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无赖笛师

林清点头,看向张治。

“你刚才那曲名曰《牡丹吟》,那既然是斗曲,我便以牡丹为引,临时现作一曲!”

听林清要以牡丹为引现作一曲,张治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心想我这曲《牡丹吟》,已经将牡丹之艳以琴声写尽,更妙在全曲没有任何一段以快音显出艳感,你和我比牡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想到这,张治冲自己人递了个眼色。

于是立即就有一人跳出来叫道:“我说你这小辈,你可别在这故弄玄虚,你说用牡丹为由,我们如何信你?”

林清像看傻子一样瞟了对方一眼,“是与不是,你听罢便知。”

言毕,林清看了看满院的娘子,又看了看静伫角落的那株白牡丹,心中已然有所感悟。

少时。

林清横笛在前,眼中流露出一抹悲悯。

接着他轻轻一吹,清新中带着几许恬淡的笛声,便顺着笛管传了出来。

初时,那声音好似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又似在烟雨朦胧中,飘然而舞的绚烂织锦,竟然令人一听,便宛若回到了阳光灿烂的孩隄时代。

可再往下。

众人只觉自己的心扉,已经随着笛声飘到了星辰与皎月的深空。

但就在最为愉悦的那一瞬。

笛声又忽然直转而下。

它再不是刚才的清脆与空灵。

而是发出了一种如苍鹰低喝的沉闷。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肃杀之气,恍若万里长空突然有利剑坠下。

它破开了天空,更刺穿了大地。

它直抵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唤醒了记忆深处的痛苦。

然而这些不是全部。

因为就在那种痛苦感逼得他们几近流泪之时。

笛声突然又变成了一幅灵动的画卷。

那画卷中有着湛蓝的天空,有着自由的飞鸟,有着洁白如雪的茫茫大地,更有着发自本心的,那种追求自由与爱的快感!

就在这时,一滴泪从林清的脸上滑过。

在他淡然的脸上,烫下了一道蜿蜒的伤痕。

而就在那滴泪珠落下的瞬间,笛声停了,整个教坊静得针落可闻。

只有角落里的那株牡丹无风自动,飘飘然飞来一片花瓣,静静地立于林清衣襟,宛如闻曲泣泪。

刹那间……

所有的教坊娘子同时跪下。

更有人直接泣道:“公子立于教坊,却不肯以我等为耻,铭心之作宛若天授,贱妾愿知公子姓名,自今日起,当为公子默立生祠,以作报答。”

“妾亦愿立生祠,只愿得公子姓名。”

“妾亦愿立生祠!”

一时间,生祠二字此起彼伏。

场内泣声难止,把一干听众听得心如刀割。

林清此时也处于由感而发的笛曲回震之中。

他这曲牡丹其实吹的便是这些娘子的一生。

她们过去不是官妇便是小姐,本该像牡丹一样傲然绝世。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历经磨难沦落至此,想必每个人的心里,全都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过往,想必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

此刻见这些娘子个个垂泪。

林清知道自己用力太猛,不由对着四方行了个环首礼。

“我观这牡丹不与群芳争艳,又感念众娘子芳菲难掩,这才偶得此作,惹了众位娘子伤心,我之罪也。”

话音一落,众娘子声泪俱下。

更有人再次泣道:“公子懂我等之心,愿公子长命百岁,永无受苦之日。”

而随着她的泣声,吴仁侩也老泪纵横走了出来,“得闻此曲,老夫不复奏乐也。”

林清急忙说了句不敢。

正想再说点什么时。

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张治手中之琴已经碎在台上。

整个人也宛若失魂,竟然直接扳断了自己的右手手指!

张治是琴技大家,右手乃抚琴之手。

而他现在自毁右手……

“张大家,你这是何意?”曹安呆了,指着张治一脸懵逼。

但张治只是不断摇头,半个字也没说,一脸的生无可恋。

最后还是吴仁侩叹道:“张大家不愧是青雷王国第一琴师,仅这份自知之明,便已胜过世间无数矣。”

众人不解,便有人问:“吴大人,还望赐教!”

吴仁侩点点头,叹道:“张大家之曲,演尽牡丹之艳,然得其形、未得其神,华而不实。”

说罢他一指林清,“但他这笛曲,曲意淡雅,不显殊容,既有牡丹之孤傲,又以花为引点破了这些娘子的生存之境,他吹的是牡丹,奏的却是坊中娘子,情深意切,实乃千古绝唱啊。”

话音落,就见张治对着林清一躬到底,“在下枉称大家数十年,今日方知何为奏何为演,张治……受教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虽然不通音律,但林清刚才这一曲几乎让他们闻之落泪。

此刻又见张治这嚣张之人如此作派,于是一个个尽皆大喜。

更有一武官哈哈大笑,取下腰间一玉,递到林清身前,“小子好样的,你今日替咱们虚境王国扬了名,我很欢喜,这玉佩送你了。”

林清正要礼拒,吴仁侩却伸手帮他接过。

“别人的东西你可以不收,但是这永定侯刘大将军的东西,小友却是一定要收的,不然的话,他定然调来兵马,将你围在坊内,终日不可得出啊。”

言罢,众人哈哈大笑,那永定侯也是喜上眉梢,对着吴仁侩拱手道:“还是先生懂我,行了……我且去了,明日来找你问他姓名。”

说罢揽过身边娘子,高声道:“你别哭了,我今日方才明白你的苦楚,来人啊,我要给她赎身!”

那娘子喜极而泣,挣脱侯爷手臂,奔至林清身前跪倒,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嘶声道:“妾身凝秋,谢公子活命之恩。”

张侯爷笑骂道:“老子给你赎身,你却谢这个小白脸,哈哈哈,真是岂有此理。”

骂罢也不着恼,将那娘子扛于肩上,迈步便走。

立时,场内又响起几声“赎身”之音,把一干未得恩宠的娘子们,羡慕得无以复加,只能泣声再谢。

然而就在此时,自曹安身边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手握长笛!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