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前看

忍校学习并没有因为村子的戒严而停止,柊月注意到街道的公示栏上贴满通缉叛忍的公告。擦肩而过的路人行色匆匆,村子被紧张的氛围笼罩。

早读课上伊鲁卡向大家说明了最近村子的情况,告诫孩子们不要在外逗留太晚,如果看到嫌疑人必须第一时间报告给家长或老师。不明情况的孩子们凑在一起交谈,教室陷入乱哄哄的噪声中,伊鲁卡似乎也在为这件事焦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喝止他们安静。

鹿丸一如既往地在课桌底下看杂书,心理暗道一声无聊。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排的柊月身上,女孩低着头似乎在出神。

临近放学的时候有一个随堂测验,夕阳透过窗户斜照入教室,一片安静的写字声中,柊月抬起头,夕阳映红了她半边脸颊,缓缓下沉的落日印在她翠绿的瞳孔中。

监考的伊鲁卡注意到她在走神,刚想提醒她,突然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在耳边炸响。

“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声音?”

孩子们惊慌地四下张望,伊鲁卡一个健步冲到窗前,之间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座建筑残骸浓烟滚滚,不时能听见刀剑铁器相碰的声响。

打斗声距离学校愈来愈近,伊鲁卡当机立断对孩子们喊道,“所有人站好队跟我来!”

柊月跟着队伍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第一次接触动乱的孩子们惊慌失措,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喊,同一楼层的班级全都倾巢而出,纵使是有数年教学经验的中忍老师们也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尽力维持秩序。

慌乱中有人从侧方撞了一下柊月,在即将跌倒时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鹿丸一把将女孩拽到靠边的位置,免于淹没在汹涌的人流中。

“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柊月摇摇头,“谢谢你。”

铁器破窗的声音十分清晰,玻璃碎片崩裂一地,一只锐利的苦无深深扎入墙中。孩子中爆发出一阵尖叫,更加剧了恐慌的情绪。

鹿丸眼尖瞥到那苦无似乎不简单,尾端的起爆符随风招展。

“快趴下!!!——”

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耳边炸裂,土石飞溅,鹿丸护着柊月,只觉得肩膀一痛,掉落的碎石砸中了他。

又有几名忍者杀入教学楼,刀光剑影中亮蓝色的雷光炸裂,一身肃杀之气的川野遥太手持太刀,刀身穿透敌方忍者的要害。随后赶来的巡逻队与叛忍们进行激烈交战,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胜负。

鹿丸不顾肩膀的疼痛,拽着柊月一路狂奔,头顶又是几声起爆符爆炸的巨响,眼看就要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成肉泥,川野遥太及时出现带两个孩子离开建筑物。

“舅舅!”

“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快离开!”川野遥太将柊月推向鹿丸的方向,厉声道,“走啊!”

“支援还没到吗!我们快顶不住了!”

“附近据点的暗部呢!”

“在赶来的路上了!大家坚持一下,支援很快就到!”

巡逻队的忍者神色紧张,面对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叛忍,又是在孩子众多的学校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后果非常严重。

柊月和鹿丸狂奔向伊鲁卡的方向,学校训练场后有一个地下防空洞,就是为了预防突袭的发生。孩子们瑟缩在一起,年轻中忍将他们安顿好,却也不时担忧着外面的情况。

到达安全地带的柊月惊魂未定,抱膝的手臂还在颤抖。鹿丸看着她面色苍白,自己想到刚才的一幕,也是心有余悸。

防空洞外的交战声时远时近,似乎是暗部的增援到了,打斗声逐渐平息。伊鲁卡安抚好孩子们,率先出去探探情况。只见防空洞外惨烈异常,到处都是激战后忍术遗留的烧焦痕迹,叛忍的尸体堆叠成山,医疗班手忙脚乱地运送伤员。

叛乱平息,孩子们战战兢兢地一个接一个走出防空洞。

柊月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舅舅。川野遥太捂着受伤的侧腰,绿色马甲被鲜红的血染成褐色,女孩直奔他而去,“舅舅!”

遥太面色苍白,将柊月揽入怀中,却一言不发。

柊月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在男人面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川野遥太紧紧按住对方的胸口,整片胸膛都是猩红的血色。那名暗部的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爸……爸爸?”

小宫山健咳嗽起来,胸口的血涌得更凶。

“爸爸——爸爸!怎么会……”柊月惊恐地看着手中一片温热黏腻,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砸在对方的面具上,“爸爸!”

小宫山健的力气似乎耗尽了,握住柊月的手,疲惫道,“我大概是不行了——”

柊月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川野遥太将柊月揽在怀中,哽咽道,“姐夫,还有什么话,我和柊月都在这里——”

“柊月……”小宫山健握紧女儿的手,沧桑的眼睛里水光闪动,“爸爸一直都没有时间陪你,抱歉。你不要哭,认真听我说——这是我最后的话了。”

柊月双眼通红,听闻父亲的话竭尽全力克制哭泣,但抑制不住嗓子里的呜咽。

“竭尽全力为战斗至死,是我身为忍者的荣耀。你要记住,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早了一些,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看着你长大,那样就没有遗憾了……”小宫山健闭了闭眼,呼吸都困难起来,“柊月,我和你母亲都深爱着你——不要悲伤,即使到了地下,我们也会守护着你,你要学会坚强。”

柊月还是没能忍住悲痛,伏在父亲身上大声痛哭。

川野遥太也红了眼眶,小宫山健望向他,声音细不可闻,“遥太——这个孩子,日后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年轻上忍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宫山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力气用尽,疲惫如滔天洪水般压向他,男人握住女儿的手逐渐滑落,停止了呼吸。

柊月睁大了眼,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久久在战场上回荡。

奈良吉乃匆匆赶到学校时,正好遇见一身狼狈的鹿丸。她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焦急道,“鹿丸!你有没有受伤?让妈妈担心死了!”

鹿丸摇摇头,任由母亲抱着他查看,筋疲力尽一般,一言不发。鹿久后脚赶到,看见鹿丸母子抱在一处,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场战斗十分惨烈,情报部低估了敌方叛忍的实力,没能第一时间将情况控制住。他们的目的就是引起木叶内部混乱,地点选择了人口集中的学校和居民区。

很多木叶忍者因为上级决策失误而命丧黄泉,前来支援的暗部也伤亡严重,包括三代目火影身边的亲卫小宫山健在内,总共损失七名木叶的中坚力量。

鹿丸的视线越过母亲的肩膀,川野遥太牵着柊月站在不远处,医疗忍者为小宫山健的尸体盖上白布,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目送担架离开。男人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柊月脸上的泪痕未干,仿佛流尽了眼泪,只剩下一副一触即碎的空壳。

鹿丸握紧拳头,望向父亲,“怎么会出决策失误这样的事——情报部的人都在干什么?”

鹿久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叹了口气,“身为火影的辅佐官,我也有责任——先回家吧,你母亲很担心你。”

鹿丸再次看向柊月的方向,女孩的背影逐渐远去,隐隐还能听到抽噎的啜泣声。

奈良鹿丸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一次木叶高层的决策失误,结果就是无数冲在前线木叶忍者们的白白牺牲。情形太过惨烈,让他觉得胸中堵着一团浊气怎么也发泄不出。

如果高层的人不制定错误的作战计划,那她父亲也不会死。

鹿丸仰望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空,漆黑的天幕上一颗星星也找不到。

学校因为战斗炸毁了部分建筑,临时开辟了火影楼后的一片空地给他们上课。小宫山柊月连着几天没有露面,鹿丸常在课堂上望着她的座位发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小宫山健下葬的那天,鹿丸跟随父亲去小宫山家吊唁,一身黑色丧服的柊月跪在门口迎接到访的宾客,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过于宽大的丧服松垮地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

女孩所有的悲伤都深深地掩藏在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没有人能替她承受,生在这个时代,她必须学会适应失去。

鹿丸看着她一一向宾客行礼,尚且娇嫩的面容呆滞得如同木偶。轮到奈良家人的时候,柊月忽然抬头望了鹿丸一眼,男孩领会了她的意思,吊唁结束后让父亲先回去,自己在小宫山家门前等她。

没过多久,柊月从宾客中抽身找到鹿丸,交给他一个东西。

“这是药。”女孩轻声道,“那天你为了救我,被落石砸中了吧——谢谢你。”

鹿丸摩挲着手里的药膏,回应道,“没什么,伤已经不疼了。”

两人之间陷入安静,柊月忽然对他浅笑了一下,这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露出笑容。鹿丸愣了愣,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只听女孩说,“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男孩没再说什么,扬了扬手里的药罐算是感谢,转身向家走去。柊月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的悲伤难以掩藏。

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男孩忽然转过身,正好对上她悲哀的眼睛,鹿丸高声道,“小宫山——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他是木叶真正的英雄——逝者已去,我们必须学会向前看。”

柊月呆滞地望着他,良久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鹿丸这才转过身,脑海里全是方才柊月悲伤的面容,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以他们同期生的交情,来这吊唁已尽了礼数,本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话,但看到柊月憔悴的模样,不知怎么那些话语脱口而出。

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都不像自己了。

回家路上鹿丸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最近的表现,他不否认其实自己挺欣赏她的头脑的,但似乎对她的关注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父亲下葬的那天,柊月和川野遥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从小宫山健去世那天到入殓下葬的两天时间,时间漫长得好像二十年一般令他们身心俱疲。

柊月望着父母并排安放的遗像,对她唯一的亲人道,“舅舅——从明天起,请你教我小宫山家的刀法吧。”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年轻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柊月眼帘低垂,轻声道,“有个人对我说,逝者已逝,我们必须学会向前看。”她握紧了拳头,“父亲是为了保护村子才牺牲的,我想尽快成长起来,继承父亲的意志,守护木叶,守护舅舅。”

川野遥太怔怔地望着这个年幼的姑娘,父亲的死加速了她的成熟,除了欣慰之外,遥太还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男人将小柊月抱进怀中,忍住翻涌而上的酸涩,哽咽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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