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距离那场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度过最初的混乱,云巅和深渊终于基本稳定下来。

云巅少了一台悬浮器,虽然没有坠落,却也极不安全,而想要再造一台悬浮器不是短时间就能办到的事,所以云巅所有人都撤到了深渊,暂时住在不在云巅笼罩之下的空旷地带。

几座矿场都住满了人,旷野上搭起了帐篷,荒芜了数年的弥新镇里也重现了当年的热闹景象。而云巅则一片死寂,数栋楼房已经垮塌,四处散落着人群紧急撤离时掉落的物品。一阵风吹过,在那些洞开的窗户间形成呜呜回音,整座城市就如同曾经的弥新镇,满目皆是荒凉。

但城市里也还留有一些士兵,或是在维修悬浮器,或是在逐栋楼进行搜查,看还有没有人悄悄留下来没有去往深渊,再对他们进行劝说。倘若劝说无效,便只能强制带走。

虽然民众都暂住在深渊,但粮食还是只能依靠云巅,所以种植区也不能荒废,士兵们操作机械在那些田地里洒水施肥。

沈蜷蜷啃着一块玉米饼,和褚涯牵着手,行走在空寂道路上。前方是云拓和萧锐两人,白尾海雕和凤头鹰在低空盘旋,布偶熊和银狼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渺无人迹的云巅,真有些不习惯。”云拓转头对着褚涯感叹。

这一带是晨星会的居住区,褚涯曾对这里的每栋建筑都很熟悉。多年后再次返回这里,眼前一切皆已物是人非,听见云拓的话后他也没有做声,只沉默地打量周围。沈蜷蜷注意到他神情低落,便停下啃玉米饼,将他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亲。

褚涯从那些伤感情绪里抽离,捻掉手背上沾着的玉米饼渣,开始给他介绍周围的建筑:“那一栋种植楼里会种南瓜,我小的时候,云拓哥哄我,说南瓜半夜炸开,会跳出很多小人,我就在那楼里藏了一晚上,等着看小人。”

萧锐两人十指相扣走在前方,云拓也在给他介绍:“那边是个篮球场,在云巅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建个篮球场非常不容易。我十来岁的时候经常来这儿打球,还能遇见顾麟和靳高。我和顾麟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打球也是对手,不过我都是一人干他们俩,所以输得多,赢得少。”

萧锐笑了一声:“我要是在,我俩对他俩,让他们球都摸不着。”但接着又道:“不过我那时候也没有机会认识你,还在临亚城刨食,在那些帮派里面当跑腿小弟,勉强混口饭吃。”

云拓知道他年少时受过的那些苦,心里顿生怜惜,但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余光便瞥到右边的一栋楼,心头一个激灵,立即便拉着他加快脚步。

“等等。”萧锐却站住,示意他去看右方,“那是你以前住过的房子吧?”

“……嗯。”云拓硬着头皮应声。

萧锐打量着那栋楼,微微眯起眼:“那天晚上雨很大,我就站在那里等你。然后你说只是和我玩玩。”

“这些陈年旧事我都不太记得了。”云拓道。

萧锐淡淡道

:“是吗?那你的记性可真差。”

“我这人有一点好,就是那些不重要的事绝对不会记在心里,过去了就过去了。”

萧锐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我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对别人不重要的事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云拓惊喜地指着左前方:“你看前面那栋楼是晨星军军校,我的照片兴许还挂在荣誉墙上的,我带你去看看。”

“你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是睡了一晚,不必当真。”

“我在军校的时候门门拿奖,奖杯都数不过来。”

“可我这个傻子就是当真了——”

云拓突然拉下萧锐的脑袋,吻住了他的嘴,也成功地堵住了那些喋喋不休。萧锐既不推开他也不应和,只垂手站着。但在云拓纯熟的唇舌攻击下,很快便败下阵来,还是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沈蜷蜷刚从路边摘了朵野花,直起身便看见了前方一幕,赶紧去捏褚涯的手,急促地低声道:“快看快看快看,你看他们两个。”

褚涯低低咳嗽一声,将沈蜷蜷的脑袋转向另一边,再牵着他从那拥吻的两人身旁走过。

沈蜷蜷面朝着旁边楼房,看似抱怨,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兴奋:“这些人真的是,太肉麻了,光天化日之下,一点都不分场合。”

两人走过后,他又偷偷回头看:“啧啧啧,萧会长还背过去把我挡着,谁稀罕看?”

“那你就别看。”褚涯又将他脑袋转了回来。

沈蜷蜷继续往前走,却转头去看褚涯。他目光落在褚涯线条分明的唇上,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又侧过身,将最后一块玉米饼塞进嘴里,飞快咀嚼后咽了下去,接着将褚涯往旁边的一堵墙后拖。

褚涯怔了一瞬,在瞧见沈蜷蜷灼灼放光的眼神后,立即明白过来,顺从地跟着他走到了墙后。

“……你才说他们太肉麻了,光天化日之下,一点都不分场合。”褚涯在亲吻的间隙里低声道。

“唔,我们这不是光天化日……我们在墙壁后……别动。”

片刻后,四人顺着空寂长街继续往前。褚涯和云拓走在前面低声交谈,沈蜷蜷则和萧锐在后面嘀嘀咕咕。布偶熊和银狼疯跑了一阵后回来,也跟在他俩身侧。

“所以你是被云拓哥甩过的?”沈蜷蜷问。

“那不叫甩,那叫情非得已。当时那种情况嘛,他觉得因为双方立场不同,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他就把你甩了吗?”

“他其实爱我爱得很深。”萧锐指了下自己胸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把对我所有的爱都埋在了心里,埋在最深的位置。不能碰,不能提及,一碰就痛。”

沈蜷蜷敷衍地嗯了声,接着追问:“所以你是被云拓哥甩过的?”

萧锐和他对视两秒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不说了?”沈蜷蜷问。

“我和你这种情商智商都在谷底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急眼了?我只是问了两句,怎么就开始人身攻击了?”沈蜷蜷哑然失笑,“再说了,我情商智商都比你高,沈喵喵对我死心塌地,根本不可能提分手,哪像你,啧啧啧……”

两人正在低声吵吵,见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又默契地闭上嘴,只指点旁边的楼房店铺。

“行行行,你厉害,沈喵喵被你捏扁搓圆。”萧锐郁郁地道。

沈蜷蜷又反过来安慰他:“其实你刚才说得没错,谁都看得出云拓哥爱你,非常爱你。所以你也别去计较当初被甩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只有一次。”萧锐立即纠正。

布偶熊一直走在萧锐身侧听,偶尔摇头叹气。萧锐低头,布偶熊便递给了他一根烟,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是不是觉得云拓当初爱我爱得非常深沉?”萧锐问。

“嗷。”

“他在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肯定撕裂般地痛……”萧锐叹气,“我只要想到那晚,就很心疼当时的他,一定比我更加痛苦。”

“嗷。”布偶熊闭上眼叹息。

萧锐摸了摸它的脑袋,无限唏嘘:“宝龙啊,你真是我的知己。”

四人在云巅待了一上午,还去看过褚涯的家。但那栋楼已经成为晨星会的物资点,家里的家具被搬空,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

褚涯只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进了电梯。沈蜷蜷就要跟上去,瞥见门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副泛黄的画,便赶紧叫着等等,再将那副画小心地揭了下来。

电梯往下,沈蜷蜷展开手里的画,看着那稚嫩的笔触线条,轻轻撞了下褚涯的肩。

“这是你小时候画的?”沈蜷蜷问。

褚涯看着那副画,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道:“扔了吧。”

沈蜷蜷震惊:“扔?为什么要扔?这可是你小时候画的!多宝贵的东西呀。你看你画得多好,这牵着你的两个人,应该就是……”

沈蜷蜷突然收住话头,只认真地看着画,直到电梯到了底层,褚涯大步走了出去,他才赶紧将画收好,跟着追了上去。

萧锐和云拓在楼下等着,云拓低声对褚涯道:“我已经命人将骨灰送去深渊了,到时候要带去临亚城吗?”

褚涯转头打量着身后的楼,道:“我父母应该不会留恋这里,就跟着我一起去临亚城吧。”

云拓问:“你决定了吗?要回临亚城?现在这里一团乱,也需要人手留驻。”

“临亚城面对的问题更多,要清理丧尸,重建城市,还要赶制大量针剂送来这里,我得回去才行。”褚涯道。

萧锐想了想:“就让老祝带着第二军驻守在这儿吧。第二军的很多士兵原本就是他从云巅带去的,他们留在这里更合适。”

“那晚上我们和老祝商议一下。”

将云巅的事处理好后,四人便去往图卡通道,准备回到深渊。

萧锐打量着这座浮空

城市,感叹道:“要是能解决掉土壤问题,大家就能居住在深渊,这座城市也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是啊,但是现在还不行,粮食得在这里种植。不过研究人员正在努力,那一天应该不算远了。”褚涯道。

在天使军返回临亚城之前,沈蜷蜷依旧住在曾经生活过的弥新镇小院里。这一片都是这种独立的院落,萧锐和云拓,以及他的那群伙伴,也全都住在这栋小院附近。

夜里就要动身,沈蜷蜷在收拾行李,布偶熊也在挑挑选选地将玩具装进大袋子里。

褚涯从临时军部回家,见沈蜷蜷正在打量小院,便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不舍得走?”

沈蜷蜷轻轻左右摇晃着身体:“是有些舍不得。”

褚涯侧头看他:“那我去申请留下?”

“那也不用啦。”沈蜷蜷靠在褚涯怀里,“我舍不得这里,也舍不得我们在临亚城的家。而且萧会长、林多指他们都会回去,我肯定也要和他们一起。只是刘院长和陈管理长他们要留下,要在深渊重新开办福利院,我好舍不得他们啊……”

褚涯想了想:“那我让他们把这套院子给我们留下来好不好?只要我们想见刘院长和陈管理长他们了,就来住上一段时间。而且我们的驻守士兵不会固定,几个月轮换一次,我也可以申请来这边驻守。深渊不再是以前的深渊,弥新镇也会被修建得越来越好,这里始终有我们的一个家,我们想回来,只要买一张船票,在海上晃晃悠悠就回来了。”

沈蜷蜷靠在他怀里笑:“我不想坐船,我要坐飞行器001号。”

“没问题,我驾驶着001号,在海上晃晃悠悠就回来了。”

“怎么还是晃晃悠悠啊?”沈蜷蜷哈哈笑,用后脑撞了撞褚涯的胸膛。

他没听到褚涯的回应,侧头去看,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刚整理好的行军背包。而背包缝隙里探出了卷成筒的画纸,是他在云巅带下来的那副画。

沈蜷蜷立即警惕地道:“那是我的画了,你不准扔。”

“我不会扔。”褚涯道。

他沉默片刻后才解释,声音里带着恨意:“画这幅画的时候,是父母带着我散步,顾麟从我们身后拍了一张照。后来我对着照片画画,他在旁边给我指导……”

沈蜷蜷恍然,他原本以为褚涯是看见画后,想起父母会触景伤情。其实是看见这幅画就想到了顾麟,想到了父母的死因。

他打开行军背包,从里面取出画,展开后认认真真地看:“画得多好啊,穿着裙子的妈妈很漂亮,爸爸在看着他们笑,一定很爱他们。”

褚涯也低头看着画:“对,非常爱。”

“小男孩好可爱,他长大了也会非常帅,迷死一大片向导。但他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向导,唯一的那一个。”沈蜷蜷盯着他。

褚涯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说得没错,他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向导,唯一的那一个。”

沈蜷蜷满意地转回头,继续看着画,又笑道:“你看这边跟着的是不是老虎和浣熊?你父母的量子兽?”

“嗯,我画下了我父母的量子兽,其实我当时是看不见它们的。”

布偶熊正将装满玩具的大袋子放上银狼背,听见浣熊两字后耳朵动了动,赶紧走过来,也盯着那副画瞧。

“嗷?”它指着画上的老虎。

“不是,旁边这只才是浣熊。”沈蜷蜷指着那瘦瘦小小的一只。

布偶熊看了那只浣熊两秒,失望地摇头,又赶紧让银狼过来看,两只轮流嘲讽个不停。

“嗷!”

布偶熊指着画上的浣熊,又指着自己,表示这画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难看死了,矮矮瘦瘦,像个大老鼠。

“吼!”

银狼看向褚涯,目光里带着谴责。

褚涯只得解释:“我那时候还小,画出来的浣熊肯定不像了。”

“哈哈哈。”沈蜷蜷搂住布偶熊,在它头顶狠狠亲了一口,“我们褚宝龙才是长相最标志的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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