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十二个时辰前,三公主府。

西次间内点了熏香,孔雀蓝釉香炉炉腹浑圆,炉身绘着精致的凤凰纹样,象征着尊贵与庄严。屋内烟香缭绕,空气中散着沉郁的紫藤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方桌案边,围坐了四人。

四人中唯一的女子正一口接一口地饮着茶,她眉眼细长,乌发如云,暗红色的宫装衬得人肤白如雪,整个人如玉瓷般剔透,然而烦躁的表情使她像蒙上了一层暗纱,令人不敢靠近,此女正是朔国三公主华郁。

驸马苏冽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谄媚道:“公主莫急,此事必成。”

华郁抬了抬眼皮,并未理会他,而是转向另一边问:“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苏文伯默了默,宽慰道:“事已至此,唯有一等。殿下稍安勿躁,不出一个时辰,李应山必来。”

苏文伯做了快十年丞相,早就是个人精。当初挑中三公主做了儿媳,便是瞧上她的野心,按照他的计划,华郁本该嫁与苏沉舟,而不是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嫡子!

然而苏沉舟虽是他的长子,却是个庶子,且自小不服他的管教,行了冠礼后便搬离相府自立门户,与相府苏家是再无瓜葛。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悠扬的哨音,伴着铃铛的响动,一个人踏进屋内。

“如何?!”华郁猛然站起身来。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李应山扫了一眼屋内的四人,简单答道:“可行。”

此言一出,屋内的氛围刹那间松弛下来。

“很好,李统领,真不愧是金吾卫的总管,各方调度都得听您一言。”

华郁喜道:“你放心,跟了本殿下,自有是你做三军统帅的时候。”

李应山沉默片刻,躬身道:“多谢殿下。”

“行了,你退下吧。明日午时之后,去你该去的地方。”

李应山走后,屋子内一直沉默的第四人开了口:“他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不可留活口。”

华郁道:“大人自放心,李应山的发妻在我们手中,他不敢造次。待我们成事之后,就更不必忧心。”

“我说,不、可、留、活、口。”

那人语气强硬,神情阴冷,一字一顿道:“若是暴露了我,对殿下可没有一丝好处。”

华郁蹙眉沉默,苏文伯却接到:“自然,既然同在一条船上,我们自会保证大人的安全。”

他苍老的面上浮起沉郁,筹谋数十年,就为这一朝,从此朔国便要姓“苏”而非姓“华”了!

……

申时,华郁进了宫。

“郁殿下,您回去吧。”

锦绣宫掌事宫女盈歌蹙着眉,她悄声道:“娘娘暂且是不肯见您的,您改日再来吧。”

华郁听罢,表情淡淡,眸色却默然一沉,犹如夜里黯淡无光的天,连半颗星尘也没有。

她甩下一句:“知道了。”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盈歌望着她俏丽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是要闹到何时……”

“郁儿走了?”林贵妃见盈歌回来,淡淡问。

“是。”盈歌回:“殿下见不着您,已经离开锦绣宫了。”她犹疑片刻,悄声又问:“娘娘,您为何要这样啊?”

“哼,”林贵妃冷斥一声:“谁让她不听本宫的话,竟想在她父皇的药中动手脚!给她一个教训,保管她日后老老实实的。”

盈歌叹了口气,心里默默为华郁叫哀。

华郁离开了锦绣宫,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转悠。母妃还是不肯见她,可不是她教给自己的吗?

凡事都要不择手段、要争第一、要压过华鸢一头,要做朔国最为人称道的公主。可是现下,不过是稍稍过了头,怎么便变了脸色?

她明白,母妃自还是闺阁少女之时便视皇后为眼中钉,明明林家与洛家皆是簪缨世家,为何那洛明雪为正妃而她母妃林葭却要为侧?可笑至极的是,两人人前人后恶斗了数年,最终却都败给了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小宫女。

呵,不过也是,说到底她与皇后那个贱妇一样,都深爱着父皇,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伤害他?

可男人岂有一个能靠得住的!!!

她们爱着父皇,可父皇呢,十多年来心中还不是只有那个叫黎晚的卑贱浣衣女?多少痴心错付,红颜白发,还不够痛不够冷不够惨吗?什么正道什么真心,通通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是真的、只有手上的兵,才是真的。

华郁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若她为女帝,她要让四海之内的五大国皆臣服在她脚下。她会是朔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她会创造一个连她那战功赫赫的祖父都难以企及的太平盛世!

华郁在宫道上走得缓慢,她一个人踱着步,面色沉沉,路过御花园,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园子里开得最盛的海棠花,恍惚间想象着自己身上暗红的宫装变成明黄色的龙袍,那一定别有一番风韵……

金吾卫已经打点完毕、华鸢与苏沉舟也不在上京、司马佑安眼下不过区区中郎将、陈筹的兵力都在洛城、雍王那边也已安排妥当、父皇的身子也日日衰颓,整个上京都在掌控之中,那位大人的全部计策都使得恰到好处……

很快便好了,只需要再等一日,不,应当是九个时辰,她便能让一切看不上她的人消失。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华郁勾了勾唇,她抬头凝望着澄明的天色,连接着一望无际的宫道,最后瞧了一眼远处未央宫外幽美透亮的琉璃瓦廊,踩着宵禁的鼓声,渐渐消失在午门外。

……

已是子时。

宣政殿的偏殿还点着灯,李应山瞧着那窗内的烛火还点得旺盛,略微犹豫片刻,上前招呼着刘德全:“刘公公,这么晚了,陛下还不歇息?”

刘德全长叹一声:“圣上龙体本就有恙,正遇上早朝参苏相的折子是一本接着一本,这不,正焦头烂额呢。”

“哦?是吗。”李应山冒出冷汗,状似迷茫,不经意间问:“这苏丞相为国为民十数年,忠心耿耿廉洁严明,怎么,竟还有人敢恶意揣测?”

刘德全一甩拂尘,眯着细长眼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可不是嘛,说什么苏相私养府兵意图谋反,这话可不就是天方夜谭?”

他摇着头,似是在嗤笑又似在感叹:“陛下虽仁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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