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欲雪(五)

怀中之人瑟缩着身子,眉毛拧作一团,可即便遭了这般罪,也不见哭喊一句。

赵洵喉咙发涩,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怕于礼不合,多有冒犯,哽着嗓子温声安慰:“别怕,我在。”

迷香药劲儿还没过,紧绷的神经一经放松,徐予和便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赵洵垂眸检查她身上血迹,这才发现她的右手使劲攥着块碎瓷片,还在往下渗血,掰开弯曲的手指,一些碎小的瓷片已嵌入血肉,拔出之后赫然出现一道道猩红的口子。

徐予和唇瓣抿起,身体微微颤抖,赵洵看着眼前人如此模样,更是心疼不止,从怀中掏出巾帕轻轻包扎好伤处,眉峰一凛,走下马车,眸底骤然迸发出刺人的寒意,仰头望向那扇窗子。

妇人颤颤巍巍扑跪过来,支支吾吾道:“相,相公恕罪,我家女儿不小心惊了相公的车驾。”

赵洵睨她一眼,冷声道:“那小娘子,是你家的?”

妇人低着头不敢回话,时不时望向身后,赵洵顺着视线瞪过去。

男人吓得撒腿便跑,杜浔飞身上前,抓住他胳膊往回一拽,推到妇人旁边,男人浑身发抖,趴跪在地上,顺着妇人的话往下编:“回相公话,那小娘子正是小女,她一时不慎,从窗上跌落。”

赵洵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踢翻答话的男人,“你这汉子,张嘴胡来,推人坠楼还想编谎脱罪?”

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应声附和:“翟壮,我都瞧见了,那小娘子掉下来的时候你就在窗后站着,定是你推的。”

买菜的娘子也开口补充:“就是,我也瞧见了,方才从巷子里出来,我还看到那小娘子扶着肖二娘回家呢。”

旁边一娘子露出鄙夷之色,“怎的送她回家,还要恩将仇报啊。”

人们登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赵洵指节捏得泛白,恨不得将那二人剥皮拆骨,厉声道:“来人,把这二人绑回去。”

差役们提着刀齐整整跑来,把那二人押了起来,凑热闹的人被这阵势吓到,生怕惹祸上身,顿时四散而去。

妇人高声哭喊:“相公饶命,不是我们推的,真是那小娘子自己跳下去的。”

赵洵目光阴鸷,眼底淬了毒了一般,甩袖疾步奔向马车,“有什么话,到牢里再说吧。”

杜浔心虚地跟在后头,小声问道:“徐小娘子,怎么样了?”

赵洵满脑子都是徐予和手上的伤口,没心思搭理他,火急火燎踏上马车,没等杜浔上来,便命赶车的差役快马赶回府中。

于是乎,被丢下的某人扶着官帽边跑边喊:“我还没上去呢,承平,我还没上去!”

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元内官扭头跑他跟前叉手说道:“杜承旨,六大王说车上没你的位儿了,让你自己走回去。”

杜浔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叉腰道:“走遍走,谁稀罕坐马车啊。”

说完,他转头迈出大步,笔直挺长的帽翅扫到元宝脸上,官帽登时歪斜,他赶紧抬手扶正。

无辜的元宝捂着小脸,委屈道:“杜承旨,宁王是让你带着刚刚捉的那两人走回去。”

杜浔扭头看他,“元宝,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

屋内暖香熏人,白须老者却面色肃然,静心把脉,隔了会儿,才舒缓神情。

赵洵见状,往前一步:“冯御医,她怎么样?”

冯弘作揖回道:“宁王,从脉象上看,这位小娘子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昏睡过去,但右臂折伤,需敷药以竹板固定,手上伤口也少碰水,免得落疤。”

赵洵颔首,伸手引冯宏到屏风外侧,“有劳冯御医。”

冯宏把药箱放在桌上 取出纸墨,洋洋洒洒写了两张药方,捋着山羊胡道:“一为内服,一为外敷,内服汤药一日两剂,臂上外敷伤药一日可十易,三日即瘥。”

赵洵点头记下,命元宝随冯御医去御药院取药,自己则坐到榻前,将毛巾湿水拧干,仔细擦拭徐予和手上殷红,待血污洗去,大一些的伤口翻开皮肉,更为醒目,他眉头紧皱,挖出金疮药轻轻涂抹在伤处。

正缠绢布时,门口传来杜浔的声音。

“承平,那两人都交待了。”

赵洵拿着绢布又缠了一圈打好结,把她的手放进被子,拉下床幔,才起身走过去,沉声问道:“说了什么?”

“他们专做拐骗良家女子的勾当,那婆子扮可怜,挑面生女子下手,骗至家中后,再迷晕了卖去勾栏。”

天子脚下,也敢如此胡来?

赵洵肃正神色,断定此事不简单,“既是惯犯,怎么没听人提过此类案子?也不见有人报官?”

杜浔道:“那二人自称是肃国公嫡子刘密的人,甜水巷大半妓馆皆在他名下。”

赵洵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刘密不学无术,是个妥妥的纨绔,此人在国子监中拉帮结派,公然欺凌贫寒士子,不少监生都嗤之以鼻,没想到还让人牙子强行拐卖良家女子,“拐卖良民,当处以绞刑,肃国公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杜浔听他这语气,似乎是要一查到底了,但肃国公在朝中关系众多,若与其正面交恶,怕是对推行新政更加不利,迟疑道:“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赵洵不是不知道他的顾虑,但肃国公与他们并非一路人,遂道:“不能为我所用的人,无需顾及脸面,也该好好让刘密吃点苦头了,”他捏紧手中装有金疮药的瓷瓶,眼神愈发阴冷,“断掉那二人的胳膊,继续问话。”

杜浔打了个哈欠应下,轻声道:“还有,薛旭又在牢里骂你了。”

赵洵眉头皱起,颇为不耐,“骂便骂了,堵住嘴就是。”

杜浔瞄他一眼,又问:“他们可交待出其他消息?”

“涯深,你想累死我吗?”

枢密院掌各路军政兵防,大小事务繁多,赵洵兼任枢密使,前些时日外出暗中调查军马以次充好一案,院内许多政务也就耽搁下来,回到汴京后将刺客押进牢里还未来得及细审,便一头扎进机速房批阅文书,这好不容易处理完,又有其他事在等着。

他揉着额头,向杜浔投过去哀怨的目光:“他们当中有人水土不服,一路上吐下泻的,磨蹭许久,我也不过前日回京,遇刺一事又不好声张,早朝与陆敬慎他们周旋,下朝要去院里处理堆积下来的文书,又要调查军马案,还得头疼西北泾原路布防,我倒是想审他们,也没时间啊。”

杜浔忙活半天,早已口干舌燥,倒了盏茶自顾自喝着,“得,明白了,审完那俩人牙子,我再去审薛旭。”

“不急,他们没见到岑将军,什么也不会说的,刚好关里头饿上几天,省得再有力气口出狂语 。”

杜浔想起那日薛旭嘴里噼里啪啦骂个没完,拿布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