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去偷盗

02年,农历八月十五,星期六,晴天。

宁静的夜晚,皎洁柔美的月光,洒满了农家竹篱后院,院子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摆放着莲五仁月饼,与四杯黄褐色的浓茶。

茶雾袅袅,穿过葡萄藤架,越过枝繁叶茂的桃树冠,丝丝缕缕升向布满繁星的夜空。

两位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与两小孩,分别坐在八仙桌的四周,赏月,吃五仁月饼,话家常。

两小孩是我与威仔,两老人是外公外婆。

虽然我父母离婚了,但中秋节的团圆饭,外公外婆还是如往常那般叫了我们过去吃饭。

只是今年的团圆饭格外冷清。

二姨夫外出给清表姐夫家的工厂当保安了,二姨妈给念初一的端午表哥当陪读。

三姨夫今年被诊断了乙肝大三阳,全家都正忙着给他治病救命。

四姨妈家更离谱,她肾衰竭正在住院时,四姨夫卷着家里所有存款,跟着一个野鸡跑了,连正在上高三的儿子也不管了。

五姨妈一向不回娘家。

故,今年的中秋节,只有我们两个小家伙,陪着外公外婆这两个老家伙。

吴超的爹头七刚过,春凤便迫不及待地改嫁老相好,他们两兄弟,一个都没带走。

这事,乐呵的我外婆见牙不见眼,反复讲了好几遍,都意犹未尽。

“谁让他当年砍你外公呢!十三刀啊!全身都是血啊!吓得我三天三夜没敢合眼,就死守着你外公啊……哼!这就是他的报应!”

“……”

只能说世事很狗血,若是当年没有吴超他爸这十三刀,母亲绝对不会被逼着嫁给父亲,也就没我啥事了。

“小梅花,村东头的大森家在挖地基,旁边的小木屋里,摆放了十几把崭新的锄头、铲子。”

我咬了一口月饼,很认真地看着面前头发稀疏,两鬓斑白的外公。

他脸上的皱纹还真是多啊,交错纵深,稍一高兴,耸起的皱纹就能夹住飞舞的蚊虫。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

别人的挖地基盖房子买了崭新的工具,关我什么事?

外公手指头一指,笑着为我解了惑:“去,你们俩去给我偷两把过来,偷回来就奖励你们五块钱。”

五块钱!

对于那时年少的我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自从我父母闹离婚开始,我就没见过零花钱了。

何况我最近迷上了任贤齐,非常渴望买一张他的磁带,用复读机听。

奈何无论我去多少次音像店,标价都是八元,从未降价,我只能看看摸摸却没钱购买。

可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想得整个心像是住了一只大老鼠,天天刺挠得我坐立不安。

“好。”我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人是脆弱的,最容易败给环境和欲望,穷困潦倒之时容易犯错,意乱神迷之时更会犯错。

何况是思想不成熟,压根还未长大成“人”的孩童,随便被亲近之人一唆使,便会踏上那肮脏的不归路。

沿着朦胧而又熟悉的小路,直奔目的地。

越走心跳越快,越接近,脸颊越发烧得慌,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

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烦躁抗拒。

威仔说是我的同伙,即将一起犯错,却是个拖后腿的货。

双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角,走得像只慢乌龟,让我更加紧张了起来。

“姐姐,我怕……”

我回头,恼怒地给他敲了一个爆栗子:“嘘,别说话。”

第一次做贼,我也是怕的。

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明亮皎洁的月亮正望着我的此刻,强而有力又快速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我全身的肌肉都很紧绷且僵硬,背上的皮全往脊椎处使劲收缩着。像是有一只罪恶的魔鬼,正在剧烈挣扎,想要冲出我的皮囊。

月亮当空照,皎洁的月光恬静的沐着大地。

除了蛙鸣声和蟋蟀声,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好像天底下只有正准备偷鸡摸狗的威仔与我。

正在开挖的地基旁,有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面应该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我今晚要偷盗的目标物。

小木屋往右是一栋破旧的砖瓦房,里面正睡着地基的主人。

也不知道这家人睡得熟不熟,别我刚拿到锄头,他们就醒了,把我抓个正着吧?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我装作不经意地推到了砖瓦房前装着清水的红色塑料桶。

“啪嗒”一声响,果然让屋里人有了些声响。

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似乎踹了男人一脚:“去,看看,外面什么声音……”

“别疑神疑鬼的,应该是小猫在抓老鼠……”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更困,几乎是睡梦中的呢喃,“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挖地基呢。”

嗯,很好。

电视里学得这招“投石问路”还真是有用。

像猫咪捕捉老鼠的前一刻,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屋里的动静彻底平息了下来。

凉凉的微风吹拂过我的耳边,似乎让我听到了他们均匀平稳的呼吸声,这让我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了起来,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动作示意威仔去提那只倒在地上的红色塑料桶。

我踮起脚尖,悄悄地摸到小木屋旁,轻轻掀开门帘子,就近抓起一把锄头,就猫着往后退。

退出十米开外,扛起锄头,撒丫子就往外公家跑去,完全忘记了威仔是同我一起来的。

好在,威仔的脑袋没有进水,只是拧着桶,静静地追着我跑,而不是一边喊“姐姐,等等我”,一边跑。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外公家。

外公外婆正等着我们的归来。

“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不敢下手,回家睡觉了呢。”

去很久了吗?

我抬头望了望墙上挂着的木质雕花的机械闹钟,上面的长短指针都指着十二。

十一点出发,午夜时分归来,这短短的一来一回,竟是花了一个小时。

果然,人在高度紧张状态下,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外公接过我肩膀上的锄头,笑着连连夸赞:“不错!不错!九成新,值个二三十块。”

把锄头放到门背后,又拿过威仔手里的那个有他一半高的红色塑料桶,继续夸赞:“这个也不错!质量很好,应该值个十块钱。”

外公把桶递给外婆,下达逐客令:“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家睡觉吧,不然你奶奶该担心了。”

却是只字不提那“五块钱”的奖励之事。

这感觉,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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