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

周以臣瞳孔微缩, 伸手要抓住她的手。

稍微一动,牵扯到伤口便疼出一身汗来。

云木香看着心疼,气也没办法继续生下去, 扶住她的手。

“你别乱动!”

“不动。”

周以臣特别好说话,手指勾住老婆手指, 虚弱地道歉。

“那你保证下次不会。”云木香眼底闪过希冀。

“……”

周以臣沉默许久,才动了动手指。

“老婆, 我不想骗你。”再有一次,他还是会救程明卓。

云木香失望地撇撇嘴, 扫一眼浑身都是伤的男人,最终泄愤似地掐在他手指上。

周以臣也不躲, 只时不时抽气一声, 就感觉力道慢慢弱下来。

察觉到云木香态度软化,他趁机转移话题, 喊着饿。

算起来, 出事到清醒, 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

五脏六腑还在隐隐作疼,饿意并不明显, 但用来转移注意力很方便。

他看一眼小桌子上放的保温壶。

云木香顺着看去, “昨天程政委拿来的鸡汤, 你现在情况不能吃, 我去食堂看看有没有清淡点的。”

“那你早点回来。”周以臣依依不舍。

云木香摸了摸他的脸,说好。

去食堂赶上个早饭尾巴, 没什么东西选择, 要了份玉米面面条,面条吸饱汤汁,已经不成样子。

端到周以臣面前, 看他蹙起的眉头,云木香故意送近一点。

“去太晚,没什么能吃的,剩下一些窝窝头饼子你吃了不好消化,别嫌弃。”

周以臣摇摇头,行军在外时什么没吃过。

“你吃过没?”

云木香神情柔软两分,“我吃过来的。”

她弯腰握住手柄,“你别动,我把病床摇起来。”

病床吱呀吱呀升起来。

周以臣目不转睛地望着在床边忙活的人,看着递到面前的筷子。

“胳膊疼,你喂我。”

云木香看一眼面色苍白的男人,心软地点头。

然后从包里掏出笼布裹着的铁勺子。

“幸好我早有准备,想到你伤了胳膊会不方便动,需要我喂。”

“?”

周以臣就见她端起碗,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将面条碾碎。

“老婆,你这……”

云木香勺子一转,装满后靠着碗沿送到男人嘴边。

“来,啊。”

“……”

近距离还能闻到玉米的清香,周以臣盯着那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食物。

“可以不用弄这么碎。”他也没被崩到牙齿,能嚼。

“啊。”

云木香坚持,周以臣只好缓缓张开嘴巴,刚开口,勺子就被塞进嘴巴里。

“都说老小老小,你还没老怎么就要人哄,我端着碗胳膊也很累,你还没淼淼小时候乖。”

“他小时候这么吃?”

这种弄碎的食物,周以臣上一次见还是在猪圈。

“昂,淼淼六个月开始吃糊糊,一岁开始吃饭……”

云木香轻声回忆着,说起淼淼写吃饭时,一天要换八身衣服,可能早上洗得干了下午就能换上。

特别能折腾。

周以臣脑补着儿子小时候,一口一口很快将一碗面条吃完。

也就三分饱。

云木香却收拾起碗筷,“你刚开始不能吃太多,少食多餐。”

“真把我当小孩子哄。”他吃不饱还能闹啊。

“那谁知道。”

气氛正融洽,病房门被敲响。

是护士长,“云同志,院长那有电话找你。”

“找我?”云木香想不起是谁能打到医院,回头同周以臣说:“我没跟家里说你受伤的事情呀。”

“可能是别人,去看看。”

“那你再睡会。”

云木香暂时将碗筷放下,跟着护士长离开。

她路上问护士长,“院长有说找我的是谁吗?”

“你去了就会知道。”护士长微笑。

云木香带着疑惑,推门进到院长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看见她来,立马冲话筒那边的人说:“你等的人到了,我先把电话给她,你们自己沟通。”

云木香站在办公桌对面。

护士长已经离开,院长将电话递过来。

“喂?”

“木木,是我。”郎医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听你爸说,你打算参加考试,有这个想法怎么没跟我说,还舍近求远去找你爸,同样的事情我也能帮你办。”

云木香听到声音是郎医生,还以为是询问周以臣的情况。

“郎叔叔,我也是临时起意,周以臣出事我才发现没证不方便。”她问,“我爸是拜托郎叔叔帮忙吗?郎叔叔跟中医也有交流?”

中西医考试流程好像还不一样。

郎医生暗戳戳告状,“你爸在这边认识的也就我一个,换其他人可不好办,木木啊,你看我们都在军区,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认我为师,这样你有什么问题我也能及时帮到你。”

认师啊。

云木香拒绝了,“郎叔叔,我有师父,师门规矩一辈子就只能拜一位师父。”

毕竟玄门也有医。

云木香心里又念叨一句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某人。

心思一不小心又偏了。

天府山上阵法改这么久也没个后续,到底是不是师父干的。

连带隐晦暗示到大哥那边,小东西白仙也没什么反应,总不能说是个意外。

隔着电话,郎医生不知道云木香走神,只当她说的老师是她父亲,只好遗憾放弃。

这才打赌就输,感觉可一点也不好。

唉。

他深深叹口气,“那就算了,以后有问题一样能来问,拜不拜影响不大。”

“郎叔叔,我肯定不客气,那考试……”

“院长会给你安排,以臣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事是他们不对,就当作是对你的补偿,不用客气,对于比试,心里有没有底?”

“跟前辈我肯定还不够看,但同龄人里我从来不虚。”

“好,有骨气,那我帮你换个更大的场子。”

“?”

“领导想要中西医相互结合,共同提高,以五年为一期,想通过实践实现主席指示‘创造统一新药学’的伟大理想要求,这事你知不知道。”

“有印象。”

七一年会上提出来的,当时她爸还兴奋地以为中医迎来新春天,那段时间稍稍改善过一点中医的生存环境。

也就稍稍改变,多年的成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

后来《红旗杂志》特辟《关于针灸与针刺麻醉原理讨论》的专栏,隔年卫生部还在上海举办过全国针刺麻醉学习班。*

她爸偷偷给她也报名,她自傲,没去,把人气个半死,后来就再也不对她抱有希望。

现在提起……

话筒里,郎医生解释的声音徐徐传来。

“现如今西医地位比中医高太多,别的地方不清楚,咱们市里的中医就多次被瞧不起,仅存的中医医院为证明,决定举办一场中医技能大赛,让一些西医见识一下中医的本事。”

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的云木香,丝毫没听过这回事。

“郎叔叔想我参加这个比赛?”她迟疑,“我没资格吧。”

就字面意思,她都不是一名中医。

现在没系统学习的医生,都叫赤脚大夫,她可以往这蹭一蹭。

“中医情况不同,大赛为吸引更多传承人,不限身份,顺利通过终选的人,将颁发卫生部承认的从业证,拿到冠军,中医院将特聘冠军成为医院医生,不论年纪、身份、成分。”

嚯。

魄力不小。

要清楚很多受打压的中医成分都不好,更何况成为医生,妥妥的铁饭碗。

但对她的吸引力不大。

“郎叔叔,你直接跟我说需要我参加的目的吧。”

“目的,你不是要跟市医院的人交流,反正都要比,就去大赛上当着大家的面比一比,不然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赢了也说你输,你去找谁理论。”

老电话机话筒声音大,以至于没离开的院长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不将他当回事。

等看到女同志挂断电话,他主动解释,“我们医院还是很公平公正的,之所以希望在大会上比试,也是想给年轻人敲敲警钟。”

云木香在交谈中明白了院长的诉求。

医院很多人都看不起中医,特别是近几年的年轻医生。

偏偏上面要推行中西医结合,给了医院任务。

于是,在被委托帮她准备考试事情后,院长借着这次的事情,打算把底下的小年轻丢出去遭受一下打击。

云木香很怀疑,“中医落寞这些年,很多厉害的人都被下放,这大会万一来不了多少人,被医院的人看到,岂不是起反效果。”

她都能想到一些人年轻气盛的嘴脸。

看,中医就是不行。

中医拍马都比不上西医。

就该废除中医。

院长哭笑不得,这女同志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委婉。

看她不是很想去的样子,院长想到郎医生提前给他做的心理准备。

他认真思索后,决定悄悄透露出一个消息。

“中医院跟上面打申请,找回不少下放到附近公社,生产队的老中医,以防万一。”

这么大手笔!

云木香心里有些痒痒。

她虽然对当医生不感兴趣,但是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一些奇技淫巧特别好奇。

再想想他爸老念叨祖宗即将失传的本事,最终决定答应。

只要靠比赛,一样可以考证,还不用承担人情。

对院长却还要说回去考虑考虑。

回到病房,就见周以臣紧闭的双眼睁开。

“你没睡呀。”

“不困,怎么去这么久,是谁找你。”周以臣好奇。

云木香看他满头大汗,拎起热水壶兑盆水,拧了毛巾给擦擦脸,顺带提起中医大赛。

周以臣避开毛巾,歪头看她,“爸给你的任务?”

“他给我什么任务,我自己想去。”毛巾顺着脸颊一路擦到脖子上,“老话不是说,技多不压身,还是你觉得我不能赢。”

周以臣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只是觉得你参赛的目的不对。”

“哪里不对,我是去给中医正名的。”

“然后呢?”

“?”

要什么然后。

周以臣叹口气,“你觉得一场比赛能有多大影响。”

云木香被逗笑了,“你把你老婆当成什么啦,我就一个人,能产生多大影响,我都想好啦,院长说参赛有年龄限制,同龄中我得冠军的概率很大很大,到时候我赢了那些什么工作都给第二名。”

“……”

“你这什么表情,我说得不对。”

云木香扶着他肩膀离开病床,转身将毛巾丢进水盆里,洗洗拧净,像擦格子似的,捡着周以臣身上的好皮肤擦拭。

“那你说说,我听听看你有什么好想法。”

周以臣还真有。

“你知道吗?”

“不知道,直接说。”

“……”

周以臣无奈地笑了下,“行。”

他说起这次任务。

西南角那片林子挺偏的,但因为当地有零散的生产队存在,成了敌人钻空子示威的地方。

“我当时出事,相邻五个生产队,远一点有三个公社,一路到市里经历好些县城,我情况危急也有部分原因是在路上耽搁太久,我为什么不在中途救治。”

云木香手顿住,“因为医疗不行。”

“对,其实领导说中西结合,这很好,西医有西医的好,中医也有中医的优秀。”

周以臣认真说:“我相信如果当时我出事,你就在我旁边,我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到止血,治疗。”

“……我一时之间分不清楚你是不是在夸我。”

“当然是,老婆你很棒。”

“我也觉得。”云木香开心地坐下,也不给他擦汗了,“继续继续,我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中医难道是自己想凋零的吗?

不是。

可能中医门槛高些,但真正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是这个环境。

周以臣看到她脸上的不以为意。

“我说不出什么花儿,就觉得我老婆这么厉害,就该桃李满天下。”

“我现在就是老师。”云木香提醒她。

周以臣垂眸,抬起手握住她手腕,顺着拉开手指。

“干嘛。”

手指划过掌心,痒痒的。

云木香觉得不自在,虚虚地挠了挠掌心。

“老婆,你之前一定要出防灾手册,是为什么?”

“啊?”

话题跳跃的云木香差点没跟上。

她想想,“为了避免更多人牺牲?”

之前只知道自己会死在一场天灾里,为什么死好像也没看到。

万一不是因为灾难,是有病没来得及救治?

不都说医者不自医。

云木香思路打开了。

“老公,我觉得你说得还挺对的,我懂了。”

这么快?

“你懂什么。”

云木香说给他听,“懂中西结合的意义呀,我国现在医疗资源这么差,中医还被打压,领导提起中西结合肯定是想曲线救国,给之前的受害者一个机会,也给潜伏隐藏的中医生一个机会。”

“……”

倒也没想这么大。

云木香乐呵呵的,心里闪过一道道想法。

她眉眼弯弯地笑道,“老公,我真懂你意思,你放心,我绝对让第一批人惠及咱们天府山。”

……

云木香开始积极在医院跑。

她将市医院目前的医疗手段全部熟悉一遍,时不时还会借电话去询问军区医院的情况。

可以说因为性质,整个省内最好的医疗资源都集中在军区医院。

为这个,军区医院没少惹省医院和市医院生气。

云木香听到这,悄悄给郎医生写了封信。

郎医生收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

打开一看,一张老脸立马笑成褶子,立马安排人开会,会议上讨论得热火朝天,等结束后,郎医生直接做下决定。

“我要提前去市里。”

七月二十五。

是中医大赛初赛的日子。

自从淼淼跟着宋画眉姐妹离开后,她就退掉招待所的房间,直接跟周以臣住在医院,在角落里硬生生塞进去一张行军床,如今床上丢着不少书。

云木香醒得很早。

她起床,就看到周以臣也醒过来,此刻慢吞吞地坐起身。

“早,是不是我吵醒你,我轻一点。”

周以臣摇头,“没有,今天要做检查,确定没问题,就可以准备回军区。”

“有车送你吗?”

见周以臣点头,也松下一口气,“这样也好,你回军区我也能安心去准备比赛,老公你等我挣个冠军回来,好好打打医院这群人的脸。”

自从知道她要去参加中医大赛,以王医生领头,时不时就来她这里找存在感。

可算是等到比赛开始。

周以臣听他这丢包袱的轻松语气,不爽了。

“不邀请我去给你加油?”

“……”

云木香扭头,视线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伤口开始结疤,就觉得自己好了?”

她戳了下手臂比较小的伤口,“你这样去不像是去给我加油,倒像是去当我的病人。”

周以臣嘴角笑容僵硬一下。

云木香瞪大眼睛,快速逼近两步。

“你报名了!”

周以臣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周以臣!你知不知道去当病人要拆包扎,甚至还要当场配药上药。”

“咳,我只是偶尔听见护士说,王医生申请向中医大赛提供病人,我饿伤口造成情况还挺少见,希望我去当个病例。”

云木香眼睛闪过迷茫,“周以臣,你怎么总是先斩后奏,这都是第几次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以臣看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心慌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去。”

云木香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还有时间。

她放下手,认真无比地开口,“之前你受伤,带淼淼离开的事情我就没提,上上次,你撬锁烧东西时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那之后没经过你的同意,我都没再擅自动你的东西。”

周以臣很不解,怎么会牵扯到这事。

云木香一听就知道,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是个病人,我照顾你这么多天,就是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在你还没好全的情况下,你要去人多的地方当病例,你是一点也没有想过要和我商量?”

云木香指着行军床,“我就睡在你隔壁呀?除了去厕所,去打饭,我们都在一起,你连提都没提一下,万一你在现场出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淼淼。”

“你不要着急。”周以臣轻声安抚。

云木香打断他,“我没着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这只是一件小事。”

“?”

“好吧,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和你说你肯定不会愿意我去参加。”

云木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知道,知道我不会答应,知道我会不高兴,还是要去,在这些前提下,你出现给我的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周以臣看她这么认真,无奈投降。

“那我不去,你冷静些,不要让我影响你的状态。”

“看,你什么都清楚,却还是避开我报名,就没想过我在现场看到你会影响状态?”

云木香就觉得他言行太矛盾。

远香近臭是真的。

近距离暴露出来的缺点真是太多太多。

她现在回想来随军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要说太熟悉就是不好,一个小表情,周以臣就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收起你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

“……”

云木香冷静下来。

是了。

自小认识就知道周以臣是只狗!

是这几年通信,她自己在心里美化了这个人。

这么一想,云木香浑身轻松不少。

她勾唇轻笑,“你要去就去,你出事也算推动中医发展,没准会得到一个烈士章,那样我就是烈士遗孀,到时候把淼淼带回家交给爸爸妈妈,凭我的条件重新找个新对象,简直轻轻松松。”

周以臣额角青筋直跳。

“云小香!”

“不用喊这么大声,我又不聋,听得见,我新找肯定找个温柔的,不会吼我,事事都听我话的男人,我让他往东绝对不向西,我让他抓狗绝对不撵鸡!”

一字一句,从嫣红的嘴巴里说出来。

周以臣生生给她气笑,几度想掐着人把她嘴巴给堵上。

说得什么屁话!

气了又气,最终还是没动手。

动手一定会扯到伤口,伤口裂开有人又能借题发挥。

他不气。

周以臣磨着牙,舌尖顶着上颚,劲儿全用上,直到感觉舌根发麻才松开。

“我回去要跟淼淼说,她妈妈成天就想着怎么不要他。”

周以臣说完,慢吞吞转身。

“?”

云木香跟上去,“你不要脸,我们吵架你扯淼淼干嘛。”

“是你先说不要他,你先扯他进来。”周以臣拎起床头的行李包,微微弯腰,在不扯开伤口的情况下一件件往外掏衣服。

云木香没想到他这么赖,一把扯出衣服。

“明明是你先一声不吭把淼淼送到少儿班,为此他还摔断胳膊!是你先利用孩子。”

“不对。”

周以臣和她讲道理,“淼淼是自愿,老婆你一直说要培养淼淼独立,很多事情可以试着让他自己做决定,你现在想不认?”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云木香指着自己鼻子,瞪圆眼睛。

周以臣瞧见里面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沉默片刻,摇摇头。

“你没错,我的错,你当时睡着我也应该把你喊醒,和你说一下我们的去向,避免你担心。”

云木香重重地哼哼两声。

“想拿为我好道德绑架我?我根本不吃这一套,没说不会写呀,这根本不是借口,你就没想过要跟我说,从这件事情上可以验证到,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我一点也不重要。”

“……这些根本没关系。”周以臣试图据理力争。

云木香捂着耳朵,“你要说我开始不讲理吗?对,我就是不讲理。”

说完才放下手,看到周以臣一脸复杂,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不说了?继续来。”

周以臣失笑,“你都不讲理,我们还说什么。”

“你看你!马脚露出来了吧,你现在心里已经觉得我们没话可说。”

“……”

就,怎么你都能扯出点事来。

云木香双手环臂,高抬着下巴,骄傲嚣张。

周以臣之前没觉得程明卓可恶。

这会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程明卓更可恶的人。

不受伤哪里那么多事。

他挠了挠小臂行结痂的地方。

“那我是去还是不去?”

云木香得意地哼出声,松开手随意将长发扎成高马尾,转头时故意甩在他身上。

“你的事,自己决定啊。”

被糊一脸头发的周以臣:“……”

所以吵半天是为什么?

云木香洗完脸,回头就看到他纠结的表情,也不提醒,让他自己纠结去。

“郎叔叔过来说带我去现场,你既然作为病人过去,肯定是跟医院大部队一起,我们就现在分开吧。”

周以臣拒绝,“你已经知道,我要和你一起。”

云木香就见这人一下成为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郎医生见到周以臣时还愣了下,很快微笑着打量一下他缠着纱布的手臂。

“不知道周团长也跟我们一起去,早餐我只带了一份。”

云木香:“给我就好。”

周以臣:“给她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响起,说完就相互看向对方。

郎医生哈哈大笑,将简单的包子豆浆递过来,“还真是小夫妻,真默契。”

云木香假笑一下,没用的默契要来干什么。

她解释一句,“肉包子带酱油,伤口容易留疤。”

说完看一眼周以臣,眉眼松快,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容,显然心情很不错。

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看过来。

“怎么不吃?”

云木香抿了下嘴,举了下肉包子。

周以臣轻笑,接过来收敛地将皮一分为二,露出完整的肉馅,被他一口吞下,再将皮还回来。

云木香笑嘻嘻地撕起包子皮。

跟着郎医生的助理看完这一幕,满脑袋问号。

不是嫌弃包子有酱油?

难不成这家酱油是搀在面里的?

无意对上周团长的视线,幽幽审视着他,瞬间惊出一身汗来。

“!”

助理赶忙提前爬上驾驶座。

周以臣轻哼,紧跟着手里就被塞了个水壶。

他垂眸,开心地说:“就知道老婆心疼我。”

“?”

云木香吞下嘴巴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才说:“让你帮我拿着,才不是要给你喝。”

周以臣定睛多看几眼,唇角勾勒出笑容,主动给拧开盖。

“给。”

“哼!”云木香手里还有东西,就着他的手让喂。

“大街上注意点影响。”嘴上这么说,手下意识调整角度,避免呛到她。

云木香开开心心,也就尝了一口。

最后豆浆全部都进了周以臣的肚子。

助理将车开到目的地,等后面夫妻下车后,他不解地偷偷问老师。

“周团长和云老师是在吵架啊,还是没在吵架啊。”

郎医生斜着看他一眼,“还没对象吧。”

助理抓抓头,“还没。”

“我一看就是。”郎医生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跟上小夫妻。

助理:“……”

怎么还引火上身。

……

中医大赛选址就在中医院。

陈旧的三层小楼,灰扑扑的从里到外透着破败。

入口的广场被一分为二,左边扎着棚子,右边则拉起警戒线。

棚子上方,拉起红色横幅,上面贴着硕大的‘中医大赛比赛现场’八个大字。

而棚子是背对背开口的,面向警戒线的是比赛区,一布之隔的后面,则是选手准备的地方。

郎医生一靠近,就被评委给拐走。

周以臣也被王医生带走,王医生负责这次医院送来当病例的病人。

怕人提前接触病人,来了直接就带进医院里。

云木香自己找到等候区,人很多,乱糟糟地有些吵,放眼看过去,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小团体聚在一起,此外全部都是孤零零的人。

大多穿着洗到发白,浑身补丁的单衣。

云木香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

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斯文人笑着靠近。

“同志,这里是比赛选手准备的地方,你是不是走错了,观众区在前边。”

警戒线外,空余的地方允许闲杂认定观看。

谁也没把云木香当成选手。

直到云木香站在原地不动,笑着说:“选手准备的地方?那我就没走错,我是来比赛的。”

白大褂男嘴角僵硬一秒,视线下移看到细白手腕上戴的劳力士,很快调整笑容,真诚几分。

“你是哪个医院的?我正好在联络各医院中医部的医生,我们认识一下,一会比赛的时候也能互相帮助,避免让其他人钻空子。”

云木香眨眨眼,忽略掉他最后嘲讽的语气。

“比赛还能互相帮助?”

“自然,你是刚学中医吧,看你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中医学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病性、病位,分析病机及人体内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津液的变化,判断邪正消长,进而得出病名,归纳出证型,以辨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治法。”*

“设计到的方方面面,单凭我们现在的年龄根本吃不透全部,所以比赛过程中是允许向其他比赛选手求助,当然会影响评委打分,帮助的会被加分,被帮助视情况扣分,我想着既然是积分制,我们完全可以合作,拿下全部初赛的名额。”

白大褂说到这,看云木香表情不算特别兴奋,伸手指了指一旁孤单单站着的那些人。

“中医名声这么差,就是被这些人坏掉名声,我不理解医院为什么要将这些坏了成分的人找来跟我们一起比赛,但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他们留下来。”

云木香:“……”

可霸道死你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是哪家医院的?”

“哦,我啊,我没在医院。”

“……”

白大褂表情微微沉下来,动了动眼镜。

“那你是学校的医学生?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真的吗?”云木香摸摸脸,给了第一个真诚的笑容,“我都二十五啦,早大学毕业,不过我学的不是医学。”

白大褂笑容彻底没了。

“你耍我玩!不是医学生也不是医生,你来这说你是参赛选手。”

“你是野路子!”他猛地回神,甩袖子转身,“真是晦气。”

白大褂回到之前的队伍中,愤愤不平地开始指责起来。

“我应该第一眼就看出来,打扮成那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知道跟谁学了点皮毛,就敢来这里卖弄。”

“幸好我机敏,多问几句没有被她给骗到。”

云木香:“……”

傻逼。

一转身,身边凑近的人吓她一大跳。

对方顶着光头,穿着洗得松松垮垮的海魂衫,胸膛都露出半截。

“你谁啊。”云木香倒退两步。

“是不是吓到你了。”男人摸了摸光头,“你别怕,我就是来问问,你怎么没过去跟他们站一块儿。”

下巴冲旁边一点,正好对方也在冲她指指点点。

视线一对上,就鄙夷不屑地收回目光。

云木香给逗笑了。

什么人啊。

她想起刚刚白大褂说的合作,眸光一闪看向光头。

“同志,具体比赛规则已经公布了吗?”

“你还没看呀,在那。”

云木香顺着手指看去,才瞧见棚内挂着一块儿布,布上详细写着这次比赛的流程和规矩。

比赛分三场,积分制。

最下面有相关积分的解释,除去刚刚白大褂说的那种加减分,还有一些其他细节补充。

最终三场下来最高分成为冠军。

积分最终占总分值百分之八十的同志,医院集体颁发从业资格证。

规则看起来,放宽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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