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虞北秋伸手来回指了两下，语气满是不可思议，“要去考帝国第一军校？”
刚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的陆峥崎点点头。
虞北秋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指着陆峥崎憋了半天，差点一口气没憋上来：“不去！”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连基础教育都没上过几天的文盲，现在居然让她跳过十几年的学习训练过程直接去考试？
这已经不算是拔苗助长了，这叫痴心妄想。
一步登天也不是这样登的！
陆峥崎对虞北秋的回答并不意外。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这个简陋又温馨的“家”就可以看出来，她应该是从来没有出过长鸣星，甚至她可能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西城区。
教科书上大肆宣扬着努力改变命运，上面的举例论证涵盖各行各业，字里行间的鼓舞十足振奋人心。
可惜陆峥崎从来不信。
人类自出生起就按照初始标准严格划分成五个等级，帝国皇室和部分实际掌权者是一等公民，像陆家这样的世家成员是二等公民，再往下一点的有钱人和各领域尖端人才是三等公民。
这三个等级毫无疑问处在金字塔顶端。
而占据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四等公民，剩下的五等公民则是被剥夺权利的罪犯，没登记的黑户等等。
资源是有限的，比有限的资源更可悲的是，人的贪欲是无限的。
占了人口少数的所谓高等公民不费吹灰之力掌握了绝大多数资源，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肆意挥霍着一切，丝毫不顾其他人的死活，而剩下的大多数人麻木求生，拼命又无力地争抢着可怜的一丁点儿资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至死方休的工作。
但总有人不满足于既定现状，总有人想享受更好的资源，过更自由的日子。
于是向上的厮杀诞生了。
畸形生态的水被迫“活”了起来，罪犯戴罪立功想恢复自由身，普通人绞尽脑汁想触碰权柄的一端，有钱的想要权，有才华的人需要钱，阶级缓慢而严苛地流动，每个人都为了晋升而努力，只有最高级稳坐钓鱼台。
陆峥崎觉得这种制度实在是烂透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用这个当理由来说服虞北秋。
“你要去。”青年随意地开了瓶果酒，度数很低，适合不爱喝水的人当水喝，“你今年十九岁，距离你的二十岁生日还有一年，准确地来说是287天，对吧？”
两人签订过星网上用于临时公证的甲乙方协议，年龄出生日期这些不算隐私的东西都会直接向对方公布，虞北秋并不意外陆峥崎知道这些。
“对，怎么了。”她也拿了一瓶见都没见过的饮料，没有启封，就那么看上去毫不在意地打量着，口吻淡淡。
她不喜欢有人替她做决定。
“基因病一般是因为父母遭受污染程度过深而导致生下的孩子基因缺陷，如果在二十岁之前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那基因病就会进一步发展成基因紊乱，造成身体机能的逐渐崩溃，直至人的死亡。”
陆峥崎喝了一口果酒就放下了，口感酸涩，涩中带苦，简而言之就是难喝。
“这种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它可以治，但是需要钱，很多钱。”
“而你，”青年略略停顿了一下，假装没看到小姑娘捏出青筋的手，“时间不多。”
陆峥崎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动摇和妥协的人，如果不是他愿意的话，他醒来之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抛下虞北秋离开，也有的是办法不签那份什么欠款协议。
虽然那份协议从价格到条款都是他提出来的。
他心思重，被陆母说过好几次被害妄想症，不管在哪儿都警惕心太强。早在虞北秋毫无所觉的时候，陆峥崎就已经把她的家摸了个遍，并翻到了一堆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药瓶和针剂。
每一粒药和每一管针剂都是天价。
陆峥崎看着星网上对照瓶身查出来的资料，唇角微抿。
西城区作为整个长鸣星的垃圾处理中转站，所有的机械垃圾都会在初筛选后被扔到西城区待处理，也不是所有的垃圾都可以简单粗暴地被筛选出来，久而久之总会有不少逃过第一道筛选的漏网之鱼。
将初筛的机械垃圾整理出还能用或者还能提取到可用金属的部分，拿到回收站或者黑市卖掉，这就是西城区很多人的经济来源。
虞北秋在西城区捡了十年垃圾，如果不是那堆天价药剂的话，她早就能攒下一笔钱，足够她茁壮的成长，然后离开这个由各种废弃的机械垃圾堆积成的家。
但是没有如果。
基因病遗传的概率万里挑一，在虞北秋这里，概率是1.
小胖不敢吱声地听完了全程，听到这里时捣蒜似地点头，表示赞同。
他比陆峥崎更了解基因病，比星网上笼统委婉的说法残酷地多，二十岁之前得不到救治的话，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衰败死亡的过程，而且这过程十分痛苦。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第一眼看到虞北秋时的呆愣，毫不夸张地说，小胖觉得陆峥崎在虐待童工。
虞北秋实在是太瘦了，个子也堪堪一米五左右的样子，洗到发白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衣物包裹住那小小的身躯，骨头凸起明显到仿佛摸一下都硌手。
小胖觉得虞北秋最多十三岁，在得知虞北秋比他还大一岁，他得叫姐的时候，他的天都要塌了t^t。
“你的权限应该是四等公民，如果按部就班地这样过下去，再过十年都攒不够进一次医疗舱的钱，更别说请三等甚至以上公民给你做手术。”陆峥崎慢条斯理地陈述利害，“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这条路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
“虞北秋，考进帝国军校，军校学生自动解锁三级公民权限，小病医疗全免大病报销吃饭还有补贴，你所需要的一切都能凭你自身的能力挣出来，包括你的命。”
有一条陆峥崎没说，那就是军校毕业生就业定向，毕业之后都要奔赴前线，为人类与异种的斗争贡献一份绵薄力量。
薪资倒是挺高，但残疾和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且大部分人活不过星际时代人类平均年龄。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毕竟能活二百来天和能活八十多年陆峥崎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
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寿终正寝呢，更别说去操心别人了。
这是一条畸形世界里最公平的通天路，陆峥崎希望虞北秋能走一走，至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而不是到死都蜷缩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场里。
虞北秋听完这些，难得的有些沉默下来。
陆峥崎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等她自己想明白。
小胖见俩人都安静，他本来也想不说话装深沉的，但见虞北秋想了半天居然说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死呢”的时候，他装不下去了。
做咩呀！基因病有这么难治吗！
不就是钱嘛，他有他有，他再给大佬打点钱。
小胖手速飞快地点开转账页面，我点我点。
咦，点不开？
茫然地抬头，小胖就这么傻乎乎地对上了青年漂亮的眼睛，那眼睛里笑意明显，语气是十足的恶劣：“拉黑你了。”
小胖：？
小胖委屈地备忘录打字去了，而陆峥崎逗弄完他，又对着虞北秋嗤笑一声：“你想死？”
骗鬼呢。
果然，虞北秋下一秒就破功了。
“你才想死。”
她才不要死呢，她要活到比任何人活得都长！
怒气冲冲地打开光脑开始新生报名，虞北秋超大声地拒绝了小胖要给她打钱的请求：“大人的事小孩别插话，你的钱留着自己花，我可是赚大钱的人！”
不就是个新生考核吗，小意思。
恕她直言，虽然有点不要脸了，但她还真觉得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她，她可是从小就能从亡命徒手里抢东西还能全身而退的。
她一定是天才。
美滋滋地想着食宿免费每顿都能吃饱的幸福生活，虞北秋按下确认。
老旧的光脑滋滋闪了两下，跳出提示。
【“富婆十八一枝花”，您已报名成功，如有队员请输入绑定码，没有请点击下一步。】
小胖屁颠屁颠地来输绑定码了。
看着两个人毛茸茸的脑袋晃来晃去你一句我一句的样子，陆峥崎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打开自己的光脑，点开置顶免打扰的一个对话框。
霍闻敏：[你在哪？]
霍闻敏：[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以后出去别说认识我，我没有一个******孩子。]
霍闻敏：[文件][文件]
陆峥崎一条也没有回复，所以对话并未往下进行，而是就停在了这里。
他点开这两个文件，其实就是两张图。
【陆峥崎，原二等公民，现五等公民，相关权限已封锁，降级原因保密，授权人陆振生。】
【陆峥崎，体质c级（持续下降中），精神力待检测，综合评级c级，请及时前往附近研究所，进行确切测试。】
【是否确认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