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游春水(三)

徐琢仍是决定将亲事往后推一推,虽说两个孩子幼时亲密无间,青梅竹马共结良缘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但现在他有些拿不准徐予和是否真的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维民,你一直说你的才学不如我,我也觉得我做官不如你,别人艳羡你久居高位,其中不易你我再清楚不过,燕燕才及笄,议亲不急于当前,万不可因此毁了你的前程。”

陆敬慎还想再与他争辩,却被直接打断。

“官家和宁王年轻气盛,只要你从宰相之位上退下,他们便会没那么多顾忌,不日发兵西北,”徐琢神色肃穆,“但先前几次交战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想赢,实在是难,况且朝中又藏有西羌内奸,此时绝不可轻易动兵。”

比起边患,徐琢认为以当前的形势,内忧要更为严重,北契与大梁近年来再无战事,新帝耶律延亲信佞臣,荒废朝政,暂且不足为惧,只有西羌侵扰不断,而且当年密信上的文字也是羌文,这说明内奸早就和西羌串通往来,如果此时轻易动兵,那就很容易被他们钻了空子,一触即溃。

陆霄诧异道:“内奸?”

陆敬慎思来想去,觉得不无道理,“怀瑾,还是你考虑周全,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官家既然有心开战,我等所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日。”

他又叹了口气,“此事一时难以说清,停云,你只需记住,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陆霄问道:“爹,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既然你们知道官家有心发兵西羌,为何还不支持新政?”

陆敬慎显然没想到自己儿子会问得这么直白,稍抬眉峰,复又笑出了声,“我就说停云和你当年相差无几,如今你可算信了吧。”

徐琢稍微笑了笑,问道:“停云,你是否也觉得我朝当效仿汉唐,开疆拓土?”

陆霄应道:“侄儿确实如此想过。”

徐琢了然,又问:“战与和,你是如何想的?”

“不论战和,皆苦于百姓,”陆霄道:“战,去之千里,粮草难续,北契静则西羌动,伐西羌则北契助,不仅胜算渺微,更致生灵涂炭;和,则有岁赐,重币压身,百姓负担加重,民生多艰。”

徐琢微微点头,“不错,两相比较,也只有通和,能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

陆霄道:“可新政正是要革去积弱之弊,使我们不再陷入左支右绌之境,这不也是想让百姓过得更好?”

陆敬慎板着眉,耐心解释:“你们年轻人有着一腔热血,我能理解,可如果你们没有正视敌人的强大,便是冒失。”

“停云,我们也年轻过,也曾像你这么想过,安边定远,收复失地,听着就让人热血激昂,可每每交战,多是大败而归,”徐琢长叹口气,“久而久之,士气低迷,军心涣散,百姓也会心生怨愤,那以后将如何应战。”

陆霄听后,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人们都期盼安定和平,没有人愿意一直打败仗,即便胸怀壮志,渴望御敌建功,也没有人愿意白白去战场上送死。

“先帝坚持议和,是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而非退缩不前,贪图安逸,你爹亦是如此,”徐琢道:“旁人都以为我与你爹交情深,政见也会相合,就连燕燕也是这般想,其实我与你爹的想法从来都不相同。”

陆霄略微抬眸,“叔父如今不是也觉得应当通和吗?”

陆敬慎小酌一口润润嗓子,呵呵笑着,“别看他现在不赞同推行新政,你们就以为他站在我这边,他考虑得可比我多。”

“时至今日,我依然希望官家能再度发兵,一雪前耻,只是……”徐琢忧心不已,道:“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如果仍是屡战屡败,倒不如不战。”

陆霄更加不解,“说来说去,怎么又绕了回来?叔父既然主战,新政诸多举措正是为改革军政,增强我军战力,提高胜算,可叔父却又站出来反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徐琢沉默片刻,不疾不徐道:“停云,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爹方才所说?”

陆霄凝神想了想,道:“记得,叔父将才说有内奸。”

徐琢颔首,“前朝因藩镇割据而大乱,太|祖为避其祸,施计卸除禁军将领的兵权,又将统兵权与调兵权相分离,令枢密院掌军队调动与之互相牵制,将领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而宁王前些时日所提,正是要还调兵权于禁军将领。”

“侄儿有所耳闻,此举确实冒险,故而同意者少之又少,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陆敬慎哼道:“岂止是冒险?以如今之境况,顷刻间改朝换代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宁王真是什么都敢提。”

“慎言慎言,”徐琢抬手止住陆敬慎,才继续对着陆霄说道:“你爹说得是严重了些,不过也并非危言耸听,宁王才提出还权,岑琦就被人诬陷通敌,他所统领的镇戎军,正是在易攻难守的泾原路。”

陆敬慎道:“岑氏一门世代镇守西北,岑将军忠君守节,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此等荒唐之举。”

徐琢眉峰冷峻,“所以我怀疑他们构陷岑将军,便是为了夺取兵权。”

陆霄道:“可官家并没有论处岑将军。”

“没错,官家相信岑将军,他们也正是想要利用这一点。经略安抚使获罪入狱,势必要再选一个新的,然而泾原路至关重要,为了稳妥起见,往常都是从西北边军中择人担任,或是挑选朝中有资历的能臣,如此一来,镇戎军中的内奸便有机会担任泾原路经略安抚使。”

徐琢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即便这名内奸没有被选上,岑琦一走,少将军岑希虽然能够胜任镇戎军节度使一职,可他年岁小,军中自然有人不服,而这时,他便需要有威望的得力老将相助,军营之中,同袍便是亲人,面对父亲的旧部,岑希定然十分信任,短时间内无法辨清忠奸,这个人既然敢在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