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小赵回到位置上, 拿起耳机又偷偷看一眼,娴静的人儿垂眸,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电话盘, 一手握着话筒,等待转接的时间里, 逗着身边活泼的小孩儿。

“哦哦哦!”

小赵指着那小孩,脑海中灵光一闪。

坐她身旁的监听员皱起眉头, “你什么时候跟猴子拜把子了。”

小赵攀着她的胳膊说:“你看那小孩,像不像周团长!”

“哪儿?”

监听员这才朝外看一眼, “是挺像的。”

她想到一件事,“听说周团长家老婆今年会带孩子来随军, 是她们吧。”

“妈耶!果然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小赵脑袋被敲了下, “胡说八道什么,谁是猪。”

“老虎, 老虎行了吧, 还是黑面虎, 不过老虎吃白菜吗?”

“嘘!”

外面电话转接通了。

这个时间,云木香怕爸爸们准备下班接不到, 电话打到了廖婶家里。

廖婶一听声音就认出来, “云老师哇, 可算接到你的电话, 你妈跟婆婆三天两头来问我,你等等, 别挂电话, 我现在去给你叫人去。”

“好……”

云木香一句话没说,就听到对面话筒轰地响了声,隐隐传来廖婶的呼唤。

“云老师来电话了, 云老师来电话了!”

云木香:“……”

她悄悄揉了揉额头,低头就看到儿子在往手指头上饶电话线。

“淼淼,这个不能玩儿。”

她抓住电话线,从手上脱掉。

淼淼又勾了两下有弹性的电话线,有气无力地问,“妈妈,奶奶和外婆怎么还没接电话呀。”

“廖奶奶去喊了,淼淼想奶奶外婆了?”

“想。”淼淼用力地点头。

云木香笑着,弯腰伸手穿过他腋下,单手把人抱坐在桌上,把话筒放在他耳边。

“那第一句话给淼淼说。”

淼淼松开扶着妈妈胳膊的手,歪头用肩膀夹着话筒,小手捧着。

“喂,是奶奶吗?”

“喂喂?”

……

大院里。

临近傍晚正准备晚饭的时候。

廖婶一嗓子惊到不少人。

周母坐在云家,正跟云母嘀咕着,“你听,是不是有人叫我?”

“有吗?”

云母竖起耳朵,手里头豆角也不掰了,隐隐约约就听见一句。

“云老师来电话了!”

来人蹭一下站起来。

“木木来电话。”云母拿着豆角,一时激动,“这东西放哪儿啊。”

“先丢地上!”

周母一步跨出去,拉开院门正好赶上廖婶到门口。

“是我家木木的电话?”

“对,刚打开,我没让挂,你们快去。”

“去了去了。”

“奥对!金金去大院门口等着,见到你爷爷或者云爷爷,让他们来你廖奶奶家。”

金金哦一声,磨磨蹭蹭往大院门口走。

周母跑得快一点,进廖家拿起话筒,就听到乖孙那头喂喂喂的声音,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是淼淼吗?”

打出生就在跟前长大的,这猛一走,周母心里空的厉害。

母子俩走的第一天,她就后悔了。

“淼淼!”

“奶奶!”淼淼也很惊喜,“妈妈,是奶奶。”

“恩,你跟奶奶说说话。”云木香画着儿子,不着急开口。

周母声音哽咽,“淼淼想奶奶没?”

云母这时候也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还有外婆。”

“想。”

小奶音拉长八百米,就开始娇娇地告状。

什么坐车一点都不好玩。

什么外面的床臭臭的。

什么爸爸半路跑了!

这云木香不能任由他继续胡扯下去,抢过话筒,周母正在追问,“什么叫半路跑了?他把你们娘俩丢下了!”

“妈妈,没有,以臣有任务,你听淼淼胡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里间里,小赵欧吼一声,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轻轻地直跺脚。

监听员皱眉,斜她一眼。

小赵抿着唇,小声说:“我猜对了!声音从话筒里一出,我就想起是谁了。”

监听员:“……”

小赵扶着桌子,歪头朝外看,单手按着耳机继续听。

“挺好的呀,比我想得要好……没来之前以为荒郊野岭特别落后,实际看和上海周边的小乡镇没什么区别……有单独的招待所……食堂还没去,怕你们担心先报平安。”

一问一答。

云木香说是哥哥,“他已经住院,我也见到了郎医生,医生说他情况要仔细安排手术方案,还要再商量,郎医生还问到爸爸。”

“那就好那就好,终于有救了。”云母谢天谢地,“让他好好听医生的,要是不配合木木你替我和你爸说他。”

“那好呀!”

云木香得了尚方宝剑,笑成偷油的小老鼠,对上儿子看她时奇怪的目光,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梁。

“对了,帮你带东西的车,说的到达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记得让以臣帮你去拉。”云母叮嘱。

周母提醒,“以臣出任务了,这可怎么办,东西还不少。”

“不少?妈妈,你们是不是又给我添东西了?”

“没有没有,还是你原来那些东西,以臣不在,你就找人帮忙,千万别自己动手再累倒。”

“知道了。”

“别光说,去了家属院多认识些人,远亲不如近邻,你忙起来,也能请邻居帮忙看着淼淼,你从来没一个带过孩子,我心里可担心了。”

“妈妈,你这不相信我,再说哪里就是我一个,不是还有以臣在,他说了,来了之后儿子他带。”

“也就你信他。”

云木香打着哈哈,对面周父和云父陆续下班。

周父说:“跟以臣千万别客气,有事让他干。”

云父说:“有困难记得去找你詹叔叔,你这性子别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嘴。”

云木香:“……”

爸爸们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记住啦。”

电话一直讲有半个多小时,还是云木香看到外面天色黑不少,怕再耽误看不清楚路才挂断的。

等结束,云木香笑着看向探头探脑的那姑娘。

“多少钱?”

小赵猛地回神,给她算了一下账。

“哦,我们这打电话按次收费,四分钱一次。跨省加收长途费五分,一共九分钱。”

云木香掏钱的手一顿,提醒道,“我通话大概有半小时。”

“恩,一样的,九分。”

云木香由衷感叹,“好便宜。”

“是军区给家属争取到的福利,出去城里打,一分钟就要一毛多。”

“对,我来的那间招待所,一分钟就要一毛二,给。”云木香给了张毛票。

小赵登记完,捏着个分币,悄悄问,“你是周以臣周团长家爱人?”

云木香浅笑,接受打量,“是我。”

“你好你好,终于见到本人了。”

“你认识我?”云木香奇怪。

“不认识,就一直很好奇,大家都知道周团长结婚有老婆,可这三四年都没见过一次。”

“带孩子不太方便。”

小赵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时宜,有些尴尬。

“那什么,你刚搬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谢谢,我正要去食堂。”

“不知道怎么走是吧,来来来,我告诉你,这边小路上大路,一路向前直走看到个亮灯最多的平房就是食堂。”

“记住了,谢谢你,有机会再见。”

云木香摆摆手,“淼淼跟姐姐再见。”

“再见!”

“再见。”

小赵摆着手,目送母子两个离开,突然想到什么。

“等一下。”

小赵回头,从自己包里掏出个手电筒追出去。

“这个借给你,路上黑小孩子可能会害怕。”

云木香有些被热情淹没,“不用麻烦……”

“妈妈!灯。”

淼淼已经踮着脚尖抓住。

小赵帮忙打开,手电灯瞬间亮起一道光柱。

云木香说:“你还没下班,手电筒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没关系,我对军区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回家,你们快走吧,再晚一点食堂就都是剩菜剩饭了,去吧去吧。”

怕云木香再推辞,小赵转身跑回通讯室。

哼着小调坐回位置上,就察觉监听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对她为什么这么殷勤?”

“哪里殷勤了,想当初要不是的周团长救了我爸,我们家现在不定什么样子,周团长看着吓人,害我想表达感激都不行,好在周团长爱人看着就很温柔,他儿子好可爱。”

“你刚刚还骂人家周团长。”

“哪有。”

“你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我说的是老虎,老虎!对,老虎到底吃不吃白菜?”

“……”

小赵没得到答案也不纠结,下班回家就兴冲冲地冲进厨房,抱住妈妈说,“我今天见到周团长爱人啦,人长得好漂亮,又有气质,说话还特别温柔,我帮她结账还会跟我说谢谢。”

赵母切菜的手停下,“一团的周团长?”

“对呀!咱们军区姓周的团长还有几个。”

“她搬来家属院了?”

“好像还没分到房子,现在住在招待所。”

“你侄子今天打了几只鹌鹑,晚上烧汤,晚点我装一碗,你去给周团长爱人送过去,顺便帮我捎一句话。”

“什么?”小赵歪头看着母亲。

“一团之前的石团长至今还躺在床上,之后周团长升职顶替了石团长的位置,他爱人就认为是周团长故意害的石团长,不知道从谁哪里知道周团长爱人要搬来随军,她找不到周团长,肯定要找周团长爱人的麻烦。”

“任务受伤在所难免,周团长回来也断了腿呀,怎么能怪他。”

“就是钻牛角尖了,你借着送汤去给提个醒,听说周团长最近又出任务,等他回来前,让周团长爱人躲着点石团长爱人。”

小赵噘着嘴不甚乐意。

没错的人反倒是要躲着。

“死丫头,惹不起只能躲,你上班成天在通讯室坐着,是没见到前段时间石团长爱人发疯,把安慰她的政委办公室都给砸了。”

小赵这才意识到重要性,“妈,汤好了没,我现在就送过去。”

“你这性子,说风就是雨,也不知道随谁了!”

“给。”

……

入夜黑的特别快。

云木香牵着儿子,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倒是没多害怕。

军区最不缺的就是正气和阳气。

她低头,晃了晃儿子的胳膊,“怕不怕呀?”

“我有灯!”

淼淼龇着他一口小米它,抱着手电灯上下左右一通乱晃,兴奋得咯咯笑。

站在大路上,远远瞧见小赵所说的亮灯最多的平房。

“走,我们先回去拿饭盒。”

回招待所走了一段冤枉路,好在顺顺利利走回来。

招待所门口亮着大灯,云木香提醒淼淼把手电给关上,经过前台时,值班的人已经换成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包着枣红色头巾,靠着柜台正打毛衣。

冯婶看到她抬眼问一句,“你们就是下午搬来的家属?介绍信我看看。”

云木香没想到回来还要检查,幸好去医院时,怕用到介绍信,所以东西是带在身上的。

她掏出来,放在柜台上。

“给。”

冯婶拿过来,眯着眼睛靠近灯光,慢吞吞扫一眼,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云木香一眼。

“周团长爱人?”

“恩。”

云木香挑眉,笑容浅浅。

“行了,回去吧,没事别乱跑。”

云木香拉着儿子上楼,冯婶停下手,伸着身子看母子俩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丢下针线就绕过招待所,前台放了个暂时无人的牌子,裹紧头巾就往外跑。

云木香走在二楼走廊上,垂眸看到跑出去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

门刚拧开,隔壁听到动静的谢静云打开门出来。

“木香,你回来了,下午东同志拿来一些东西放在我这,我给你送过来。”

“什么东西?”

谢静云拎着个炉子出来,“说是周团长单身宿舍的一些东西,你能用到的。”

云木香拉来门,让淼淼自己进去玩儿,谢静云跟在后面,把炉子放在窗户下面,没一会又拎了个水壶来。

云木香这才发现,炉子已经点上。

她去隔壁,发现东西还不少。

一个双耳小铝锅,半包挂面,一些散米,零散装着的干木耳,干香菇,半罐子盐、酱油,还有一包裹得掩饰,一打开,全是小小的花椒,闻着就麻鼻子。

“他自己还做饭?”

谢静云听到,“我下午也问了东同志,他说偶尔训练太晚食堂没饭,晚上回来就简单下点面条吃。”

云木香轻哦。

除此之外,一副碗筷,一个大的热水瓶,两个搪瓷盆,两口茶缸,还有厚厚的两大床棉被。

“小亮这是把周以臣宿舍给抄家了。”

谢静云轻撞她一下,“东同志说,周团长特意吩咐的,说是招待所被褥不够厚,怕你怕冷,多盖点。”

云木香失笑,“倒是给你抓住打趣我的机会。”

抱着被子,周以臣两个月没睡,被褥放久了有些淡淡的潮湿味道。

她打算吃完饭把被套换一下,明天抱出去晒一晒。

先丢床上,找到谢静云问,“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刚刚借用你那炉子,热了点饭菜。”

云木香点点头,“那你帮我看一下淼淼,我去打饭。”

她回头,“淼淼,你乖乖跟阿姨待在一块,不要乱跑。”

“好。”

听着声音都没大的力气。

云木香下楼,还看到前台放着的牌子,笑了笑直奔食堂去。

而一路离开的冯婶,直奔石团长家里,看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就知道家里没人。

问了邻居,果然是去医院了,她掉头就往医院跑。

住院部,五楼506,冯婶如愿看到她要找的人。

“老吕,我今天见到了……”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坐在床边的女人回头,憔悴的面容上闪过不悦。

“你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冯婶着急说:“周以臣他老婆真来了,已经在招待所住下。”

“谁?”

虚弱的声音响起。

冯婶靠近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石团长是睁着眼的。

她愣了下,“石团长,你醒着呢,感觉好点没。”

石团长脖子以下瘫痪,只能动动眼睛看向爱人。

“你打听我周以臣的爱人,是打算去找她麻烦?”

冯婶很尴尬,站在原地没动。

老吕捏着勺子,把面条捣碎,舀一勺子递到石团长嘴边,“先吃饭。”

“你回答我。”

“马上面条凉了,你吃了闹肚子。”

老吕把勺子抵在爱人唇边,石团长抿着唇,视线紧紧盯着爱人。

老吕尝试两次都没橙红,脾气中最尖锐的那一部分直接戳破伪装。

“是是是,是我,我就是要找她麻烦,谁让周以臣那个孬种一直躲着我。”

哐当一声,饭盒被垂直砸在地上。

特意煮得软烂的面条溅落一地,零星少许沾在了老吕黑色裤子上,鞋子上。

冯婶被吓一大跳,回神拉过老吕,不满地指着石团长。

“老吕为的谁?姓周的就是个白眼狼,你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团长的位置已经被他抢走。”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现在瘫在床上,就是个废人,团里迟早会找人来接替我,不是周以臣也是其他人,难不成,你都要这么闹?”

石团长躺着,也听说军区新增的十团。

对比之下,他更愿意是周以臣接任一团。

“是谁都行,别人没有为了升职不择手段!”

“要我说多少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以臣没对不起我。”石团长身心俱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说,你为什么受伤!”

石团长闭上眼说:“一团回来第一时间就被封闭问询,结果就是周以臣立功,有功当奖,你不信组织?”

“你伤在背上!那个地方只有站在你背后的人能伤到!你受伤,周以臣是最直接获利的那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在这满脑子兄弟战友情,人家理你?人家高高兴兴申请了休假,回家陪老婆孩子,组织调查就能百分百正确,谁知道是不是周以臣收买了领导!他本身就是个空降兵,后台大,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毁了你一辈子。你只想着你的兵,你的兄弟,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办!让孩子怎么办,啊——”

护士打开门,“这里是医院,你们吵什么吵,要吵回家吵去。”

冯婶被老吕这状态吓到,被护士的声音唤回神。

“抱歉抱歉,我们注意。”

送走护士,就听到身后传来石团长无力的声音,

“你觉得我耽误了你,离婚吧,我会向领导递交申请,请求和你解除婚姻关系。”

冯婶低着头,恨不能当场找个洞钻下去。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什么,招待所不能太长时间没有人,我先回去了,你们有话好好说。”

丢下这么一句话,拉开门就跑、

路上十分懊恼,选得时机不对。

老吕那状态,别到头来把离婚的事怪在她身上。

不行不行,赶紧跑。

……

病房里安安静静。

老吕不敢置信地盯着石团长,看到他眼底的认真,更委屈了。

那股子憋屈在胸腔内不断膨胀,压缩,再膨胀,再压缩,最终被死死按下去,藏起来。

老吕擦了擦眼泪,“我去找扫把,把地上收拾一下。”

“我认真的。”

“我不去找麻烦行了吧,我听你的,不怨周以臣。”

丢下这么一句话,老吕摔门而出,扑到墙上再忍不住眼泪。

这时,斜对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病人现在吐血,你们怎么能随便给她开药吃呢,万一是因为胃部溃疡,或者穿孔造成的出血,你们随便吃药只会加重胃的负担,病人现在拉肚子,这个后果谁承担。”

“不是,医生啊,我女儿不是正常拉肚子,虫,全是虫,为什么之前做了那么多次检查,却一次都没查出来。”

“什么?你亲眼看到了。”

“我又不是变态,进女厕所,我女儿说的,有没有什么办法,是检查肚子里有没有虫的?我女儿暴瘦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肚子里虫太多。”

老吕泪眼模糊地看过去,门口医生面色严肃,“我安排做个便检。”

她擦了擦眼泪,就看到两个护士扶着老温家女儿朝外走,医生跟在后面。

温主任和他爱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拥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激动。

老吕就想到,桐桐一直检查不出来为什么生病,怎么今天突然就找到了病因?

她吸了吸鼻子,大步上前。

“温主任,娄校长。”

温有礼抬头,看到来人放开爱人,“吕同志,来给石团长送饭?”

“恩,刚刚看到桐桐出去,是医生找到治病的办法?”

娄思华擦了擦激动的眼泪,微笑着点头,“是,下午遇到了个神医……”

她胳膊给扯了一下,才看到面前人眼睛里迸发的希望,连忙改口。

“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检查之后才知道。”

“你刚刚说神医……”

温有礼打断他,“你听错了。”

“没有,我没听错,你们说了神医,是谁你们告诉我,我求他给我们老石看看,万一还有站起来的希望呢。”

夫妻俩有些为难。

温有礼却动了恻隐之心。

石团长那情况,如果能站起来……

这下换娄思华撞了爱人一下,“桐桐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去看看吧。”

温有礼叹口气,冲老吕点点头,两人匆匆去找女儿。

老冯不甘心,追上去,正好和扶着桐桐的那俩护士擦肩而过。

“听说宝塔糖是同病房另一个病人的妹妹开的。”

“碰巧吧,不然为什么病人不自己治。”

“说是擅长方向不同,那病人是心脏病,他们家祖传的医术却是针灸。”

“中医啊,那都是被淘汰了的,现在谁还找中医看病。”

“别不信,我从郎医生带的实习生那的护士得到的消息,说是听郎医生亲口说,几年前北京交流会上,就很多圣手的那种,人家父亲当面给一个残疾人扎了几针,就重新站起来了!”

“真的假的。”

“郎医生说的。”

老吕跟着温有礼的脚步,不知不觉跟向了护士。

扎了几针。

站起来了。

“哎?吕同志你怎么来护士站,是石团长有什么需要吗?”

老吕回神,才发现她跟到头,因为激动有点控制不好面部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没事,没事,对了,温主任女儿同病房里,今天是不是来了个新病人。”

“是啊,从上海转来的。”

老吕扯出一个笑容,转身就走。

“她怎么了?”

“谁知道,反正看着怪吓人的。”

老吕脚步匆匆回病房,正要去看看新来的那病人时,桐桐被扶回来。

想到温主任刚刚的态度,老吕暂时回头,推开病房门,看到地上的饭盒面条,一拍脑袋重新去拿扫帚。

三两下处理好,才重新去食堂打饭。

石团长重新看到她端着饭回来,才松下一口气。

老吕看得到,却还是心里难受。

好在,有希望了。

“你安心吃,吃好了休息,我今晚不会再去找人麻烦。”

……

云木香打着手电筒,半路遇见了送汤的小赵。

小赵特别激动,要不是怕汤洒了,都想直接跑过来。

她张开嘴,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最后硬邦邦地喊了声同志。

云木香轻笑,“我姓云,云木香。”

“木香同志!我叫赵丽青,你这是才去打饭?”

“是,你这是去送饭?”

“其实是送给你的。”小赵腼腆道。

“我?”

“恩,我侄子打得鹌鹑,山里头野生野长的小东西,炖汤很鲜,我妈让我送一碗给你尝尝,走吧,我陪你去打饭。”

云木香看一眼,“这多不好意思,你下班没多久就来给我送汤,你也还没吃呢吧,”

“我没关系,什么时候吃都行。”

小赵环顾四周,搞得特别像是特务接头。

“我其实接到了我妈的命令,有事要告诉你。”

“告诉我?”

啊,她来军区第一天,就碰上了知心好友吗?

云木香轻笑道,“那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我们坐下边吃边说。”

“你不着急回去吗?你儿子好像没来。”

“我家晚饭一般七点左右吃,现在时间还早,我吃完回去给他带就好。”

“那你儿子真好养。”

不像是他侄子,一个个天魔星转世似的。

有熟人带路,去食堂直接抄了小道。

正赶上饭点,食堂热热闹闹坐了不少人。

选了队伍少的一排站在最后面,云木香笑着说:“我爱人说食堂大师傅手艺很好,让我一定要尝尝。”

“啊?”

周团长这么不挑的吗?

“怎么了?”云木香回头看她。

“没,没什么。”

“我很可怕?看你都不敢跟我说话。”

“有点不好意思,我怕生。”小赵腼腆一笑,真有那么几分怕生的味道。

云木香假装信了,“你对军区是不是很熟?”

“对,军区成立我就在,哪天我休息带你去逛一逛,军区很大。”

“好啊。”云木香发现到她了,上前一步,就听打饭的大婶儿问,“吃什么?”

“我看看。”

云木香打量一圈。

窗口一共放了六盆菜。

炒土豆片,炒笋片,炒白菜,炒豆芽,炖萝卜,最后一道肉末粉丝,也是唯一唯一带肉的菜。

“都在这了?”

“对,吃什么,赶紧的。”大婶儿抬头看一眼云木香,有些眼生,大勺子敲在盆沿上催促。

云木香扯了扯唇角,要了一份粉丝,一份豆芽,一份土豆片,外加一两米饭。

端起饭盒,匀一个空饭盒给小赵,“你吃什么随便点。”

向大婶儿说:“我们一起付。”

小赵就意思一下地要了炒笋片,然后二两米饭。

云木香将饭盒揣进口袋里,原本打算给儿子带饭的,现在看,还是算了,儿子肯定不吃。

她怎么也没想到,桌上最荤的一道竟然是小赵带来的鹌鹑汤。

她问小赵,“食堂伙食都这么素?”

“没啦,是我们来太晚,正常每顿饭食堂都会出至少三个肉菜,不过要抢。”

“……”

好吧,这么多人,有和没有没区别。

上万人吃三个肉菜。

兴许是云木香牙疼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小赵解释道,“冬天嘛,能吃的少,就是山上的动物都冬眠了,不好找,其他时候能吃的还是很多,你如果不喜欢食堂的饭菜,也可以自己在家做,供销社旁边就是菜站,采购部的人每天都会带一头猪回来,你如果想卖肉,就要早早起来去排队。”

自己做饭……

这和设想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会做饭呀。

云木香暂时岔开这个苦恼的话题,问小赵要说的事。

小赵这才回神,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着重说了对方爱人的疯狂。

云木香从中提取出重要信息,临走时专门去后厨买了俩生鸡蛋。

打算回家用小炉子给儿子蒸个午餐肉蛋羹吃。

回来时,招待所前台的牌子已经撤掉,大婶儿又开始抱着毛线开始打毛衣。

她看向对方时,对方也在看她。

云木香恍然,刚刚应该是去给那位受伤团长的爱人通风报信去了。

她是不是应该准备准备。

等回到房间,注意力就被拉走。

一进门,没见到儿子。

往隔壁一找,她儿子已经脱掉衣服,躺床上呼呼大睡。

谢静云不好意思道,“我看他直打瞌睡,就给洗了脸和脚,非让他先睡了,要不要叫醒吃饭?晚上会不会饿。”

“不同,一顿没关系,我也没正经带饭,食堂的饭菜太过于朴素。”

谢静云轻笑,“大锅菜都差不多,所以以后我打算自己做饭,你要不要也自己做?”

说完,莫名想到被□□时,吃了云木香的那半碗饭。

她是不是不会做饭呀。

谢静云这才意识到刚刚那话不太合适。

“其实,自己做饭很简单的。”

云木香假笑,“我需要考虑考虑。”

要好好考虑考虑。

是选择吃大锅饭,屈服于现实呢?还是顽强抗争,自己举起大勺子。

云木香换好床单,才把儿子给抱上床。

确定前后门窗都锁上,用水壶里的热水洗漱好,打开行李检查了一下包里带来的零食。

应该可以撑到周以臣回来。

恩!

小家庭的重大事情,她怎么能擅自就做决定呢。

要商量商量。

掀开被子上床,云木香抱着儿子想到了一则神话故事。

睡前还在悄悄许愿。

虽然她父母健在,生活顺遂,喜欢锦衣玉食,还是希望会有人派神女田螺姑娘下凡来帮助她。

她可能没办法娶田螺姑娘为妻,但是会对她好的。

云木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半夜,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背后惊出一身汗来。

是有人摸进房间来偷东西?

云木香护着儿子,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猛地打开灯。

室内一片光亮,什么都没有。

“?”

累出幻觉来了?

云木香前后翻找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对劲,才重新躺下入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

云木香是被儿子给折腾醒的。

小混蛋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把撺一夜的热乎气全散没了。

你冷眼瞪向他,他还委屈巴巴地趴在面前,小手捂着肚子。

“妈妈,好饿。”

云木香没好气地捏了把儿子奶豆腐般的小脸。

“你是来讨债的吧,啊?就会折腾你妈!”

“妈妈,我还想吃甜粑粑。”淼淼舔了舔嘴巴。

云木香捧着他小脸,“还点上餐了,行吧,起床去食堂看看,早饭有没有甜粑粑。”

“欧耶!”

“穿衣服!”

云木香先给儿子穿好,把他放下床,才收拾自己,穿戴好弯腰正整理床时,淼淼跑了过来。

“妈妈,这是你给淼淼准备的吗?和甜粑粑一样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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