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魏典史收了银票之后不敢再耽搁, 毕竟是一笔巨额的钱款,连忙找了个木匣子将银票收好,然后拿上登记的名册, 给秦修文复命。

秦修文知道卫辉府的商人们会到,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般快, 而且基本上整个卫辉府有能量的商人都到了,对他的支持毫不含糊。

秦修文心中微暖, 同时也欣慰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没有白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和首辅申大人有了嫌隙,却能依旧跑来支持自己。

秦修文哪里知道, 在卫辉府商人心中, 秦修文就跟神一样的存在,往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别说是离他们很远的首辅大人了,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 让他们别听秦修文的,他们都得想一想是不是天王老子要把他们挤下去, 自己跟着秦大人去赚钱?

况且, 在商人们心中, 自己本身就是身份地位低微, 被官员们拿捏针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是人家秦大人能抱上皇帝的大腿, 皇帝大还是首辅大?这不言而喻嘛!

卫辉府商人们到了京城后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直接赶到了户部衙门交了保证金,原本想着大家一起找个客栈住下,没想到季方和闻讯而来, 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私人宅院里住下,照顾妥帖,让他们这些人心中对秦大人的好感更近了一层。

他们乐呵呵地等着五日后秦修文的接见,还每天派小厮出去打探消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他们报名之后也去户部报名,没想到一连三日都没动静,高兴之余又有点紧张,毕竟形势这么严峻的话,到时候真的要去修路的时候,可得小心着点,以防对方耍阴招。

然而,这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卫辉府的商人接到了消息,松江府纺织商会也派人过来商谈了!

孙兴怀看了一眼吴富贵,原本还以为对方为了搭顺风船,诓骗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松江府纺织商会的大商人实力有多雄厚自不必说,到时候他们拿出了大把的银钱出来,自然要分润掉他们的利益,但是同样也有人过来一起承担风险,将卫辉府商人肩头的压力减少了许多。

商人们只关注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去深思松江府商人来入资代表了什么,而当申时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感觉到了脸上似乎被直接打了一个耳光一样,从不敢置信,到确认这个是事实的愤恨不满!

松江府是哪里?是南直隶下的一个府,毗邻苏州府,基本上等于是申时行的大后方!

他申时行压下了京城商人的蠢蠢欲动,结果自己最放心的大后方,居然出了乱子,直接跳出来一波人给秦修文做事?这样的行为,简直比在朝堂上被秦修文下面子还让他难堪的多!

杀人诛心,这种超出申时行掌控外的情况让他无比愤怒,同时也让他不得不立马就展开了行动。

申时行叫人去信一封给到松江府知府严浩思,勒令他管好松江府的商人,不允许这些人出现在京城修路事件中,若是胆敢阳奉阴违,他这个知府是做到头了。

信并非申时行亲笔所写,但是却代表了申时行的意思,严浩思虽然不是江南一派的官员,但是申时行自信,他要在江南官场上整治一个地方官,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信中言辞极为激烈,甚至直接就是训斥和威胁,当严浩思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心里的骇然是不假的,毕竟对方来头极大,位高权重,就算有他的干爹方公公在,估计也不足以与申时行一派抗衡。

但是即使恐惧害怕,严浩思深思熟虑以后,还是强压了下来内心的恐慌,将这封信叠好压在了公文下面,竟然是不准备回信了。

严浩思感觉有十万个蚂蚁在啃噬他的内心,但是他还得祥装镇定,如同往常一样处事,让人看不出端倪。

他如今是实在后悔,与这些纺织商会的商人走的太近,几乎将家底都压了上去,投资进了卫辉府的纺织作坊里,虽然这几个月账面上的收益多到惊人,严浩思得意于自己的眼光独到,但是也因为利益的绑定,他对纺织商会商人的掌控力就弱了,如今他们坚定追随那秦修文,若是自己阻挠,那么纺织作坊里以后还有没有他的份?整个松江府上下官员谁没在里面分一杯羹?他若敢拦了所有人的财路,以后在松江府谁还会听他的?

自己这个知府,恐怕会名存实亡吧?

严浩思进退两难,最终他只能选择背水一战,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坚定走下去,可能还有一线希望,甚至还能从中获取巨额的利益,若是此时倒戈,那么受到的反噬将会把他彻底吞没。

几天过去了,严浩思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回应,此时的申时行已经明白过了——松江府商人的行为,是严浩思默许的!

申时行出离地愤怒了。

这种愤怒中还带着惊恐,原本以为简单如探囊取物的事情,如今却受到了阻碍,自己入朝为官后离乡多年,难道南直隶已经不是过去的南直隶了?

为了证明自己对南直隶的掌控度,也为了杀鸡儆猴给严浩思点教训,申时行所代表的江南一派,立马就不断有官员跳出来弹劾,弹劾的主要对象是松江府知府严浩思,弹劾的内容五花八门,将严浩思当官以来,所有的罪行都拿出来说一说,有弹劾他渎职的,有说他仗势欺人的,也有说他官商勾结谋取私利的,真真假假,有证据的,没证据的,都弹劾了一遍。

尤其是督察院的监察御史袁敏学,本身就负责监察百官,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喷子,对什么事情都要喷一喷,经常在朝堂上以死相谏,不把对家喷辞官不罢休,就连万历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因为人家两袖清风,不贪不腐,唯一的爱好就是直言上谏,搜查证据,搞倒不法之徒。

也不知道是谁说动了这尊大佛,袁敏学居然也加入了这场战役中来,况且严浩思的屁股本身就不干净,就算有方公公在里面斡旋,但是依旧挡不住一封又一封的弹劾奏折往万历面前送。

严浩思不曾在中枢做过多久的官,就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万历自然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他的印象全部来自于这些大臣的奏折,若是一个人说这个人不好可能还会让万历心存疑虑,但是若是一群人都说这个人不好,尤其是在这些文臣的笔下,要将一个人写的不堪,那是有千百万种的手段,妙笔生花加以形容修饰,到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此人之罪恶,罄竹难书!

这是大家玩惯了的手段,屡试不爽,就连张居正死后,大家想要整一整张家人用的也是这招,而张居正还是前首辅,还是帝师,都抵挡不住众口铄金的威力,更何况区区一个严浩思了。

然而,万历那边收到了这么多奏折后,却诡异的安静,一点想要回复的意思都没有。

那就上朝再论!

众臣们摩拳擦掌,准备在早朝的时候掀起这个风暴,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万历再次开始停讲停朝,说是头痛的旧疾又犯了,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再说。

所有人都傻眼了,不是,这毛病刚好,怎么又犯上了?皇帝年纪这么轻,身体应该比他们这些老臣要好很多啊!

可是皇帝说自己病了,那就是病了,万历再次躲进了深宫,朝政只捡紧要的批复一下,其他的事情全部拖着不处理,包括哪些弹劾严浩思的奏折,都被万历扫在了一旁。

朝臣们不知道,就在前不久,秦修文再次奉上了八万两的银票给到万历,这是三月份属于万历的“京报”收益,得益于京城到天津卫的官道道路修建好,“京报”以极为迅速的方式在天津卫扩展出来,天津卫本身也是一个转运之地,本地人口不少,外来人口流动也大,“京报”三月份光在天津卫就售出了一百五十万份,而且据秦修文测算,这还只是个开始,远远没到顶峰。

万历前前后后已经从“京报”中获益十万余两白银,真金白银拿到手,又见确实是修路后带来的极大的益处,万历从朝堂上的摇摆不定,到庆幸最后还是由秦修文负责了此事,但是又想到朝廷一文钱都没有拨给秦修文,万历又为了自己以后的“钱途”担忧起来,难得好心问秦修文,还需要什么助力。

毕竟国库的钱那是大明的,只有到了自己内帑的银子那才是真实属于自己的,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根本不用那些臣子去批准,每次他想动国库的银子,都要被百般阻挠,所以如今万历对自己小金库里的银子看的极重。

秦修文当时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万历,最近自己会寻找一些大商人合作,到时候朝堂上恐怕风波再起,为了不让这些事情烦到万历,秦修文希望若是碰到有弹劾卫辉府或者松江府的官员的折子,皇上可以先观望一阵子再行发落。

万历一听这话,就知道秦修文要找的合作对象八成是卫辉府或者松江府之人,这是怕朝臣们给他使绊子,所以提前打招呼了。

秦修文确实预判了这些大臣们的后招。

万历给不了钱财方面的支持,又等着秦修文修路后,给他赚更多的银子,那自然是要在其他方面给到支持,况且罢朝什么的是他玩惯了的手段,一回生二回熟,权当又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了。

最后,朝臣们发现,他们的弹劾奏折仿佛石沉大海一般,什么消息都没有从宫中传来,而秦修文这边,却已经开始展开修官道的招商会了!

户部那边人多口杂,瞒不住消息,众人听说,这次的招商会报名,光保证金就收到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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