猜测那是要将道路上heihei全部铺设青砖青砖烧制需要十日至十五日左右，若是要烧制整个咸阳城所用的数量恐怕光是时间就不够。”
胡亥直起身来，痛心疾首“错错错”
看着纪昀茫然间带着点可怜的脸庞，胡亥板着脸用力摇头“且不说青砖烧制铺设需要的人力大批量的话得耗费多少材料要是我想让整个秦国都铺上呢”
纪昀“”
他嘶了一口气，整张脸都麻木了“公子的想法是”
胡亥直言“我打算将沙土路都换了。”
纪昀表情凝固，重重抽了口气“”
胡亥笑道“我这里有个仙人之法，名为水泥。”
纪昀脸上空白，脑袋里也是空白一片甚至他连胡亥接下来的话语都没听清，只记得最后几句话“制好了以后就给周家屯和李家屯铺上先铺一条出来，我好让大兄看看情况。”
纪昀只记得自己唉唉应声。
等走出宫门，被秋末初冬的冷风糊了一脸，他才醒过神来。纪昀细细看着手上的方子，越看越是震惊就这点东西真能造路
仙法诡异，凡人真能使用吗
纪昀抱着担忧，连夜赶回周家屯。
第二日，他便喊来不少村民一起开造。
水泥方子上的材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纪昀分别使人到朝廷名下的工坊里运回石灰石、粘土和石膏，而后按着方子开始尝试。
水泥生产讲究两磨一烧。
先将石灰石和粘土都要研磨成粉末，再放入立窖内高温煅烧以最高温度烧制近两个时辰以后熄火，得到如同石块般的熟料。
纪昀按着方子将熟料倒上石磨，再次研磨成粉。
而后他往里加入一些石膏作为缓凝剂，几番操作下来第一炉成果也新鲜出炉。
纪昀按着说明，将水泥粉加水搅成糊状。
而后他取来两块砖块，将搅好的水泥涂在砖上用来粘合另一块砖块。
奇奇怪怪的操作是张耳和刘季等人从未见过的。
张耳好奇道“纪郎君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未曾见过的”
纪昀道“是公子令我做的。”
听到是胡亥公子的提议，张耳瞬间平静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纪昀抓起干透的砖块，仔细查看干透的水泥。
瞧着两块砖块粘合得很结实。
几乎看到的瞬间，张耳和刘季等人都想到此物的用处。
或能加固城墙
几乎思绪落下的同时，众人就见纪昀用力晃动砖块，看似牢固的砖块瞬间分离，咣当掉在地上。
刘季目露遗憾，止不住叹息一声。
张耳神色淡淡，平静道“那纪郎君继续做，我带着刘郎几位去村里逛逛。”
他带着刘季等人又走出院落，在周家屯四周闲逛。
刘季开始还想着纪昀所捣鼓的东西，很快又被村庄内的景象所吸引。
宽阔舒适的房屋，干净平坦且通畅的道路。
织布细密的衣裳，茂密旺盛到惊人的麦苗。
要说昨日见到的部分足以让刘季赞声不绝，等看到肥壮的猪猡，每日产蛋人工孵化的养鸡养鸭场，乃至将羊乳制作成各种制品的羊乳场以后刘季已经彻底拜服。
他朝着张耳拱手道“张郎大才”
张耳哑然失笑，连连摆手“周家屯并非我所为，而是公子所置。”
刘季呼吸一滞，而后惊呼“胡亥公子”
张耳慎重颔首，轻声说道“胡亥公子有天所授，绝非凡人，此前周家屯也不过是万千普通村庄中的一个，如今却是”
刘季难言震惊“有天所授真的假的”
张耳敛了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刘郎可曾在别处见过”
刘季张了张嘴，沉默良久“”
他思考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我也是初次所见。”
张耳拍拍刘季肩膀“刘郎有才。”
他看向咸阳城的方向，微微一笑“修缮改造咸阳城之事，不说花费，光是人力物力便要不计数。”
“若是你能加入其中，定然能乘风而起。”
“刘郎之才也能得以发挥，刘郎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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