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恶

那个像来告知喜讯的姑娘,待陆清河反应过来已经端着木盆和脏掉的衣服掩门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屋子里的陆清河只套了一件主人家男人借出的衫子,依靠在床头上发呆。好像还在回想银铃要成亲的事,不明白她怎么就要成亲了。

半个月前她还在漫山遍野,城里城外的瞎野,从不像是在待嫁的模样,何况乎她从来没提过此事。可她竟突然要成亲了,所以现在是用这个当作借口来拒绝他了吗?

还是她在邀请自己和何玉去赴宴?

陆清河想要问个清楚明白,若真如此她早便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为什么不拒绝何玉的亲近,为什么适才那样温柔的对待他。

还是她本就是那样温柔的人,只是从不曾表露出来。

此时屋外有人影走过,在窗台前停了一瞬,陆清河抬眼望去以为是银铃回来了,但人影很快就闪了过去。

湿漉漉的脚步走进药香弥漫的厨房里,停在那弓身在小泥炉里煽火的人身后。

汤药咕嘟咕嘟地滚开,将罐盖顶开淌进炉子中,银铃忙得伸手去揭。爪子被烫的下一秒又忙不迭的撒手,炉盖打着旋险些从桌子掉在地上碎了。

身后的人长手一伸稳稳接住,像是铁砂掌一般不怕烫。

银铃好奇的回头,才发现来人是何玉,他一样像自己靠近陆清河一般靠的极近,将她堵在小灶前。飘忽不定的眼睛触及到她的脸,讪讪的将炉盖放在桌子上。

“何.....何大哥,你怎么了,抓住凶手了吗?”

她以为何玉是察觉了凶手才心急想要追出去的,可并不是,他在逃离让自己失去理智的现场。狂奔进无人的山岭声嘶力竭的怒吼,发泄心中的恐惧。跳进悬潭中企图一死了之,但是他忘了自己会凫水的,水并不能杀死他。

而他也是害怕死亡的,就像银铃所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恐惧,会本能的求生。所有他自己又从潭底凫了上来。

可是冷静下来回到寨子里所见的又是再次令他伤怀的场面,他推开门的手顿在原地,看见屋子里的银铃倾身去给赤条条的陆清河包扎伤口,两人很是亲昵。

陆清河甚至有些享受她那样的靠近,在听见她要成亲的消息时错愕的难以置信。怜爱的抬手抚摸着姑娘的脸颊,像是私向受授的孤男寡女,密谋着私奔一样。

那一瞬何玉难过的笑了,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陆清河喜欢银铃的。

但在人前他并没有表露出来,甚至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鼓励他去追求银铃。对他们促进汉苗融合而寄予厚望,而暗地里却肖想那姑娘。

“银铃姑娘,恭喜。”

他率先开口道喜,听见她要成亲的消息比于意识到陆清河的心思要好受些。

“何大哥你.....”

银铃惊讶道,没他刚才竟在门外听见了自己和陆清河的话。

何玉倚靠在灶边,勾唇扯个笑,看着眼前有些稚嫩的姑娘,释然道:

“成亲比于找一个喜欢的人,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更重要。你师兄从小和你青梅竹马长大,当才是最了解,最适合你的人。莫要叫眼前一时的冲动迷了心智,药交给我吧。快回家,你师父和师兄该是着急了。”

银铃只是听着他的话,拿着蒲扇依旧呼呼地扇着炉子。何玉盯着姑娘的侧脸黯然失色,抬手拂去飘在额头软发上的灰烬,劝道:

“回家吧,成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就不能再冲动没有章法了。凡是多和师父师兄商量,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如你想象得那般美好。”

心里的人?

银铃微微一愣,睁着鹿眼有些不解。

而此刻,于何玉而言放弃这段并未挑开的感情显得轻松很多,他可以一直能够说服的方式和借口。告诉自己一个女子在失去贞洁后仍能找到一个不介意她的身份,珍爱她的男子这是一件极好的事。自己既是介怀于她和陆清河只见的事无法释怀,那便放掉这段让自己备受折磨的情动。

于她,于自己来说都好。

“回家吧,他不值得你这样。”

何玉并不确定银铃是否喜欢陆清河,可是这姑娘总爱往他身边凑。人的情感那么脆弱,她不会在现在喜欢他,也会在将来。

何况乎现在她受了委屈已经会委屈巴巴的来依靠陆清河了。

“为什么?”

银铃并不指明那个他是谁,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公子他.....”

何玉愣了一响,像是脑中翻涌起经年已久的记忆,颇为唏嘘道:

“他不如你所见,所想的那样。他自小就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像西北荒漠里的朱宫(注:变色龙)一样,可以变换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你一定想不到现在他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小时候会经常苛待折磨下人,残忍的虐杀巷子里的野猫野狗。”

“原是这样吗?”

银铃扇风的手一顿,想象不到看着那样斯文的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

“嗯,我还记得有一天他从山上弄了只野狐狸回来驯养,那狐狸应激不吃不喝。他就饿它打它,断了它的狐尾。后来那狐狸终于怕了变得听话起来,但没多久狐狸就不见了变成了一张狐狸皮。他还和我们说小狐狸是大雪天在山上快要冻死了,所以他才可怜救回家的。可事实上是他上山逮了母狐狸烤肉吃,才把小狐狸弄下山。吃了那狐肉后,他大病了一场险些死掉。家中四处求医问药,上香拜佛才好起来。那时候他才八岁不到,性本恶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好在后来在老夫人的教诲下变得好了很多,但是.....”

何玉顿了一下,良久才感慨道:

“但我总觉得这样的他并不真,而是用世俗所谓的礼义道德掩饰起来了自己的本性。”

这是他才醒悟过来为什么陆清河当初在客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为什么鼓动教唆他追求银铃。自己表面上坦然正义,私下却龌龊不堪的肖想。

其实这样的事放在京师豪门深宅里并不奇怪,道貌岸然的主子表面上体恤下属,善待下人。背地里却欺辱□□,不过司空见惯罢。

他们这等仰仗在主人鼻息下生存的人,自尊什么的没有赶得上比吃饭活着更重要了。

陆清河生下来就是一张肮脏不堪的纸,克死生母、小小年纪以烧杀抢掠,□□下人为乐。曾十岁因饲养娈童败坏京城风气而进过刑部大牢。这些都是京师里众人皆知的事,只是后来他变好了,这也众人皆知的事。

何玉作为亲历者,难以忘却那段晦暗的童年。所以记的很深刻,原本模样得陆清河他也记得很清楚。

“回家吧,别再下山来了。改土归流的事是朝廷和衙门的事,同你们小民没有什么关系。”

他强势抢过银铃的蒲扇推搡道:

“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改土归流想要利用你收服人心。所以吩咐我追求你,不仅是我,连你都他算计的一环。衙门需要的是一个苗人而已,其实是不是你都没有关系。”

“可是.....”银铃不解:“为什么大人不自己来?”

不管陆清河到底是什么面目,人前的他确实比眼前这个呆头瓜小侍卫适合施展美人计。

“因为陆家有妻无妾,他花了数十年洗清的声誉绝容不得半点玷污。陆家主母夫人,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苗女就能做的。何况乎你这样的身份,更是不可以,在京城失贞之事人言都能杀你。”

何玉毅然决然的将银铃推出厨房,交给从山下奔袭来的人。

“铃儿,出什么事了?”

巴东带着数十名弓弩手下涌进窄小的院子,将银铃护在身后,凶神恶煞的看着何玉。

“没....没事了.....”银铃拉着巴东示意他别冲动,但并没有立刻就跟着他离开。而是再次进屋见了陆清河,挽着他的手腕不好意思道:

“大人,这是我师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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