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南明馨核实刘辉煌身份的时候，齐奂曾匆匆一瞥，看过了老人的遗容。
尔后法医卢钏又查了一次，齐奂便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刘辉煌的遗容被修改过了。
尽管乍一看，刘辉煌的死状很普通。
但那不是自然的普通，而是经过处理后，矫饰而成的普通。
“什么意思？”南明馨神色严肃。
齐奂的心声他没听全，但约莫能猜出刘辉煌的死跟刘踏实脱不开干系，可心声不能作为证据，只要刘家人不提出尸检，警方也没办法对老人的死因进行核查。
老死，从来就是死因里最“简单方便”的一种，死者甚至连医院都不需要去，直接让居委会看一眼，就可以用心梗或者脑梗之类的说法草草处理。
“太规范了。眼睛合得很好，口鼻干净，嘴部紧闭，肢体摆放也十分板正。”齐奂指了一下担架上的尸体，“死者家属看起来都很害怕尸体，弃尸时也没有表现出对尸体的任何爱护，那为何这具尸体本身的状态却这么完美呢？”
完美？
南明馨皱起眉头，“你说得对。”
虽然用词有些奇怪，但她说得没错，因为南明馨见过的尸体也有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正常死亡的尸体，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死因没有问题，尸体在入殓师处理之前，都多多少少会有不自然的地方。
“他是在死亡发生的时候，亦或者说死亡发生之后的半小时之内，被妥善照顾过了的。”齐奂道出结论，却不知要如何把话题引到刘辉煌误食狗粮上。
“嗯，好的，我做个记录。”南明馨尽职地把疑点写下，打算就刘吉利朱桂花弃尸的行为做做文章，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下详查。
然后他就再一次听到了刘家的唁死报告。
【唉，头疼，虽然人渣是怎么死的不太重要，可是若能有证据指向刘踏实的话，还能救下尚未羊入虎口的袁媛啊。】
齐奂只是气血低而已，她的血还是热的，心也不冷，自然不想看着已经踏错一步的袁媛再也不得翻身。
【我再努力一下。】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做伸展运动，还不忘解释一句，“对不起叔叔，我们年轻人都有些腰肌劳损在身上的。”
南明馨：？他也只有二十五岁！而且腰肌劳损谁没有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刘辉煌的原配死了这么久，现在还被假孙子刘踏实旧事重提，连同当初被弃养的大女儿也被搬了出来。】
【噫~刘踏实居然有脸怂恿自家父母停止赡养刘辉煌，说是要让自己爷爷去寻那女儿给他送终，凑齐一个好字！】
【滚啊，女子自己就是一个好字，少来沾边。】
南明馨附和着点点头，死鱼眼妹妹三观很正嘛。
【那会儿老大爷刘辉煌的身体还十分硬朗，刘踏实意识到袁媛嫁入刘家以后，免不了也要跟前妻一般受他所扰，而人家到底是娘家有些小钱的，若是被气走了岂不可惜。】
【刘家人一合计，竟也都觉得刘踏实的盘算很有道理，非常有远见。】
齐奂停下动作，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远见……这点鼠目寸光就不要想着丈量世界了好吗？】
南明馨差点给出反应，太难了，不管是身为人民警察，还是作为袁媛的表哥，他都很难再继续沉默了。
朱桂花的事还能用匿名举报的方式切入，而刘踏实这一案，却非常棘手。
怎么办才好呢？
【啊，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刘辉煌在听刘踏实提及女儿以后，竟然开始出现了老年躁郁，紧接着一天比一天迷糊，近一个月来更是已神志不清，根本就不可能去寻女儿。】
【所以刘踏实才不得已，利用起彩礼的事引导自家父母想出了狗粮下毒的伎俩。】
南明馨睁大了眼睛，什么？狗粮下毒？
这是他先前漏听后没衔接上的部分，他屏住呼吸，生怕再错过一点。
【袁媛家的柯基不吃寻常狗粮，这事刘吉利可不知道，他准备好的狗粮确实是只想对狗使用，但儿子刘踏实则非常清楚那小狗的情况，因为他不止一次跟袁媛一起去采买小柯基需要的新鲜肉食。】
【啊，这是什么天道好轮回，袁媛家的小柯基，竟然是刘辉煌原配当年生的女儿送给袁家的？】
【那女儿当初被刘辉煌遗弃后，幸得路过的好心人捡走救治，才没让那一口奶都没喝到的幼婴就此命丧亲生父亲之手。】
【她随后被顺利收养，健康长大，尔后也有了新的家庭，还开了一家宠物店就在袁媛家的饭馆对面。两家人交情不错，所以这只肠胃不好卖不出去的小柯基，就被刚好退了学要在家养胎的袁媛要走了。】
【咿！当时居然还是刘踏实鼓励袁媛收养这只小狗的，只为了塑造他良善心软的形象。】
【结果这狗子最后竟成为了送走刘辉煌的工具狗。】
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被弃养的女儿养出来的小狗，让孙子哄骗的孙媳妇收养了，尔后反过来借由亲儿子的手，间接害死了刘辉煌自己。
齐奂把尸体身上的殓布盖了回去，“南警官，这老人看起来面黄肌瘦，恐怕生前过得不太顺利，会不会是被苛待饿死的呢？”
“嗯……”
是又如何呢，其实这种事，很少有人追究的，除非是……刘辉煌的大女儿愿意——
“不不不。”南明馨摇摇头，低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该想这一步，就算为了给刘踏实定罪，也不该去打扰另一个人的生活。
何况刘辉煌也没有资格被认作父亲。
【嚯！有了，万一呢，看看去。】
齐奂停下了唁死，转身找出了刘辉煌被搬上担架后，遗留在地上的那条破床单。
死者身上的所有东西，殡仪馆都无权做任何处理，包括换下来的破损衣物，自然也包括这条看起来非常不值得回收的床单。
而齐奂刚才出于职业习惯叠好收起来的东西，看样子很可能成为此案唯一的突破口。
“这个是死者带来的，不知道需不需要一起查验。”说是这么说，齐奂却已经把床单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在另一个担架上展开。
似乎是天助，亦或是停尸间里其他老人的福泽佑护，咚隆咚隆，那破床单里居然掉出了几颗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