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第134章古番外之8他的温柔

永盛帝追上叶天卉的时候, 已经是星夜时分,就在距离燕京城六十里一处小城的驿站中,叶天卉刚刚沐浴过, 换上了宽松的纱衣,享用着晚膳。

入夏后, 她食欲不振,朗曦郡主唯恐她旅途中亏了身子, 便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便于携带的膳食,诸如九蒸九曝的青精饭, 以及用杨梅牛乳做成的清风饭等。

如今到了这驿站,小城并不大, 驿站自然也简陋, 不过这城中竟然也有冰池的,是以早早备下了冰。

叶天卉随行人员便用自己自带的各样膳食, 搭配着驿站的准备, 在用了冰, 才算给叶天卉置办了晚膳。

清风饭加了龙脑,过了冰, 吃着消暑, 虽欠缺了些瓜果, 但好在这小城很有些野味, 把那鸡苏和苜蓿几样野菜凉拌了,倒也清凉可口。

叶天卉慢条斯理地享受着这乡野佳肴, 想着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的悠闲时光, 倒也惬意。

只是盼着这天气不要那么酷热,不然挺着大肚子,实在耐不住这酷夏。

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 她又让侍女上了一碗杏酪粥。

此时悬窗半开,外面月亮爬上树梢,驿站内清净,只有看门狗儿偶尔汪汪几声。

叶天卉拿来羹勺,就要享用这美味的杏酪粥。

谁知道这时候,突听得外面马蹄声。

她手上动作一顿,不免微微蹙眉。

这马蹄声听着太过急迫,听着倒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想着间,那马蹄声却越来越近,最后在驿站前停了下来。

叶天卉隐隐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她静默了片刻,也就拿着羹勺,继续吃那杏酪粥。

那杏酪粥白如凝脂,吃起来软糯香甜,又隐隐有着牛乳的香,叶天卉吃着倒是喜欢。

好像最近一两个月,她的胃口变化多端,一忽儿什么都不想吃,一忽儿又食量颇大。

她把这种变化统统归结为腹中胎儿带来的。

又一勺香美的杏酪粥下肚,叶天卉听到驿站外院传来喧闹对峙的声音,听起来有人闯入驿站,自己带来的侍卫显然要拦着对方,不过没拦几下,很快外面安静下来。

她轻叹了一声,其实已经确定了。

这么想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条不紊的脚步,富有节奏,这次越发确定了。

他竟然亲自追来了。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一下一下的彰显着那人的决心。

叶天卉手中依然握着羹勺,口中却是道:“这是怎么了?闹闹腾腾的,还让人安生吗?”

于是男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沉沉传来:“开门。”

果然是永盛帝。

叶天卉:“阁下何人,为何星夜擅闯驿站?”

她说出这话后,外面那男人便轻轻磨牙:“不要给我装傻,叶天卉,开门。”

叶天卉微挑眉,没言语。

永盛帝:“你再不开门,我就直接闯进去了。”

叶天卉轻笑:“那你进来吧。”

话音落时,门被推开,永盛帝迈步而入。

却见星夜之下,他一身轻纱紫袍,矜贵飘逸。

他的视线瞬间落在叶天卉脸上。

叶天卉神情波澜不惊,笑看着他道:“陛下,深夜时分,你竟离开皇宫,擅闯臣子的闺房,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你失礼在先,就不要怪当臣子的不能尽到本分了。”

永盛帝撩起袍角,踏入房中,不着痕迹的关上了门,走到叶天卉案前。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未曾从叶天卉脸上挪开。

他俯首下来,幽深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就那么沉默地看着。

处于高位的男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叶天卉觉得自己完全被他强大的气息笼罩。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握着那羹勺,慢条斯理地喝粥,直接当他不存在。

永盛帝盯着她,开口:“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叶天卉笑着道:“陛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永盛帝:“为什么在宴席上不肯饮酒?为什么避开了太医的请脉?为什么要避走淮州?”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覆住了她的:“卉卉,我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试探着问道:“你身体不好?受伤了?”

叶天卉静默地看着眼前的永盛帝。

夏日是闷热的,他的气息却带着几分冰片的清冽。

只是她一时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给自己规划了妥帖的去处,又用一声“三哥哥”按住了他几乎压不住的霸气。

但是现在他追过来了,她又该怎么办?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到底是道:“我怀孕了。”

永盛帝听到这话,便仿佛一滴水滴入沧海,最开始是静寂无声,之后,他的心里便泛起狂澜。

他看着叶天卉,看似从容的眉眼竟然存了几分小心。

屏住呼吸,他低声问:“……是我的?”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知道一定是我的,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完全没想到……”

叶天卉垂着眼,她看到永盛帝修长优雅的手在紧握着自己的手,因为用力,指骨微微泛白。

那个永远沉静从容掌控一切的帝王,竟然仿佛开始语无伦次了。

她低声道:“从时间推算,应该是我伤了你的那一晚吧。”

这说起来也是孽缘,他应该也不想让自己随便怀孕,所以在这之前,关键时刻都会注意,并不会在里面,但那次,显然两个人都有些发疯,他没禁忌,结果就这么怀孕了。

永盛帝听着,显然也明白了。

一时便沉默了。

谁想到就是两个人都发疯的那次,竟然珠胎暗结。

夏夜静谧,半开的轩窗没有一丝风,安静的室内,两个人的呼吸萦绕交缠。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隐隐有着懊恼和后怕:“你怀孕了,你怀着孕竟然跑去北狄,你——”

他哑声道:“但凡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

叶天卉:“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谁能知道这个,是仗都打完了我才意识到。”

出门在外,诸多艰难,处处不变,月事不曾如期而至,她反倒是庆幸,只以为长途跋涉太过辛苦导致的,并没在意,谁想到是怀孕呢?

永盛帝一时哑然,他自是懊恼,但也庆幸,庆幸她平安归来。

他想起如今她的种种行径,慢慢也品过味来了,再出口时,却是声音艰涩:“你想要这个孩子,但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你想去淮州自己生下这个孩子?”

叶天卉:“是。”

她望着永盛帝,目光清澈而坦诚:“陛下,我并不是为了些许小事和你赌气的人,你应该知道,我自认为这对你我是最好的选择。”

她当然也明白,若是永盛帝不知道也就罢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前往淮州生下孩子。

但是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必不能容许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那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毕竟她并不想和永盛帝起什么冲突,但是也不想因为他或者孩子而委屈自己。

永盛帝没有说话,他深邃而专注的目光就那么静默的看着她。

男人略显灼烫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叶天卉的脸上,她微垂着眼睛,等待着他的裁决。

最后永盛帝终于轻叹一口气:“你应该知道,自我登基以来,曾经遭遇过无数风浪,也曾经遇到许多举棋不定时。”

叶天卉:“陛下英明,关键时候总是能够乾坤独断。”

永盛帝:“可是我现在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放你走我不甘心,不放你走我不忍心。”

叶天卉一时默然。

永盛帝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望着她:“今天太晚了,你怀着身孕,奔波一日,累了吧,先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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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盛帝没有再说什么,叶天卉也就保持沉默。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对于如今种种状况不再提起,毕竟提了也白搭,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断的。

当晚永盛帝也在驿站住下,第二天他陪着叶天卉离开驿站,将叶天卉临时安顿到了城外的别院,这恰是他们当初以夫妻相称时住过的那处别苑。

如今再来,自然是恍如隔世。

永盛帝秘密请来了御医,为叶天卉诊脉,她如今已经怀孕将近五个月,预计在初冬时分生产。

对此,叶天卉道:“挺好的,到时候天凉了,不怕热了。”

她听说坐月子是很辛苦的,她怕闷坏了自己。

永盛帝温声道:“卉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淮州待产,那样我不放心,你能够理解吧?”

叶天卉颔首:“我明白。”

他们现在最关键的是彼此体谅对方,不要想着只顾自己的想法。

她固然想离开,但这位万邦俯首四海臣服的帝王有他的尊严,显然他不能接受。

那她可以让一步。

于是接下来,叶天卉便临时在这别苑住下,反正这里她也很舒服,吃穿用都是最好的,永盛帝私底下命人做了安排,特意调来了两个御厨,变着花样伺候她的膳食,更调了往日最为妥帖的妇科圣手,每日都要过来为她过脉,为她调理身体。

至高无上的权利在这种时候化为细致妥帖的照料,那自然是无人能及的享受,这比她跑过去淮州要舒服。

她并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自然能享受则享受。

永盛帝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时刻陪伴她,不过他几乎每天都要悄无声息出宫,过来这里陪着她。

于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叶天卉失忆的时候。

两个人显然都明白,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是现阶段彼此都避免了和对方起什么冲突。

也是因为这个,两个人的相处少了昔日的剑拔弩张,倒是比以前更添几分自然随性。

这天永盛帝又策马赶来,恰好黄昏时候,叶天卉习惯性出来散散步,如今她肚子显形,大夫说让她多走动,他便陪着她在花园中散步。

他是一个细心体贴的男人,在经过台阶时会伸胳膊护在她后面。

这是让叶天卉没有想到的,谁知道这位矜贵高傲的帝王竟然可以这样。

叶天卉叹了声:“最近朝中公务繁忙吧,你其实不必日日过来。”

她哪能不知道他的忙碌,当皇帝其实是一份苦差事,更是皇宫中坐牢,不可能随意出入的,他现在每日都来陪着自己,那必是花费了大心血,得要拼命腾出时间来。

永盛帝侧首,探究地看着她:“怎么,不喜欢我过来?”

叶天卉:“只是觉得没必要,你这样子很辛苦,也怕引起麻烦。”

永盛帝:“放心,我很小心,并且找了一个由头,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他又解释道:“在你不想公开之前,我不会擅做主张。”

叶天卉:“嗯。”

她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很顾着她的心思,足够温柔体贴。

永盛帝:“怎么了,在想什么?”

叶天卉:“就是很奇怪,你若当人夫君,那竟是天底下头一份的温柔。”

永盛帝侧首,眉毛微动,有些无奈:“你看,我也不是没当过别人夫君的人,难道我以前不是温存体贴的夫君吗?”

叶天卉略怔,之后便哑然失笑:“我一直觉得你骗我的时候挺假的,你一定是在装模作样。”

永盛帝:“确实有点装模作样,不过既然要骗你,三分体贴,怎么也要装出来十分吧?”

叶天卉便笑起来:“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你在装!”

永盛帝叹了一声:“也许这就是真实的我自己?”

叶天卉回忆着昔日永盛帝还是三皇子时的模样。

她叹道:“我觉得并不是啊,你就算以前未曾登上大宝,你也不是什么温柔儒雅的人吧。”

永盛帝意外:“我不是吗?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

叶天卉:“没有吧,你有时候也会挺凶。”

永盛帝:“有时候?”

叶天卉很快给他一个例子作为证明:“有一次,我和七皇子一起爬树逃课,结果被你逮了个正着,你还威胁我来着,你沉着脸,背着手,当时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不过说完这个,她就微怔了下,那七皇子后来因为造反已经兵败自杀了。

这并不是什么很美好的回忆。

好在永盛帝并没在意这个,他轻捏了捏叶天卉的手指:“谁让你那时候调皮,逃课,爬树,不学好,难道我不该管着你吗?”

叶天卉:“我又不考状元,学那些有用吗?再说了,该学的我也好好学了,兵法,史书,我学得比谁都好。”

永盛帝拧眉看着她,很没办法的样子:“你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叶天卉想想自己的话,确实是小时候的她会说的,自己也觉得幼稚,便笑了。

永盛帝也轻笑出声。

夕阳洒落,落在他眼睛中,他笑得格外温暖:“当然了,我自己那个时候也确实太年轻,还是毛头小子,不太懂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着姑娘家。”

叶天卉:“……”

他倒是挺能反省的。

永盛帝却越发认真分析起来:“随着年龄增长,人总是会逐渐发现自己的问题,并修复改善,你看,我马上而立之年了,我当然要比之前成熟。”

叶天卉听这话,意外挑眉。

她不免想着,如果当年的三皇子不曾登基为帝,那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他是不是终究会在岁月的打磨中变成温润体贴的丈夫,会有一段举案齐眉的姻缘?

不过这些也只是想想罢了,人生本就只有一条道,没有回路。

永盛帝却是侧首,凝视着她,正色问道:“如果我们回到当初,我无意帝位,你可愿意和我做夫妻?”

叶天卉看着永盛帝:“愿意。”

她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永盛帝听这话,眸底泛起涩意:“可是,当时就连你都在劝我啊,我如果放弃,你嘴上不说,心里必来一句,没出息。”

叶天卉便也想起,那年她十四岁,青龙岭万泉涧,两人一起舞剑,他似乎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永盛帝看着她,知道她想起来了:“我当时说过,这一池飞瀑,流于这万泉涧,涛叠浪涌,溅玉飞珠,也是自在快活,你还记得你怎么回我的吗?”

叶天卉苦笑一声,道:“河润百里,海润千里,若能纳百川,又何必偏安于这一隅。”

只是当时,大昭国外迫于羌狄,内忧于资财,江山困顿,急待明君。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不站出来,说一声舍我其谁?

她必须承认,她心里是喜欢他的,但若他就此退缩,她必是失望的。

十四五岁的她懵懵懂懂,但其实必然是仰慕那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偏安一隅的隐士。

永盛帝:“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话,你再想想你后来是怎么对我的?”

叶天卉马上道:“陛下,我不想提在我失忆后你是怎么趁我之危,欺骗了我的清白——”

提到这里,两个人不免想起这清白一事。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她并不知道那是第一次,只以为是夫妻间惯有的,而他生来伟岸,非寻常女子所能容,也似乎并无实战经验,是以她很吃了些苦头。

叶天卉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事再次提起来,就是要让他愧疚。

她看着他,神情很有些意味深长。

永盛帝自然懂了。

他确实趁人之危,要了她的身子,确实做错了,但并不后悔。

再来一万次,他还是想要。

那是他一直觊觎着的,终于有机会满足自己阴暗的贪欲,为什么不要?

天狗有了机会就要吃月亮,逮住就要狠狠吞下去。

是以他没法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以表示自己是心虚的。

叶天卉看着他那仿佛无辜的样子,话锋一转:“当然了,毕竟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我不提了。”

永盛帝听此,却道:“其实我是愧疚的。”

叶天卉:“那就好。”

永盛帝看着她,有些无奈:“第一次,没经验,弄疼你了。”

叶天卉:“好了这个我们不用再提了!”

永盛帝有些灼烫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很疼吗,后来其实还好吧,我记得在窗前那次,你——”

叶天卉直接阻止了他:“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没恢复记忆,竟然贪恋那点欢愉,被他哄着说出多少脸红耳热的话,她现在完全不想记起。

永盛帝很无辜很听话的样子:“好,那就不提了,听你的。”

叶天卉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不过她只能忽略:“我们是不是可以聊聊以前?”

以前?

永盛帝挑着眉看她。

叶天卉:“陛下,想当年何清徐姿容秀美,简直是天上谪仙一般的人物,他又文采斐然,对我一往情深,我喜欢得很,想着若要找夫婿,必找这样的,我都已经打算订亲了呢。”

永盛帝的脸色便不好看了,薄唇抿得死死的。

提什么不好,非提那何清叙。

恨不得捏死他。

叶天卉品味着这个男人那冷冽的神情,笑着道:“你说,像我这么好的人,他怎么就放弃了呢,突然娶了别人,这是为什么呢?”

永盛帝直接迸出五个字:“他不识好歹。”

叶天卉:“是啊,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不怕我直接灭了他们家吗?”

永盛帝略抬起手,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别为这种人恼,你看他自从另娶别人,家里就犯了事,可见他舍了你,那是他没福运,活该。”

说着这话,想起前尘往事,他淡瞥她一眼:“你倒是好脾性,竟然还要救他。”

本来何家出事,是受的宗族连累,何清叙必然也性命不保,结果叶天卉想保他,特意请人查明了当年真相,算是勉强把何清叙摘出来,

叶天卉:“那你告诉我,他哪来的胆子竟然抛弃我?”

永盛帝眼神格外温暖:“这不叫抛弃,这叫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你。”

叶天卉好笑:“你就直接说吧,是不是你干的?”

永盛帝声音略显无辜:“我,怎么会呢?”

叶天卉:“我之前也觉得你不会。”

英明神武的永盛帝,城府深沉心思晦暗的永盛帝,怎么会干出这种无聊至极的事呢。

但是现在,她觉得她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她笑看着他:“既然你说不会,那就不会吧。”

永盛帝看着她笑容中的别有意味,微抿唇,越发有些无辜地道:“你相信就好。”

他轻叹了一声:“其实卉卉,平心而论,你不觉得你对我有些不公平吗?”

叶天卉:“哦,怎么不公平?”

永盛帝见前面一处凉亭:“先坐下。”

叶天卉:“嗯。”

于是永盛帝扶着叶天卉过去凉亭,这时候后面随行的侍女早就机灵地上前,拿了那软绸薄垫铺陈好了,永盛帝这才扶着叶天卉坐下。

一时又有侍女上了瓜果等物,如今正是盛夏,正是瓜果丰富的季节,各地自然多有进贡,那些稀罕果子,诸如大若鹅卵的黄桃,甜美饱满的樱桃,这些都是挑最好的送到叶天卉这里的。

永盛帝亲自端了碗,用羹勺舀了一勺奶酪樱桃,递到叶天卉口边:“来,尝尝。”

叶天卉看着他那殷勤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忍直视。

这是昔日那个高高居于龙椅的帝王,没有人敢抬头冒犯天颜,便是寻常时候在家里提起圣人,都要神态恭敬的。

对于大昭百姓而言,这是供奉在神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现在却拿着那羹勺喂自己吃饭,让她怎么接受?

她深吸口气,就着他的手,尝下那口奶酪樱桃,在那甜美的奶香中,到底是道:“你不要喂我了,总觉得怪怪的。”

永盛帝:“怎么怪?”

叶天卉:“……会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傻,亏了。”

永盛帝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怪你自己了,你处处提防,总把我往坏处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我说过什么吗?”

叶天卉:“我的事?”

永盛帝优雅的手轻捏着那羹勺,撩着眼看她:“非要我说吗?”

叶天卉眉眼微敛,笑意已经没了:“陛下,你我今日开诚布公,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永盛帝看着她那清冷的模样,深邃的瞳孔中便有了无奈:“我才说一句,你就要恼了,要和我对薄公堂的样子。”

叶天卉却是道:“我不喜欢这样含含糊糊,你有什么说就是了,这样有意思吗?”

永盛帝轻叹,放下手中的奶酪樱桃,握住她的手,哄着道:“卉卉,不要恼,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

叶天卉眉眼讥诮:“皇上,这可不像你,你素来处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永盛帝:“可你现在身怀六甲,我问过太医了,万万不可动恼,不然对胎儿也不好。”

叶天卉笑道:“也对,你已而立之年,这么老了,膝下尚无一男半女,早就望眼欲穿了吧。”

永盛帝心里一顿,便明白了。

他很没办法地道:“这事解释不清了。”

比起她腹中胎儿,他当然更在意她,但如今能留下她,并且让两个人有了契机的,就是这腹中胎儿,所以孩子重要,格外重要。

叶天卉:“没关系,不必解释,天底下只有别人向你解释的本分,没有你向别人解释的道理。”

永盛帝:“……”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时凉亭中安静下来。

叶天卉看过去,永盛帝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修长指尖轻搭在石板上。

她便沉默了,多年君臣,倒也是熟悉的,知道他必然是有话要说。

也许眼前男人有两个,一个是可以当人家温柔体贴夫君的男人,一个是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在有些枯燥乏味的蝉鸣声中,永盛帝终于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在陇州,你是不是见过二哥?”

叶天卉的视线倏然射过去。

永盛帝却是面色平和,他抬起手,安抚地按住她的:“我只是问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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