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说周周浑身上下最硬的绝对就是那张嘴,行动起来真真是秒怂。她缠着路窈碎碎念了一晚上,非拉着人一起投简历。

路窈没辙,第二天老老实实蹲寝室,陪着周周改简历、投简历。她对中明没什么兴趣,又是不对专业的岗位,怎么着都不会中,指不定人家连简历都不会看,直接石沉大海。

投递完,她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周一,中明人事部格外热闹。每周一本是部门主管的例会,今天却是例外。他们总裁未婚妻大驾光临,直接塞人来的。

人事总监苦不堪言。

范珞颐带着人到时,人事部严阵以待。

“范总。”人事总监只纠结了一瞬,就选择了这么个称呼。

范珞颐不仅是齐越的未婚妻,还是范氏的副总经理。公司里不谈私事,对公的称呼最为妥当。

“齐越都跟你们说过了?”范珞颐开门见山。

人事总监无奈点头。

中明招聘流程繁琐,入职审查亦是。没想到,向来铁面无私的大老板就因为未婚妻一句话,竟破了例,愣是塞了三个人进来。这哪是让人来干活的,分明是要当祖宗供着。

人事部其他人在外间,小群里疯狂八卦着这位老板新鲜出炉的未婚妻。大老板订婚了,一开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但大家族的婚姻向来晃眼,一个知道了,传来传去,知道的也就差不多了。只不过大老板疼老婆,舍不得把未婚妻带出来见人而已。

【百闻不如一见。】

【果然,能融化冰山的只有仙女。】

这不,今天一见,心服口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种惊艳绝不拘于皮囊。】

如果说看到范珞颐的第一眼是眼前一亮的漂亮,那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才叫人发自内心的欣羨。

小群里感慨:【果然是豪门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名媛千金,到底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的。】

【关键一点没架子啊,刚老板娘还对我笑了。】

【羡慕我们自己,能见到未来老板娘本尊。】

除了高层,其他部门几乎见不着他们老板和未来老板娘。群里八卦管八卦,都懂得八卦止于人事部。

总监办公室,范珞颐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发出去颗定心丸,“没关系,走正常流程,人事部安排面试,真的不合适也不必顾忌我。”

话是这么说,人事总监却丝毫不敢放松,不过,她这么客气,他倒是舒坦了些,“齐总都交代过了。”他卖了个好,暗示齐越对这位未婚妻的重视。

范珞颐弯了唇,恰到好处的微笑,“麻烦了,我给大家点了咖啡,等会儿我助理拿进来,您帮着分一分。”

人事总监客气道谢,他瞅了眼范珞颐身后的三个男女,心中有了数。大家族关系多,他倒是能理解。

在思绪飘远前,有人直接推门而入。

信息部刘经理也没管有外人在,直白问:“我说这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配俩人?”

人事总监头大,信息部缺个助理,缺了快一个月了,怎么都招不到合适的人。也真就是出了奇了,大半个月,来面试的不是这里不行,就是那里不合适。

他现在看到刘经理就心慌:“你也知道九月了,好苗子早在秋招就被人抢走了,哪里还能留到现在?”他这话说得委婉。

刘经理只当没听出来:“上头一句一网统管,实时同步,下边人你不给我配齐,我搞个p的高效运营?你就说吧,这个月底能不能给我配上?我也没要人多能干,不限专业,大学在读也行。在读的你就给我多招两个。”

人事总监:“……”他倒是真敢说,这比范珞颐塞人还要麻烦。

范珞颐见状,避嫌到会客沙发静坐,同行的三个人也是。今天之前,他们不认识范珞颐,会来中明都是齐越计划中的一环。傅瑾岚姐弟在中明眼线不少,借着这个未婚妻的头衔塞人,虚虚实实,能混淆一阵是一阵。

趁着这会儿,她给齐越发消息:【已办妥,随时联系。】

也不知是不是范珞颐公事公办的态度,齐越回得要比以往快:【谢谢,麻烦了。】

范珞颐盯着对话框,犹豫是直接回“不客气”,还是回个表情。这一犹豫,她又觉着错过了最佳回复时间,索性作罢。

办公室争论不休,人事总监走到电脑桌前,调出这几天收到的简历,屏幕朝着刘经理一转,“老刘你自己看,你说不限专业,行,市场营销、行政管理,连旅游管理的都来了。先不说是不是海投,就这质量,你还想要俩,你说难不难?”

刘经理一点不觉得:“电脑会用吧?字会打吧?是个人就行。”

“是个人?行,你自己看。”

刘经理毫不客气地往那一坐,挨个筛选简历。人事部助理分门别类整理好的简历,他在匹配度里找,大多在七八十,只有一个连十都不到的人特别显眼。

他点开一看,G大大四市场营销管理专业路窈。没什么工作实习经验,连大学暑假都没有任何经历。倒真像人事总监说的,投着玩似的。

刘经理跳过她,又看了几个,最后失去耐心,“你看着办,不限专业,不行都来面个试。”

人事总监气得语塞:“都?这叫路窈的也来?市场营销,又是零经验。还有周周、陈梦妍、顾妙辉,G大的在读学生,这都什么跟什么。”

范珞颐从手机里抬头,若有所思。

最后,她似不经意间:“G大是名校,双向选择,多个机会。”

刘经理这才注意到她:“可不就是了。”

人事总监彻底无语:“行,都叫来,你一个个面。”

中午饭前,周周接到中明人事部的面试电话,通知她后天去中明面试。不等她尖叫,路窈的电话也响了。

一模一样的话术,告知面试时间。

“走走走,请你吃饭。”周周提前庆祝。

路窈整个大无语:“这都行?”

周周挽住她:“说明咱俩优秀。”

路窈只觉得离谱,传闻中的中明也不怎么样么。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雨,秋天的毛毛细雨一下子带来了一股寒意。两人饭后打车回宿舍,出租车停在四期宿舍大门,路窈和周周顶着小雨奔回寝室楼。

到寝室,头发湿了一片。

因为一场雨,一秒入了秋。

结束下午的课,周周脑袋就沉得不行,她只当普通感冒,直接上床闷汗。寝室只有她们俩,路窈放心不下,放了齐越鸽子,在寝室守着。

晚上八点,周周翻来覆去。她头疼也晕,完全睡不着。寝室没有体温计,路窈把人从被子里翻出来,撑着伞去医务室。一量超过39,保健医直接开了转诊单。

“啊,我不会要死了吧。”生病的人格外脆弱。

路窈赶紧的:“童言无忌。”她拿上单子,扶着周周去打车。

大晚上又是下雨天,等了快十分钟,才打到一辆车。

周周难受得紧,靠着路窈肩膀还跟小猪似的哼唧,“我后天还要面试,这样怎么面么。”

路窈:“……”

“我怎么那么倒霉么!”

“不就淋了那么几滴雨!”

“我明天能不能好啊?”

路窈:“……”

周周吸吸鼻子,好家伙,连鼻子都堵了,“这下真要死了。”

路窈:“……”

大学城离医院不远,周周下车了还在那嘟囔,路窈真恨不得将人丢路边。把人扶到急诊服务台,量了体温,路窈拿着周周的身份证在挂号窗口忙前忙后,等急诊科医生开验血单,周周终于说累了。

她靠着路窈的腰:“我们窈窈怎么就这么能干?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路窈瞅了眼验血窗口,还要两个人才到她们,“你那叫生活不能自理。”她站直,让周周靠得舒服些。

“有你就好了。”周周烧得脸热,偏偏被路窈的外套裹得紧紧的。

窗口叫到号,周周靠着路窈挪到窗口,瞧见那针头,她立马别过脑袋。她怕抽血,也晕血。

排在后头的是个小男孩,哭闹着不肯抽血,妈妈没辙,指着周周说:“一点都不疼,你看,这个姐姐就不怕的。”

路窈:“……”周周这会儿都怕死了。

果然,等手指被扎针,周周“嗷”一声哭了,“疼!”

很快,那委屈巴巴的“疼”就被身后嘹亮的哭声给盖了过去。

路窈:“……”

等报告的间隙,周周还靠在路窈身上。她发着烧,身体热,路窈给她裹紧的衣服下都是汗,可偏偏她一挣扎想冒头,路窈就眼疾手快给她摁回去。

一个脱,一个摁,反复几次。直到“嗡嗡嗡”的手机震动,震得周周脸麻。

在寝室时,路窈怕影响病人休息,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来她匆忙间带周周来医院,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

周周挪开脸:“你手机响了。”也逮着机会松快松快。

路窈想起齐越,他知道周周生病了,但不知道他们来了医院。她取出手机,屏幕果然跳着他的名字。

她接通,先叫:“齐越。”

周周听到,往后靠了靠,胳膊支在椅背,脸枕上去。

齐越打了三个电话,前两个路窈都没接,她也没回他的微信,两人彻底失联一小时。他坐不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怕傅家姐弟发现端倪找到她,担心她出事。

幸好,第三个电话,她接了。

“在医院?”他听到叫号的声音。

路窈看屏幕,这才看到他给她发了四条消息。分别问她有没有吃饭,周周如何了,但她在忙医院忙前忙后,一点没听到。

电话里,她解释:“周周高烧,我陪她来医院看病。”

这会儿已经九点。

齐越显然也在看时间:“等会儿门禁来得及?”

路窈觉得大概率来不及,宿舍十点门禁,到点刷卡都开不了门。

齐越想到了,搜索大学城附近的医院,问她是不是在这里。

路窈说“是”,又说:“没事的,我等会儿去附近开个房。”

齐越从家里出来到医院得一个多小时,周周没什么大问题,她不愿意他折腾。

电话里有关门声,路窈急了,“真没事。”

齐越拿上车钥匙,摁电梯,“我在外面,过来不到半小时。”

他平时住的房子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江景房,说在离大学城一个半小时的地方是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公司的IT。这下,他不得不再次撒了谎。

“手机还有电吗?”齐越车上有个充电宝,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电。他不放心她,又担心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她手机会没电。

路窈依言看手机:“有的,还有63。”

齐越启动车子:“好,不要挂电话,我马上到。”

路窈鼻子忽然酸了,很突然的一下,也莫名。

周周偷偷睁开一只眼睛,重新靠到路窈肩头,“小齐同学,我们窈窈都快感动哭了!”

路窈:“……”那股情绪一下就散了个干净。

路窈作势要打她,周周脖子一梗,直接圈住她腰,“我是病人,我头疼。”

“就没见过精神有你这么好的病人。”到底是舍不得打下去,路窈嘴上吐槽。

周周重新闭上眼睛:“怎么没有?”她咳嗽两声,“本宫累了。”

“滚。”

周周继续跟齐越抱怨:“你看你女朋友多凶!”

“齐越,你说我凶不凶?”路窈干脆开免提。

夜上海霓虹闪烁,人间灯火似漫天繁星,齐越穿梭在一片繁华,好像听到了心里花开的声音。

周周的验血报告出来,两个指标偏高,医生开了退烧针。周周不愿意,拖了半天还不肯去。

齐越到的时候,周周正扒拉着医院的椅背,怎么都不肯挪一步。

路窈又气又急,在看到款步走来的男人时,宛如见到了救星,“齐越,你看周周呀!”

齐越来得匆忙,平日里四十分钟的车程,他硬是挤到了半小时,一来就瞧见两人的拉扯。

悬着的心在此刻才算落了地,他走到路窈身旁挂了电话,“我去拿药。”刚才电话里,他听到周周不肯打针,路窈软硬兼施,药都没来得及取。

路窈把周周的医保卡给他,这下终于毫无负担地专心揪人。

周周在齐越一出现就熄了火,路窈那是自己人,齐越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在他跟前,她没好意思撒娇耍无赖。

“早这样不就好了。”路窈美滋滋。

周周捂着巨疼的针孔:“针没扎你身上,你当然感觉不到疼。”她瘪了嘴,“谁说退烧针不疼的!谁发明的退烧针!我吃药不行么。”

“诶,不行不行,你等等,我得缓缓。”她趴在外头的长椅,半天没起来身。

路窈笑个不停,她真气哭。

齐越提着药过来,跟路窈说:“朋友在大学城附近有套房,来的路上我和他联系过,今晚我陪你们。”

路窈“啊”了一声:“不要紧的,我可以住酒店。”

齐越解释自己跟朋友关系好:“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又瞅了眼一直偷瞄他俩的周周,“你们住酒店,我不放心。”

冷不丁跟齐越对上眼的周周一个激灵:“哎哟,头好疼,想睡了。”

路窈侧脸看她,看穿她的小九九。周周自从见了齐越,平日里就没少说他的好话。但转念一想,她生着病,住酒店确实不方便。

“行吧,下次周周请你吃饭。”路窈瞪了周周一眼。

齐越笑着应下,问周周是不是需要帮忙。周周其实好多了,没在寝室那么难受,她扶上路窈胳膊,“不用不用,我能走。”

她半个身体靠着路窈,齐越想了想,绕到她身侧。

齐越先按电梯,周周在路窈耳边,“这门婚事,我准了。”

路窈用力捏她胳膊:“要你准?”

“要啊,不然我可不放心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事。”

路窈手上再次用力,周周疼得龇牙咧嘴。

齐越瞅了眼,笑而不语。

医院离小区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地理位置算得上绝佳。

“你跟周周住主卧。”洗漱用品是齐越在路上找跑腿下的单,到他们回家,外卖挂在门边。

三室两厅的格局,主卧连着卫生间,这点路窈没有跟他客气。等周周被扶上床,吃了药秒睡。

齐越:【周周睡了?来餐厅,先喝杯牛奶。】

路窈手机收到消息,看了看周周,悄声离开房间。没把门关严实,她循着灯光,乍一见坐在餐桌的人,她脚步一顿。

齐越坐在餐桌前,握着手机打字。今天降温,他还穿着短袖衬衫,浅灰衬衣扣子系到脖子,正经又严肃。

两人不过是两个餐桌的距离,路窈却突然觉得跟他隔得特别远。

齐越回完工作邮件,抬头,发现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肯过来,他起身,“怎么了?”他问得耐心且温柔。

方才还难以跨越的距离感一下子散了。

路窈挽住他胳膊:“今天又去见甲方爸爸了?”前两天咖啡厅遇上,小章就说他们是跟甲方爸爸开会,所以,一身严肃正装。

齐越低头瞅了眼,顿了顿,“差不多。”

他出来急,没有换衣服,身上这件就是他去公司的标配。

所幸,下班回家,他解了领带,也脱了外套。

齐越带她到餐桌,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先喝牛奶。”

他方才坐的地方有个玻璃杯,杯中装了三分之二的牛奶。路窈坐他的位置,他拖了边上的椅子,跟她挨着。

“热的?”她摸了摸,不感兴趣地放回去。

她不爱喝牛奶,尤其是热的。

齐越知道,又推了回去,“对胃好。”

见她不接,他拿住玻璃杯,自己先抿了口,“不烫,刚好。”然后,他送到她嘴边,哄她喝。

路窈勉为其难喝了一小口,果然一点不好喝。

齐越不勉强,喝完剩下的,问她:“晚上吃了什么?”

路窈犹豫,其实没怎么吃。周周发着烧,她一直在寝室,外卖又怕味道重,勾得周周嘴馋,她就只吃了一包小饼干。但她要是这么说,铁定要被教育。

怎么办?

她讨好地笑:“我不饿。”

齐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说话,光看着她。

路窈败下阵来:“好吧,没吃。”

齐越叹气,拿起空杯子,“面条行不行?”

这是他上个月新买的精装房,一次没住过,虽然家具齐全,但没有开过火。回来路上,他叫了洗漱用品,顺带叫了速食。其他的,他没有准备。

“行啊。”路窈没尝过齐越的手艺,“做什么都行。”

他去厨房,她跟过去,可他不让她进,让她先去照顾周周。她秒懂,大概有的人厨艺不佳,他却没有解释是她折腾一晚上,他想让她好好休息。

齐越下的跑腿单里有两包面,没什么配菜,他就煎了个蛋。今天晚了,他没让生活助理折腾,只有最简单的面条。

端出面,他微信喊路窈出来吃。

两个人安静吃完面条,各自洗漱。

路窈简单洗了澡,躺床上,又睡不着。大概是个陌生的地方,她认床。

房间里只有周周的呼吸声,她堵着鼻子,呼吸重。那一下下越来越清晰,让她越发清醒。

小心翻了个身,周周忽然咳了一下。

路窈定住。

卧室的灯关着,里头漆黑一片。她小心支起身,凭着感觉凑近看了看,周周没醒。

她更小心躺回去,一动不敢动。

睡不着,又不能玩手机,难熬。

也可能是她面条吃撑了,难以入眠。其实光放了个煎蛋的面条没多好吃,就是她晚上没怎么吃,喝到热乎乎的汤,肚子就饿了。

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路窈认命地起来。依旧是半阖上门,她蹑手蹑脚走出卧室。

没想到,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愣了愣,就这一点点的的时间,“咔哒”一声,斜对面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路窈傻眼,整个人被冻住。

本该休息的人这会儿竟从卫生间出来,他正擦着头发,应该是刚洗完澡。

齐越显然也没料到会跟她碰上,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没睡?”而后,他反手关上门,继续擦着湿发。

路窈动了动唇,失声了。

他穿了件长袖睡衣,包得算是严实,唯独睡衣最上头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领口就这么随意敞开着。他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从锁骨一路往下,最终没入若隐若现的更深处。

路窈炸了。

这是她大晚上能看的东西?

她故作淡定地扭过头,余光很诚实地往齐越身上瞟。

他没有避着她,半抬的右手,擦拭的动作。动作间,睡衣掀起的一角,腹肌若隐若现。

路窈心跳如鼓,偏偏那人还不自知,一步步靠近,直到那诱惑人心的锁骨近在咫尺。

她慢慢扭回头,入目的好风景让她想忽视都难。

完了,呼吸困难了。

想上手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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