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水波兴(三)

“这个印,你应当有些印象。”

何止有些印象,简直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赵洵眉眼一跳,眸色忽暗。

“诬陷岑将军,也是他们的手笔,”徐予和抬起晕红的面颊,清润的眸子如雨后春山,水雾朦胧,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车内乱晃的镂空香球,道:“之前你遗落在榻上的那封信,我拆开看了,和这个印一模一样,杜小官人说与岑将军谋逆有关。”

她用的是“也”字,莫非前吏部尚书张斐然并非被山匪所害,而是……想到这里,赵洵顿时明白为何那人死了她会那么失态,“这是西羌皇帝李佑乾的私印。”

事关通敌,徐予和知道此事牵扯甚大,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个印信竟是西羌皇帝的,难怪父亲不让自己掺合进来,要知道当年可是西羌皇帝主动派遣使节求和通好,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除了这两份书信,我还见过一封盖有此印的羌文文书。”

赵洵道:“莫非张尚书也是?”

徐予和垂下眼睑,几滴小水珠泛着冷光,在她乌黑的睫羽上滚了滚,落在月白的衫子上,晕出几团浓色,“外祖得到文书没多久,便获罪遭贬,殒命途中。”

照此来看,自己推想的方向是正确的,不止西北,就连京中也早就有人和西羌勾结,赵洵眉骨微动,面上越发沉肃,可又见她泪痕斑驳,弄花了妆粉,顿时又慌了神。

他抬起衣袖为她拭去脸上水渍,动作轻柔,“没想到张尚书之死竟另有隐情,你放心,我既已知晓,便不会袖手旁观。”

隔着衣料,徐予和还是能感觉到他指节的温度,她慌忙低下脸,把头往旁边一别,颊上被他拂过之处,皆是火辣辣的烫,两抹霞色登时浮起。

“不知王爷查到了多少?可否坦诚相告。”

都羞成这般了,她竟然还能说出这些话,赵洵抿唇轻笑,又离她近了些,伸手抚上她的下颌,抬起她的面庞,另一只手稍稍举起动了动,露出里面的浅金衬袍。

他的指腹柔软微凉,可徐予和却觉得滚烫至极,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滚烫滚烫的,她本能地想躲开,可是被他抵在车壁上动弹不得。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将衬袍捏在手里当作帕子继续为她擦泪,忽而眉头皱起,委屈巴巴道:“只是,可不可以别叫我王爷了?听着好生生分。”

不是,你说得这么好听,那你倒是说啊!自己动手动脚怎么还委屈上了,果然男人的嘴,唬人的鬼。

徐予和心中怦然,眼睫忽闪,几次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旁,却都被他的手给掰了回去,她觉得自己跟刚出屉的赤面蒸饼没什么两样。

不对,就差冒热气了。

赵洵忍俊不禁,便又软着声音哄道:“别动,方才你哭得脸都花了,我替你擦擦。”

徐予和实在是羞得要死,干脆睁开眼,挤出几滴清泪,“轻浮。”

顿时车外传来几声侍从的憋笑。

赵洵愣了愣,仓促无措地收回了手,并往后挪出些距离,他知道自己举止确实唐突,可他见不得她受委屈,更别说哭了。

将才她眼泪一落,他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那些泪珠仿佛有魔力一般,化作千万根细针刺痛着他的心,他恨不得把她揽在怀里护着哄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他不敢,只敢举起衣袖为她擦去泪水。

他低下头,又抬起头,眉心皱成一团,眸中写满愧色,“抱歉,实在失礼,我一见到你,我……我就情难自持。”

装委屈果然好使,只需掉几滴眼泪,就令赵洵这般为难,徐予和松了口气,再怎么说,自己有婚约在身,他情难自持是他的原因,自己绝不能不守分寸,令徐陆两家蒙羞。

一番深思,她垂下脑袋,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在火场逗留太久,也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挣脱对方,甚至还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对一个外男有如此亲近之举,这不该是一个闺阁女子的所作所为,何况自己还有婚约。

上次父亲猜到他与自己同乘马车,已是怒极,几番提醒,可自己只想着旁的事,根本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今日亦是如此,虽说没有外人,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着那么多侍从的面,指不定那些人心里对自己父亲作何想,又会将今日之事说与何人听。

家族脸面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东西,而女子向来又被世俗苛待,京城人多嘴杂,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身有婚约的自己在未出阁时便与旁的男子纠缠不清,倘若传了出去,不仅徐府会被人戳脊梁骨,连带着陆府也会被人耻笑,徐予和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还好意思说人家轻浮。

赵洵见她低头丧脸,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还在生自己的气,心中亦是憋闷得不行。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对于自己的孟浪之举,他后悔莫及,嘴上说着关心保护,可是实际上呢,明知她有婚约,还屡次失礼,让她为难,陷她于难堪之境,这与登徒子有什么分别?

赵洵狠狠敲了自己脑门一下,提起袍子屈膝跪下,“是我轻浮,是我孟浪,是我有错……你别生气了,一切皆是我的错。”

“王爷……”

范义掀开车帘,正好撞到这场面,一时之间颇为尴尬,话也僵在了嘴边。

就为了一个小娘子,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宁王也会如此低声下气?

他着实压不下去嘴角的愕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洵转头之际,他终于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帘子放了下去。

赵洵心绪不佳,闷声问道:“何事?”

范义皱紧眉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道:“那个,大相国寺到了,几位小师父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赵洵道:“知道了。”

虽然语气沉低,但听着没什么波动,应当是不会找自己算账了,范义拍着胸脯舒了口气,可是认错哄人也没必要下跪吧,平时见惯了赵洵逼别人下跪,逼别人服软,今日还真是惊了一惊,如此炸裂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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