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鹰犬 没有偷偷哭吧?

宫里的太医来的很快, 多尔衮还没有回府的时候,太医就到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身上除了红肿之外,还有些轻微的呼吸不畅, 在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之前是不能随便用药的。

府医只能先将情况控制一下。

太医和府医一起, 也总算是将二阿哥的情况控制住了。

一阿哥也不是出花, 更不是水痘子,是同大格格大阿哥一样的过敏状态,只是因为一阿哥年纪小又体弱, 因此情况比大格格和大阿哥严重许多。

府医和太医一块儿研究鲛丝纱上头究竟是涂了什么才会这样的。

还没得出结论的时候,多尔衮就回来了。

容西这会儿已经是汗流浃背神色恍惚了,谁能想到他竟被叫去见了皇上呢?可好歹还是完成了侧福晋主子交代的差事。

尽量的忽略忘记在御前受到的威压与问话,容西将攥着的私印交还给永宁, 但也不敢就走,还要在外头听差, 就怕侧福晋主子还有什么差事要吩咐给她。

这会儿众人都在东院,孩子们的屋子里是安安静静没有人, 刻意保持着舒适的环境给他们, 人都在东院的正厅里。

多尔衮进来的时候, 福晋和佟佳氏都站起来了, 也都过来迎他。

庶福晋们也站起来了,起身行礼, 没有围上来。

多尔衮先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看了两眼宁翘, 确定这丫头面上看起来还好,眼睛也没有红后,他才将目光投向了福晋和佟佳氏的身上。

福晋和佟佳氏显然都想说话, 多尔衮摆了摆手,道:“本王先去看看孩子们。”

多尔衮去看个孩子,福晋和佟佳氏也跟着进去了,庶福晋们犹豫了一下,没有主子爷的话,她们不敢擅动,因此也没有跟着进去。

如今来给福晋请安,原先那些侍妾们没有宠爱没有体面,已渐不必她们出门了,要那么多人在府里走动,也不妥当。

原本侍妾地位就低,在多尔衮跟前没有存在感后,福晋也不常叫她们出来了,只管她们能过日子,请安之类的事项,多半不叫她们来了。

因此这回除了庶福晋们,在场的就只有宁翘和李氏。

庶福晋们不跟着进去,她两个自然更不会跟着进去了。

因此也不知里头太医和府医会同多尔衮福晋还有佟佳氏说些什么。

多尔衮出来后,福晋与多尔衮一同坐到主位上,佟佳氏红着眼睛坐在下首,看那眼睛红肿的,显然是在里头又哭过一回了。

多尔衮叫周得胜开犬房,将犬房最优秀的条猎犬牵过来。

鹰犬鹰犬,自古这两样就是在一起的。

睿王府的海东青是有名的凶猛,那养着的猎犬自然也是勇猛异常了。

宁翘跟着游猎的时候,就有幸见识过这种东北猎犬的凶猛与忠诚。

犬房奴才牵来的个是身材最高大威猛的只。他们类似于獒犬的长相,两只全黑,一只金黄,身上都有浓密的毛发,牙齿尖利就跟狼是一样的。

宁翘还稳得住,福晋和庶福晋们似乎也还好,但不少奴才们被那气势所慑,实际上还是有点怕的。

这一口要是咬上来,非死即残。

宁翘早就叫烟清去寻了她的香来,自有犬房奴才将东西拿过去给猎犬闻了。

然后又有人端着已经枯色了的鲛丝纱过去给那猎犬嗅闻。

这鲛丝纱上有下的东西,说不定就有人沾上了那些味道,叫猎犬嗅闻一下,也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要是把人一下子找出来,那就更省事了。

犬房奴才牵着只猎犬去嗅闻被拢齐了的奴才们的时候,宁翘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福晋和庶福晋们神色都很镇定,毫无慌张之态。

宁翘随即将目光投注到那些奴才们的身上。

“主子爷您瞧,她在发抖!”

宁翘的密切关注让她发现了第排有个瘦小的丫头有异状,她立刻就指了出来。

那丫头立刻被揪了出来。

还有两个失态的,还有两个藏东西的。在猎犬靠近的时候心神不宁慌张逃跑的,都被抓了出来,一共十来个人。

李氏在宁翘指出来后,也跟着出来提醒了两个。

宁翘不着痕迹的看了李氏那边一眼,李氏倒是没看她这边,她在心里笑了一下,李氏像现在这样和她保持表面上的关系冷淡倒是也不错。

关系不亲近,明里暗里的操作性更大。

抓出来的人里头有正院的人,也有东院的人,还有几个庶福晋院子里的人。

倒都不是在屋里伺候的,都是在外面院子里伺候做活的。

看得出福晋和佟佳氏都有话要说,几个庶福晋似乎也想开口,但是多尔衮面沉似水的模样让她们欲言又止,最后谁都没敢开口。

多尔衮叫周得胜将这些人都押下去,叫周得胜亲自去审,而后犬房的奴才们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才将这些猎犬带回去了。

事情还需要调查,现在没有定论。

多尔衮既已经回来了,自然府里做主的就是他了。

等奴才们都退下后,多尔衮道:“你们都散了,回去吧。本王留在这里看看孩子们。”

几个孩子年纪还是太小,就怕情形会不稳定,今夜太医也会留在府上看顾,直到确定了过敏的物质才会回去。

福晋道:“听说王爷回府前,去见过皇上了。那鲛丝纱的事情,宫里是怎么说的呢?”

多尔衮深深看了福晋一眼:“皇上体谅。福晋不必多虑。”

他把佟佳氏身边的人带去了御前。

说了鲛丝纱的事,也说了府里个孩子被算计的事。

皇上如今正盼着宸妃腹中的骨肉,盼着想要得一个阿哥,对于孩子的事情就心有怜惜,听说了个孩子的事情,完全不计较被毁掉的鲛丝纱。

还叫多尔衮好好查,一定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鲛丝纱的事情在皇上跟前报备过,皇上都不追究了,日后宸妃那里,任何人那里也好,都不好再拿这个说事了。

无论是借此攻击大阿哥大格格,还是借此降罪于宁氏,都是要掂量几分的。

多尔衮知道皇上如今信重他,为了将来,也为了能更好的待在皇上身边,适当的让皇上知道他也有烦恼的麻烦事,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是太完美了,少不得是要将皇上忌惮的。

当初他们兄弟还小的时候,额娘事事追求完美,先帝又处处优容他们兄弟,不就引起了皇上的嫉妒心么?

这样的事情,万不能再发生了。

福晋带着众人离开,多尔衮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宁翘的身上。总有一日,这鲛丝纱还要再好好的送到小丫头手上的。

出了这事,府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歹有了宁翘的打岔和出主意,福晋身边的蒙嬷嬷和针线房的赵嬷嬷没有受大罪,但事情牵涉到她们,肯定是少不得要被周得胜盘问的。

但至少比先前的境况好多了,赵嬷嬷如果真清白,是不会因此丢了她手上的差事的。

宁翘要把赵嬷嬷捞出来,连带着捞了蒙嬷嬷,倒也无事,只要赵嬷嬷不受大罪就成了。

宁翘回了邀月堂,就吩咐人关上门,如非必要,尽量就不要出去了。

烟清还攥着那个给猎犬嗅闻过的香。

宁翘叫拿给烟雨:“去毁掉吧。这就不要了。”

宁翘叫烟清出去约束一下邀月堂的人:“几个小丫头那里你去说一说。再去嘱咐一下刚安他们。看看外头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同他们一道安置一下。”

烟清答应着出去了。

这头烟霞等她走了,才轻声道:“姑娘,那鲛丝纱上头,压根没有什么蜜合香啊。”

屋里就只有她们主仆个。

邀月堂如今规矩严,没有宁翘的意思,轻易是不会有人进来的,这会儿多尔衮也不会过来,也没人会偷听。

烟清他们几个都有差事在身上,也不会听见屋里这些话。

烟雨烟霞两个是最早伺候宁翘的,也是贴身伺候宁翘的。

宁翘身边可没有什么一贯用的蜜合香,更别说是从家里带来的了。

方才叫烟清回来拿的,也就是近些时日用的香膏罢了。

宁翘笑道:“是啊。我是胡诌的。只你们两个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当时那么说,就只是为了说动佟佳氏请开犬房罢了。

实际上,请来多尔衮养的猎犬,也并不是为了嗅闻什么味道,是为了叫这些凶猛的猎犬给那些人造成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毕竟这做了坏事的人心里有鬼,就算他心理素质再好,也总是怕会有漏了破绽的时候。何况这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但凡有一个突破口出现问题,就总能查出来的。”

宁翘道,“哪怕今日找出来的那几个都没问题,这藏着的人也会心神不宁,说不准就有动作的。我相信主子爷会有办法的。”

他都能压服众人坐上摄政王的位置,难道还会没点手段么?

她这抛砖引玉,也只是为了把赵嬷嬷捞出来,再顺道诈出点线索来。

那香被猎犬们嗅闻过,本来也不会再用了,毁掉不要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件事就烂在主仆个肚子里,也不会再拿出来说了。

本来宁翘就当众说过了,那香味放置一天就已经淡了,猎犬哪怕闻不出来也无事,何况当时的情形众人都看见了,是能闻出来的。

这事可进可退,于宁翘这里不是阻碍。

多尔衮在东院守了一夜,之后便是回府就会去看看孩子们。孩子们这个样子,他当然没什么心情和佟佳氏做什么,何况一阿哥那个模样,多尔衮不放心,夜里基本上都是陪在一阿哥那边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身上的红肿消了大半,状况也在慢慢的变好。一阿哥的情形也好了一些,但是身上的疹子还是没有消下去,一阿哥不好灌药,只能把药给奶娘吃了,一阿哥再从奶娘那里吸收。

多尔衮不想去福晋那里,周得胜倒是查出一些东西来,只是不好宣扬,多尔衮连佟佳氏都没说,只他这里先知道了。

佟佳氏那里心系孩子,多尔衮几日不得展颜,也想到别的地方好好的歇一歇。

这日午后,多尔衮来了邀月堂。

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颜色倒是浅淡些,阳关底下有点紫粉色的亮,还挺好看的。

耳鬓上簪着绢花,多尔衮摸了摸:“见了本王不高兴?”

怎么不笑了?素日都是笑得甜甜的,今日怎么不笑了?一双眼睛纯净透亮,里头的担心真是一望到底啊。

宁翘被牵着,也不说话,就望着多尔衮。不信他不明白。

多尔衮垂眸笑了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快好了。一阿哥也还好。没有不许你们笑。就别憋着自己了。”

宁翘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格格和大阿哥他们快好了,主子爷也能安心些。”

多尔衮点点她的小脸蛋,嗯了一声:“在做什么呢?”

宁翘笑道:“这几日,主子爷赏赐奴才好多的衣料,奴才都挑花了眼了,正和烟雨她们分类呢。想着冬天和春天的时候,再添些什么衣裳。不过这也不着急,针线房那边差事多,奴才慢些才能送过去。”

多尔衮是为了补偿她。鲛丝纱没了,就送来各色稀罕的衣料给她。比当初福晋给的她还要好些。也都是她这个身份能穿的,这两日,宁翘就和丫头们在忙这个。

多尔衮道:“周得胜那边,没发现赵氏有什么不妥当的。今儿已叫她和她底下的人回去当差了。你有什么要做的,只管送去就是了。年下事情多,年节底下可不能耽误了给你做衣裳的。”

宁翘倒是已经听见了,蒙嬷嬷那边已经放回去了,如今听说赵嬷嬷也放回去了,宁翘这便安心了。

看小丫头甜甜说着谢谢主子爷。

多尔衮便道:“那鲛丝纱上被人下了一种药汁。太医和府医都验出来了,是容易叫小孩子身上过敏起疹子红肿的草药。下手的人很谨慎,剂量不多。大阿哥和大格格那会儿正一人抱着一个手炉,遇上热气那凝固冰冻的药汁就融化了,叫他们沾上了。”

“也是鲛丝纱枯色的主要原因。那药汁剥离不下来,那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等事情完了,本王会让人把那东西毁掉的。”

“一阿哥没碰那东西,但他身子弱,又和大阿哥大格格离得近些,自然也跟着沾染了。这东西哪怕他沾染一点点,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宁翘感叹:“这害人的心思可真巧。也真够狠毒的。”

多尔衮想,是啊,巧得很,瞧瞧,把多少人都牵扯其中了。

多尔衮捏捏宁翘的脸:“东西毁了,没有偷偷哭吧?”

宁翘立时扬起下巴:“奴才在主子爷眼里,就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多尔衮倒是叫她逗笑了:“不是说你没出息。是怕你心里难过呢,怕你悄悄伤心。那是个好东西,将来本王寻到了,再送你。这个东西已有说法了,就别惦记了。”

“奴才知道的。主子爷不说,奴才也是知道的,”

宁翘在多尔衮掌心蹭了蹭,轻声说,“奴才就是有些害怕。这鲛丝纱好歹是没经过奴才的手。要是经过了奴才的手,那奴才怎么说得清呢?”

这回要是把她也算计进去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这样的艰难自证,就算是清白的,怕是也要受苦的。

这回这个人,是目标在孩子们身上,要是把她算上了,只怕也是一场祸事。

宁翘怕啊。怕什么呢?

怕多尔衮对她的感情不到位。怕受罪。怕被人算计。

也怕这个局面被她碰上了。

要是将来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跟这回似的,被人这么算计?

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多尔衮手上的动作温柔,语声也温柔,眸光却因为宁翘的话而冷凝成霜:“别怕。本王会查清楚的。”

“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没有找到人,等找到了人,就知道了。”

多尔衮明显是不肯多说的样子,宁翘也知道现在还没有定论,要说也是无从说起的。她也就懂事的没有追问。

任由多尔衮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多尔衮垂眸看她。

这是小丫头第一次说怕了。

她怕什么,他都是知道的。

他原先以为,可能真的是福晋们有什么问题,才以至于就只有佟佳氏所生的这个孩子。

但这回深查下去,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生,而有些人不是,是明明可以生的,但就是没有怀上。

查出来的东西太过于繁杂,也很凌乱,没有太过于指向明显的线索。

这是经年累月的东西,需要耐心的调查。

多尔衮叫周得胜暗地里好好的捋一遍府里的事情,并不急于要得到什么结论了。这需要时间去一一摸清楚。

可府里,也是该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若是不好好的整顿一番,怎么能放心叫小丫头给他生养孩子呢?

宁翘听着多尔衮沉稳的心跳声。

她被迫做了他的侍妾,与他相处了这半年,觉得他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个伟岸男子。她始终觉得,如多尔衮没有才干,是绝不可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的。

大清能够入关,多尔衮居功至伟。

这个男人说一不一,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她成为了他的侍妾,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一阿哥的百岁便是在这样的气氛底下办起来的。

府里外松内紧,周得胜用手段将府里好好的梳理了一遍,悄悄的就把有问题的人都换下来了,这是多尔衮亲自下的令,连福晋都不能过问的。

福晋不提,府里自然没有人会提起,底下暗潮汹涌的,面上都好好的给一阿哥办百岁。

府里开宴,侍妾们还是不能出来的。

福晋没有特意提哪个人出来,侍妾们就都得在各自的住处待着,不必出去见客迎客。

个孩子一出事,东院这边事务更多,佟佳氏这里就恢复了一点权力。

一阿哥的百岁,就是佟佳氏和福晋一起商量着办的。

因为府里微妙的气氛,也为了不叫多尔衮生气,福晋基本上没有跟佟佳氏对着干,只要不逾越规矩,不太过分,佟佳氏的要求福晋基本上都满足了。

佟佳氏这里一出山,福晋那里又把着事务,庶福晋们就没了用武之地,这回也没有谁出来协理事务,都成了陪衬。

宁翘乐得不出去见人。

多尔衮还怕她多想,私底下还开导过她,说到底还是有人盯着她,鲛丝纱的事情把她牵扯进来了,怕她害怕,就这么不出去也好。

身份上太显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翘倒是完全赞同的,她本来也不想去是非圈里招惹是非的,就这么苟着躲着,也挺好的啊。

可偏偏宁翘不出门,外头却到处都是宁侍妾的传说。

阿济格府上的李氏也是侍妾,她们府上的嫡福晋来做客,肯定是不会带着她的。

两个人见不上面,李氏还特意给宁翘写了一封信,悄悄叫人送进来给宁翘。

鲛丝纱的事情,李氏已经知道了,她说很担心宁翘,问宁翘有没有事,只要宁翘没事就成,还说小荷包的事情没关系啦,叫宁翘不要放在心上。

还俏皮打趣,说她以后也赢一匹鲛丝纱,看管的好好的,两个人再一起做小荷包出来戴着。

宁翘看到这里还在笑,后来就不笑了。

直到看完信,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烟霞看着不妥当,问道:“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宁翘端坐在炕上,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语声悠淡:“咱们只管待在府里,外头的事是一概不知的。却没想到外头沸反盈天的,倒是把我,和主子爷架的高高的。真是难为她们的这些心思了。”

她只是睿王府的一个小小侍妾,本不该有这样高昂的名声。

游猎途中一场命运的安排,叫她出头,奠定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福晋夫人们的胜利。

她就说嘛,蒙古福晋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别人不能动,就可着她一个人祸祸了。

谁让她是睿王府的侍妾呢?

多尔衮如今如日中天的,想要拿捏他的不仅有朝中的人,有皇上,这宫中,这后宅里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想把他攥在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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